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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突然很想见贺江树,希望他立刻出现在眼前。掏出手机,翻到最近通话,第一个赫然就是他。贺禾看着那名字,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有些茫然,‘我很想你’这种话现下还是说不出口。

      手机灯光熄灭,又突然亮起,惊醒了出神的他。是赵静。那一瞬间,他心内了然,必然是关于孩子的事。不由自嘲,或许自己就是吸引单亲妈妈的体质。

      “嗨,帮个忙。”

      贺禾半晌没有出声,又觉得不太厚道,便勉为其难地问道,“什么?”

      “我要去拿掉孩子。你说,我到底要不要留下他?”

      “拿不拿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拿,我可以陪你。”

      “你怎么,这话说的那么……”那边没了声音,大概是在想措辞来形容,“那么冷酷。”

      “别废话了,决定再告诉我。我等电话。”

      贺禾挂断,怔愣地看着手机,仿佛真的在等电话。竟真的等到了。

      他现在接贺江树的电话,一律先不吭声。仿佛潜伏在树林后的猛兽,窥视别人,隐藏自己。而贺江树也好似对此浑然未觉,接通了就说话,兴冲冲的,好像要用源源不断的声音紧紧地拥抱他。

      “我想你。”说完低笑一声。

      贺禾心里的潮水瞬间猛涨,直逼堤岸。堪堪退开,仍荡漾着心悸的余韵。他无法张口作出回应。

      “今天太奇怪了。急诊病人恁多,我还没吃饭呢。”

      抬头扫过墙上的钟,已经六点半,天色完全暗下去。“食堂有送饭。”

      “超级难吃。你吃过了吧,给我送饭好不好?恩?”

      贺禾受不了他语气中微妙的撒娇意味,尤其是上扬的语调像及了睥睨的眉眼,饱含勾引。即使只是听见,也叫他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朵。

      “不去。”

      “来嘛,你又没有事情,我今晚是回不去了,要见面只能等到明天了。”

      “我说了不去。你真烦。”吼完这句话,贺禾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按灭了屏幕。本就不是如何坚定的人,贺江树再特意用这种床笫之间的语气说话,他保不准就会做出自己也要鄙视自己的事情。

      他们两户因下面是门面房,故而中间有一大块空地,平日里就用作阳台放置各种花花草草。正在他觉得夜晚空荡荡的时候,章燕和来敲门了,抱着几乎和他身形相当的滑板。

      这个小东西现在是个混不吝,没大没小。贺禾挑眉,故意只将大门开一条缝。

      “贺禾,陪我玩儿。”腮边有一颗糖,说话咕哝咕哝的。

      “叫干爸爸,我才答应。”

      “爸爸。”

      贺禾就想逗他而已,却被小孩扔过来的‘爸爸’砸到了脚。“什么眼神啊。”他讪讪不已。“进来吧。”

      滑板对于章燕和来说太大了,说是滑板玩他还差不多。贺禾扶着他,至多保持稳定和平衡,肉团根本没有使之滑行起来的动力。到最后,找了根绳子,系在前面,拉着他。

      贺禾肩上嵌着绳子,绕着平台转圈,活像雪橇犬。肉团盘着双腿,坐在板上,满场都是他的笑声。真是奇妙且说不清的事情,这笑声像风,使寂静的心湖泛起涟漪,厚重的冰层裂开隙缝。贺江树带着肉团出现的时候,他还曾嗤之以鼻。可是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从中得到快乐。

      他已经累的像狗,小孩却仍没有尽兴。而且只要稍加拒绝他的要求,他就抱着贺禾的小腿,巴巴地露出一种既霸道又可怜的神情。

      “你真是……”贺禾克服重力将腿提到半空中,坚持半分钟,肉团体力不支,不住下滑。他腿一抖动,小孩便平稳地仰躺在地。脚贴到他身上,作势要踩,却惹得对方笑的更欢。“叫人头疼。”

      章燕和自己爬起来,冲着他疾速离开的背影喊道,“你一点都不好,陪我玩都不愿意。你连叔叔都不如。”

