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半生安好》衣始

8、商氏篇（1）

　　初时，劫了小公主的那帮贼子不敢妄动，谁料这却是逃脱的最佳时机。一来皇上还未知晓，来不及重兵排查；二来朝贺的宾客何其多，正是鱼龙混杂的时候。岂料这一耽搁，就从黄昏时分等到了夜半。当然也还要感谢皇上，不知抽了什么风，将各宫门的守卫悉数撤了回去，虽然在出宫的路上出了小差错，不知被哪家的小公子给瞧着了，紧赶慢赶地出了城，不见追兵，这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至于这另一半，便是该如何处置这女娃娃！
　　那贼人抱着婴儿在夜风中策马疾奔，初冬的寒风虽不刺骨，但刮久了也让人着实难受。但怀中的婴儿却没有吭一声，贼人正自奇怪，觑空偷看婴儿，却见这孩子睁着一双眼睛瞧着自己，本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浑然天成的气势却不容小觑。那贼人觉得怀中婴儿便是个烫手山芋，还是尽快处置得好。按理说直接结果了她才是最省事的，但他头遭做这种劫小孩的勾当，虽是个贼人奈何胸中尚有股英雄气，万万做不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但上头有令，让这孩子平平安安在一户普通人家也是荒谬。他赶了一夜的路，骑的马儿脚程又是极快，虽不知离都城多远，那也是荒郊野岭。他将婴儿置于一处小道，这是生是死全凭造化！
　　说来也巧，此处青城，是挨着帝都最近的一个大地儿。皇上为公主办宴，帝都自然一时盛极，来这都城凑热闹的不仅有各地官员，一些名士富贾也断断不会放弃这个契机。这其中便有一户商姓商人，平白随了鄾朝的国姓，买卖也是占据了整个鄾朝最富有的南部及中部，而且产业更是覆盖了各行各业。此次北上，一来带家人看个稀罕；二来与北人约商，此后互惠互利。然则商老爷到后便是没日没夜的应酬，整整一个月竟抽不出半分时间陪他小儿逛逛。商家小少爷被禁足在客栈一月有余，快压不住火了。昨夜爹爹更是连夜启程赶往青城巡查商铺。小少爷见自己又要在马车里受鸟气，登时脾气就上来了。他倒还有耐心，知道隐忍，只向那些叔伯们探听一些路上的见闻，知道了青城边上有那么一条小路，虽偏离管道人迹罕至，然实是一条通往帝都的捷径，借着小解的由头匆匆逃了。商老爷这一月也是被叨扰的不行，再加上舟车劳顿，也就忘了还有这小少爷，众人稍事休息又上路了。
　　小少爷按了腰间的水囊，摸了怀中的酥饼，点了袖中的银票，那就底气十足了，反没有在意是否会遇到虎豹豺狼、或者悍匪贼人，更不会在意家人发现自己不见时会闹得怎样人仰马翻。他还不知，他爹爹刚到青城便脚不沾地地巡查了个遍，刚想喘口气，又被红渊那头给牵住了，分身乏术还没发现自己儿子离家出走呢！小少爷走了半夜的路，身子有些累了，倒躺在一棵大树下，掏出酥饼正想吃，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未停留片刻又由近及远，小少爷知道不是来追自己的，又放心开始吃饼，可耳尖的听到有小孩的笑声。乖乖，还有人像本少爷这般胆大的，自是要结识一番的，遂又好生收好自己的酥饼，寻那笑声去了。
　　初听到那笑声小少爷就觉得有些异样，可迟迟未察觉出怪在哪！待寻到那孩子，才反应过来，那糯糯、软软的笑声，可不就是个婴儿。难怪要夜半策马，抛孩子这种缺德事可不就得捡黑灯瞎火的无人处。小少爷抱起婴儿又寻了自己先头的那处大树歇着。冬日里的日头暖洋洋的泻下，小少爷和婴儿都极舒服。婴儿只是看着小少爷咧着嘴，并不出声。小少爷没有其他兄弟姐妹，陡然间在这无人处有这么一个婴儿要依附他存在，胸中的男子汉气概满满。他笨拙地抱着婴儿，掰了一小块酥饼喂她。奈何她牙还未出，只能先喂些清水，然清水终不抵饿，小人儿的脸皱巴巴，极为委屈。小少爷顿感自己责任重大，这帝都怕是又去不成了。
