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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是叫适玉?好俊的女娃儿。只这名字,跑不了是咱们家的媳妇儿。”
      当年颖妃娘娘的一句话,一对紫玉的耳饰,定下了襁褓中婴儿的终身。
      而颖妃娘娘的说话传开去,人尽知道了,以至于后来皇子玄玥受封青王的时候,众人都笑说:莫不是颜家又要出一个王妃?——说的是适蓝。只按名字看,以蓝配青,而玄瑱与适玉,也是一般,似是名字里已注定她为他一辈子举案齐眉。
      后来明帝显成四年,玄玥于文定之日弃王位远逸,适蓝不是青王妃;适玉却终是玄瑱的妻,冀王妃的名号,要在最后刻上她墓冢石碑。

      “你是适玉郡主?”宜璃公主的杏眸睁得圆圆,脸儿几乎直凑上她面前。
      适玉只得点点头。
      “瑱!”宜璃忽然大叫起来,向着冰池边松下的少年拼命招手,“瑱!快来快来!”
      瑱。
      听这名字,心猛跳一下。从小起听到大的名字,那个她将为之洗手作羹汤侍奉一生的人的名字。
      松下的少年只抬头向这边笑了笑,即又低头,专注于眼前一局棋。
      那笑是和煦的。景帝的几个皇子,太子玄琰性子自负张扬,目高于顶;三皇子玄琚洒脱风流;四皇子玄玥淡漠倨傲,而景帝的次子则是出名温和好脾气的皇子。
      宜璃生了气,跺着脚,一把拉起适玉的手往松下跑过去,把她骇了一跳。
      是被公主的莽撞惊了的缘故吧,或是刚刚跑得急了。心如鹿撞。她不敢抬起眼来看。
      玄瑱站起来皱了皱眉头,扶住一样跑得气喘吁吁的宜璃:“唉,你又怎么了?吓着人家了。”
      “人家?”宜璃喘着气笑起来,“你心疼了?”
      适玉不提防被宜璃推在了前面,迫得置于那温和的目光中。
      “这是——适玉郡主呀!是瑱哥哥的未婚妻呢。”
      第一次,见他。
      适玉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侧的紫玉坠子上了。
      他点头为礼:“适玉郡主。”
      她不敢抬头,慌忙的行礼:“二皇子。”
      “这是干什么呢?”宜璃在一旁拼命的忍着笑,把眼前的两个人打量来,又打量去。
      脸在发烫了,适玉咬了咬唇,反攥了宜璃的手不放。“公……公主,咱们先走,不打扰二皇子下棋。”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硬是拽着宜璃走了。再停一刻,脸会烧起来了。
      ……还不曾细细看他的面貌模样,只在那温文有礼的目光注视下,心就慌了。终忍不住回头,一面担心着小公主的作弄,一面张望松下的身影,挺拔、颀长,还有那极清秀英挺的眉目,温文举止,都记下了,印在心里。
      忽又记得棋桌另一边的人,慌乱之下全不曾留意,竟失礼了。
      玄瑱的对手极好认的:那发色银白如雪,京城只得蔺家的人是这样罕见的银色发质——史官蔺弘之女,蔺霜。
      回到家中,颊上的热尚不能消去了。适蓝儿在隔壁的书房里念一首古老流传的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执起笔来,在纸上随意的写,是一个“玉”字。前面更添一个字:适玉。明明是自己名字,自己看着,心儿也不住的急跳,忙掷了笔,揉了纸,另一个字已印进心里,再抹不去:瑱。