      贺禾听到这儿,顿住脚步,哭笑不得。心想你这小东西,真是太小了啊。他对你那么百依百顺,不还是为了摆平我嘛。回过头去,把小孩提溜起来,“那我们接着玩。可不能亏了你。”

      “去哪儿玩啊?”方才喊的太投入,以至于现下说话有些抽噎。

      “浴缸。”贺禾注视着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肉团洗好爬到床上,很快就入睡了。贺禾一直热闹的思绪此时静下来,却空荡荡地能听见风声。贺江树在他面前带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时看觉得没有什么,现在想想却违和地不得了。在母亲、肉团的作用下,他屡屡窥见贺江树以前从未展露过的部分,获得大部分的新鲜、小部分陌生。

      对方毋庸置疑是喜欢孩子的。贺禾想,可惜了,他最终的决定是留在一个无法给他生的人身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饱含不确定的自嘲的想法里有着自戕的快感。

      头顶正中的光线明晃晃,照的脸部惨白。双手撑在洗手台,身后浮现时常出现的声音——“看着我。”

      往常只要他们一同在卫生间,贺江树就毫不掩饰地透过镜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贺禾碰到那眼神,便轻飘飘地转开视线。对方就从身后逼近,贴着他的身子,鼻息喷在耳侧。有时是手中拿着的牙刷横在脸前,有时是唇角的泡沫擦在脸颊,贺江树环着贺禾的肩,将之锁的死死的,钳住下巴,逼着他和镜子中的自己脉脉对望。

      “看着我。”

      贺禾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发热且空虚。仿佛身后不存在的那个形象,双手悄然下滑,恶意引起一场震颤。他直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切无所遁形,且令人觉得羞耻。关上灯,将手指伸到下面。

      他真的希望那个人现在就在身边,就在他身后,哪怕将自己捏扁揉圆。他需要他。

      这一点永远也无法否认。无论是在希望升腾的起始,还是欲望平息后的幻灭。

      夜里,贺禾又梦见他了。没有任何伤心或悲恸的成分,全是琐碎且平常的生活场景。他们一起做饭、一起洗衣,阳光温暖而不耀眼,仿佛有一种能量支撑着它持续到永远。醒来后,摸摸身后空荡荡的位置,茫然若失。灵魂仿佛飘在上空,静静地俯视他自己。心中有一种迫切,想要告诉贺江树,自己梦见他了。

      手机亮起,又快速熄灭。是贺江树的短信,因为想挤出一周的假期,所以跟别人调班,最近三四天都不会回来了。他皱皱眉头,内心闪过一丝不爽,便没有回复。

      还未及放下手机,赵静又打进来。

      “我决定了,留下他。真的。”声音听上去也爽朗许多。

      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吧。“恭喜你,要做妈妈了。我有一个朋友,跟你情况一样。她现在十分庆幸当初留下了孩子。”

      “哦?她人在哪儿?”

      “德国。”

      “有机会见面的。哎,决定下来,真正轻松了。你将来做他干爸爸,怎么样。”

      “我已经有干儿子了。”贺禾哭笑不得,自己注定是不生孩子了,却上赶着当爹是怎么一回事。

      “没人会嫌儿子多的。”赵静笑了笑,“不过又出事了。我早上去复查的时候,医院到处都在议论2个医生被砍的事情。”

      仿佛冰锥直直刺入天灵盖,贺禾一个激灵,整个心都悬起来,“是人民医院吗?谁被砍了?哪个科?说清楚!”

      赵静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急迫,“我也说不明白。只听说现在那两个人都还在监护室躺着。”

      贺禾立刻挂掉电话,拨贺江树的号码。没有人接。这种见鬼的感觉,就像是他不死心执意要踏进陷阱,却最终坐实了它的存在一样。

      飞快地套上外衣,往门外冲去。坐到出租车上,才勉强平静下来,通知陈路去照顾章燕和。一路上,每当红灯横亘在前面,贺禾的心情就焦灼地不行。‘也许这是最后一面’的念头像爬山虎死而不僵的藤蔓,缠绕着他的脑子,并不住的收紧。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你好烦。”这足以让贺禾后悔地要死。眉头纠结在一起,长久不得舒展。越是告诫自己镇定下来,越是搓手抖腿,坐立不安。