　　沿原路返回到了草早的青城，头等大事便是给羽儿找奶喝。羽儿是谁？正是那婴儿。小少爷在回来的路上便想着给小家伙起名。小家伙虽包裹的很富贵，但身上一件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什都没有，看来是难找到他的秦人了。姓是现成的，随自己，但是名可得细致考量。小家伙见小少爷不搭理自己，伸着自己的胳膊就想引个注意，正好被小少爷发现她右前臂上的羽形胎记，自此羽儿便成了她的名，小家伙也没有反对。
　　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婴儿，本就惹人注意，更遑论还是两个富贵的小孩。不消片刻，便有位粗布妇人前来搭讪：“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说着还想用那粗手往小少爷脸上招呼过去。小少爷自是嫌恶地抱着婴儿倒退一步，那粗布妇人也没有什么尴尬的，依旧热络道：“我说小公子啊！这娃娃要再不吃，可就要饿坏喽！”小少爷极讨厌这妇人，但看着怀中婴儿因为没有吃的明显怏怏的样子，他有不得不理她：“那你可有奶？”那妇人倒是明显一愣，没料到这小孩说得如此直白，笑容却也只僵硬在脸上一会儿便又笑了开来：“小少爷真会说笑，奴家还未嫁人，哪来的…那个。“小少爷望她一眼，似在埋怨没有你来干嘛。妇人有些没趣，仍笑吟吟道：”奴家虽没有，可家嫂却是刚生完孩子的，奶水管够。小公子不妨随奴家去啊！“小少爷本不欲再多理睬这妇人，却又听说她说有奶水，当下按住厌恶之情，不情不愿地跟在妇人身后。妇人有几次想帮他抱那孩子，都被小少爷给拒绝了。
　　随着妇人拐过了几个街区，虽街边也有几家铺子，可明显看上去就很冷清。小少爷紧了紧怀中的婴儿，一双眼睛灵活地四下打探。只见前头领路的妇人趁他不备不知向何处使了几个眼色，街角原本无所事事的几个汉子慢慢向他们靠拢，小少爷暗叫不妙。邻边铺子里也有一两个探头的，大抵都熟悉这样的戏码了，看了看他，幸灾乐祸地又缩回了头，与旁人闲聊。这求救是没用了，四下又没有退路。小少爷皱着一张脸对着怀中同样皱脸的婴儿。他忽想起自己手头还有几张银票，给了他们兴许能保命，正待拿出。耳边“嗖嗖嗖”数声，几个大汉莫名其妙地就倒了地，揉着自己的痛楚龇牙咧嘴地爬起，凶神恶煞地找着对头。还是那几个好事的伙计见事情生了变故，又纷纷探出头来瞧热闹，被那几个汉子不善的眼神一吓，又都哆哆嗦嗦地缩了回去。几个汉子见对头仍龟缩着不出，粗鄙地骂了几句，又要去找小公子。
　　小少爷见他们被纷纷打落的时候，立马抱着婴儿循着来时的路往外跑。终究因为自己人小腿短、见识少，实不知这种时候该寻着人声去，稀里糊涂地入了死胡同。那几个大汉见羊羔自己入了套，也就不急着收网了，小少爷是欲哭无泪。渐渐被逼入绝地，小少爷看着狞笑而来的汉子，却只能抱着婴儿蹲下，用自己为她护最后一程。小少爷不是不想再搏一下，奈何为了婴儿不能冒险。他现在是有些怕了，要是自己不置气能带哪怕一个人出来，也不会是现在的窘境。
　　预料之中的惨叫响起，可叫的人却不是自己。小少爷思忖良久才敢把头抬起，原本还穷凶极恶的汉子顷刻都倒在地上不动了，巷子口立着一位魁梧大汉，面貌因为逆光又被帽子遮着看不真切。小少爷虽没有亲见，也知是他救了他们。本该欣喜的，可谁又能说清这不是刚出狼口又入虎口呢！要命的是他比刚刚那帮人还要凶，以至于冷亦风看到的仍是一张笑不出来的苦脸。
　　来的人是风大和他家少爷。冷亦风本还想戏谑这小小男子汉，可见着他怀中婴儿毫无血色的一张脸，陡然心惊，猛地夺过婴儿便往外走。小少爷见又有一人，貌似还是个书生，该是讲理之人，没料想他做这拐卖儿童的事竟如此娴熟，而且还是那大汉的主人，果真人不可貌相！他叫嚷着追着那人跑，奈何没跑几步便累的直喘气，跟上来的大汉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拎着他的领子追上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