      第二日,在家陪蓝儿念书,心不在焉,妹妹也看出来了,有意问她:“姐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下一句是什么?”
      适玉也不曾留意,随口应道:“既见君子,胡云不喜。”
      话出口就察觉了,颊染轻霞,忙道:“错了。”
      蓝儿微皱着眉看她:“姐姐想什么哪?”
      家人进书房来,笑着报道:“两位郡主,二皇子到府上来了。”
      她一慌,一本诗经碰掉在地上。适蓝难道调皮,嫣然一笑:“哦,既见君子,胡云不喜。”
      之后一段时日,玄瑱是颜府上常客,隔三五日会来坐一坐。未婚夫妻相见,常拉蓝儿作陪,行止不逾礼,却倒有点儿过分的小心客气。适玉只为他来喜欢,其他的,都忽略过了。
      蓝儿与玄瑱也熟了,玄瑱当她作自家妹子一般疼爱。适蓝小小年纪便有才名,七岁能诗,年不及笄已有结诗成集,是晏都有名吟诗作对的能手。两个女儿一个是乖巧娴静,一个是才高八斗的才女,令膝下无子的父母也无遗憾了。
      玄瑱常与适蓝对弈,适玉在一旁观局。玄瑱的棋艺堪称国手,总胜了一筹,又蓝儿年纪稚幼,便不与她认真。让得多了,蓝儿那时少年好胜,一推棋盘恼道:“二皇子不用心,这棋下得又有什么意思!”
      玄瑱微微一笑:“哪里不用心?晏都才女之名岂是虚称的?”
      蓝儿嘟着嘴儿:“自家知自家事,我是贪多不精的,诗文或还可以了,音律不及商家姐姐和四皇子,棋就远不及你和蔺霜。”
      “她?”玄瑱折起扇子,“她可称晏都第一高手了。”
      蓝儿拉着姐姐衣袖:“姐姐为什么不来下?”
      “不会。”她微笑着摆脱蓝儿半是撒娇的纠缠,“你赢不了殿下,何必拉我出丑?”
      玄瑱温和的目光转在她身上:“我教你。”
      “实在是不会这些算来算去的东西。”她笑着摇头。
      “所以,蔺霜姐姐棋下得好呀。”蓝儿道,“不然,怎么作钦天监历算科的天学生?”
      蔺霜这时已入钦天监习学,她才学非常,两年后便掌钦天监辅司监之职,无人怀疑再两年后,钦天监司监再无二选。
      本朝女子入朝为官非是没有先例,却也只在前朝文帝时候,也是钦天监职位,那个叫做石晰月的女子容貌才学出众,被太后认做义女,宫中每每以公主呼之,却后来引起一场绝大的风波,波及以后。而晰月公主被囚于晏都城东的幽塔十年,最终一条白绫——并不是什么好终局。
      适玉听得蔺霜的消息时,便有些惋惜,因单就女子出仕而论,难免于婚嫁终身有极大阻碍。她与蔺霜私交不深,倒是由宜璃哪里听来。
      “大不了不嫁就是了。”宜璃拣了一块酥糕丢进嘴里,焐着手炉满不在乎的说,“蔺霜就是这么说的啊。论蔺霜的人才品格儿,晏都又有谁配得上?若没好男人,我也宁可不嫁了。”
      “胡说,怎么能不嫁?”适玉浅笑,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子,“公主说这话也不害臊。”整个玄宫的人都知道隽英军军官过鸿被宜璃公主正捉弄得无可奈何,现在倒是说出这种话来。
      似蔺霜这样出色的女子若是孤寂一生,也还是太可惜了。玄瑱大约也是如此觉得,那双温和的眸中淡淡的有几分落寞。
      “你自然是不能不嫁的,不然我瑱哥哥可怎么办?”宜璃公主笑吟吟的看着适玉脸上浮起红云,“五月上瑱满十八岁,就可以娶正妃了。”

      玄瑱十六岁成年选邸,封的是冀王;而迎娶冀王妃的日子,一日一日,也近了。
      一件件嫁妆置办起来。一针一线,绣出嫁衣盖头上面吉祥图样:龙凤呈祥、鸳鸯戏水、花开并蒂……等到所有物件都准备停当,吉日也至。适玉凤冠霞帔,红巾掩面,上了花轿,进了冀王府门。
      洞房花烛夜。
      适玉静静在房中坐着,喜帕遮面,看出去只觉满世界热烈喜庆的红色。听外边热闹人声,愈发衬得房内静无声息。
      众人闹酒作弄新郎官儿是一定的,玄瑱是几个皇子中有名脾气好的一个,所以待到玄瑱进了新房,已是醉了,未饮合卺酒,便已醉了。
      “王妃,怎么办?”丫鬟婆子都似带了歉意问她。
      还能怎么办?没有法子。她微微苦笑一下。“先替王爷更衣,服侍王爷睡下吧。”
      喜帕是她自己掀的,喜服换下,卸去妆,洞房中只剩他们两人时,玄瑱已经躺在床上叫不应了。适玉轻轻唤他几声,听他支吾不成句,咬了咬唇,俯下身去察看。玄瑱合着双眼,面上被酒意染得通红。她情不自禁,纤手抚上他脸。
      略低的体温让玄瑱觉得十分舒服,轻轻呓语,他伸出手覆住贴在脸上的手掌。
      无意识的触碰也教适玉飞红了脸,却没抽开手去。
      “瑱。”她叫他的名字。那名字在她心中念过千遍的,并不敢说出,但从今往后,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执手白头。
      模糊的呓语清晰了些,吐出一个字来:“霜……”
      适玉先是一怔,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是什么?等慢慢的想得起来了,胸膛里的一颗心慢慢的冷下去。
      洞房花烛夜。
      身边触目依然尽是娇艳鲜红,却不再觉得热烈,反倒也像是渐渐的冷下去。
      一对花烛燃至天明,流了许多红泪,终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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