      司机不发一言,悄悄地看了他好几眼。

      幸好这个时候交班时间已过,否则被拦着不能进入病房,他会疯的。从楼梯急速跑到普外科病区九楼的监护病房,已经面色发白,额头冒汗不止。

      护士拦住他,询问他是谁的家属,并递过来一件白大褂。

      “贺江树。”

      “他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里!”监护室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铺天盖地地钻到贺禾身体里,护士温柔淡定的声音更像是巨大的刺激。他双手拍到护士台上,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护士神色未变,“贺江树已经转到保健楼病房,二号六床。你是他什么人?”

      “叔叔。”

      保健楼在外科楼对面,病房环境较好。大概出于本院工作人员身份的考虑,才被安排在那里。

      这一路奔袭过来,心跳、呼吸、脚步都凌乱的不成样子。速度稍微慢下来,就仿佛要被噩运赶上。而临近病房,却不由自主磨蹭起来。他害怕看到贺江树和死有哪怕半点关联的情状,早就忘记从监护室转下来就是逐渐好转的意思。

      病房是单人间,很静谧。窗帘紧闭,床上人正睡着。

      贺禾凑近看,左侧额头、右侧眼角伤口缝合痕迹蜿蜒而下,鲜红的肉翻出来,周围渗出血迹,还有其他零星的擦伤。吊着石膏的右臂搭在被子上,腹部和下肢盖在被子下面看不到伤处。

      被抽走了什么,贺江树看上去虚弱极了。眉头轻皱,大概是睡梦中疼痛也相随。

      贺禾实在无法忍受,情人这个样子像死了似的。左看右看,挑了个肯定不会痛的地方,大力将对方摇醒。刚下手,就听到重重的呻&吟声。

      那缓缓睁开的眼眸看到自己,反倒像受了惊吓。再打量他阴沉的神色,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和路上急剧的担忧不同,现在升起来的全是愤怒。对着动弹不得的人,却也不好发泄。贺禾颓然地坐下,恹恹地说,“你要是毁容了,我就不要你了。”

      “退不了啦。”贺江树用未受伤的左臂越过右手来拉他,贺禾见状,乖觉地走到床的另一侧去。

      “我原谅你了。”他趴在床边,不愿意看对方的眼睛。

      贺江树听了,并没有预期中的欣喜,反而有些黯然。贺禾难得地迅速反应出这是为了什么。“我早就原谅你了。不是因为你受伤才这么说。”

      “其实这么说也没有错。我怕你死掉,我害怕失去你。你知不知道,死掉就真的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头顶响起笑声,只是夹杂着痛感,听上去惨兮兮的。“我真高兴你这么说。虽然迟早有这么一刻,还真没料到会是在病房里。这个伤受的总算有些价值。最重要的是,接下来会有一些时间留给我们了。”

      “这样的时间我宁愿不要。”

      贺江树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中,摩挲着。“都不重要。我真的很开心。”

      他们终于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贺禾最后才知道为什么会有此一难。

      本来医院规定晚上每个病人只能有一位亲属陪同,护士长都提前发好陪客证。而昨天晚上,一个病人留了两个家属,没有陪客证的那位执意不走,半夜还在走廊打电话。值班护士去提醒他,不要影响别的病人休息,却被辱骂一通。贺江树被叫去把那人劝走,谁知那个人抽出一把水果刀就乱砍。他为了护着旁边的护士,肚子和小腿均被划了一刀。

      那位至今仍在监护室的医生,则是晚上九点多下班的时候被以前的病人恶意伤害。

      贺禾听完,浑身都颤抖起来。整颗心被忧虑浸染,总觉得贺江树会冷不防突然挂掉。“我要起诉,要告那个畜生。”

      贺江树抱住发抖的他,安抚地说,“已经在走程序,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你本来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是不是?”他抓着对方的衣领,看到颜面上的伤口,又恨恨地放开手。

      “这是个好机会,不是么。你肯定会心软,可是我不确定那是我想要的。”贺江树顿了顿,“我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现在才觉得,你知道了,并且陪在我身边,这感觉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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