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遗恨》老猫饼干

3、第三章 日落

　　这场谈话，以纪清的同意为结局。
　　楚三思在她同意以后，就孤身离开了，只约定好了明日登山。
　　那天晚上，他们头一次没有坐在一起吃饭，纪清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悔意。
　　她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为自己夸口放下的胡言乱语，也为楚三思意料之外的模糊态度忧心忡忡。
　　那晚，纪清直到三更半夜才浑浑噩噩的睡去。
　　……
　　房门被敲响时，纪清还有些发懵，作夜睡的太晚，导致她今天完全起不来，她无奈的爬起来打开房间门，就看到楚三思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纪清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楚时清一怔，眉头一皱扭过头去，将手中的包裹塞给纪清后，极快的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匆匆离开了。
　　纪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她穿的是刚来这里时的白裙子，洗干净以后被她当做了睡衣，在床上睡觉时没有穿内衣，白色微透是有些不雅观。
　　纪清脸一红，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没看过。”
　　纪清回到房间打开包裹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套女子的服饰，是白色的，上面还有精致的绣花，她悄悄拂过，最后拿起了那根白色的玉簪，通体透白，顶端雕花。
　　纪清很是喜欢，她脸微微一红，自语道:“情侣装?看起来跟个木头似的，没想到还懂这些。”随即欢欢喜喜的开始梳妆打扮。
　　等纪清收拾打扮好，时间已经快到中午饭点了，没想到的是楚三思已经做好饭在桌前等好了。
　　纪清坐到桌边，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汤惊讶道:“你居然会做饭？”
　　楚三思看到她楞了一下，眼中好似雾气弥漫，他垂下眸子，好似那雾气是纪清的错觉，接着他无奈一笑，道:“我独居山中，不会做饭岂不是早就饿死了?”
　　纪清嘿嘿一笑，道:“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不太像会做饭的样子，或者说，我想象不出来你烧火做饭的样子。”
　　楚三思轻笑道:“我以前确实是只会烤肉，但后来整天风餐露宿的，自然就学会了。”
　　纪清突然又被颜值杀到了，她发现今天的楚三思格外不一样，他好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又或者做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释然?轻松?坦然?纪清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糖醋排骨很好吃，叫花鸡也好吃，野菇汤更是鲜的没边，纪清自己就是个喜欢研究美食做饭的，对吃这方面颇有心得，即使这样，她也觉得这顿饭委实不错。
　　由此可见，楚三思有大厨之资啊！
　　“可惜没有酒。”纪清感叹了一句。
　　楚三思神色恍惚道:“我几乎从不喝酒，自然是没有酒的。你若是想喝，那树下似乎埋了一瓶。”
　　纪清摇了摇头，然后有些好奇的问道:“那倒是不必。你不喜欢喝酒？还是酒量很差?”
　　楚三思回过神，自嘲道:“我从前用剑。喝酒的人，拿不稳剑。”
　　纪清惊了，楚三思拿的不是病弱文人的本子吗？整天焚琴煮茶寄情于山水的样子，居然是个练剑的。
　　“为何我从未见过你的剑?”
　　“因为我已经提不起剑了。我葬剑归林，已有七年。”
　　纪清不敢说话了，她不用动脑都知道里面肯定有故事，但此刻显然不是挖故事的时候，一个剑客变成病秧子，指不定是什么惨痛的过去。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纪清轻咳两声道:“这饭真好吃，我们什么时候上山啊？”
　　楚三思侧过头，低笑道:“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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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清发现，楚三思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往常他都是冷着一张脸，清冷若谪仙，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今天却时不时的笑。
　　楚三思步伐很慢，显然是有意在照顾她，两人一路上慢悠悠的，一边观景一边上山，纪清路上看见不少菌子，心里暗暗盘算着看完日落下山捡还是明日跟着楚三思一起上山捡。
　　慢慢悠悠爬到山顶时，已经快要日落了，挺累的，好在风景确实不错。
　　山上有一断崖，纪清站在那里远看云雾缭绕，好似天高可及。
　　回头看着身旁的楚三思，纪清突然有些有些遗憾，没有手机相机，不能留下这美丽的一幕。
　　她们并肩坐在山之巅，涯之边，纪清看了会儿景色，见天边开始泛黄，便悄悄侧头想要偷看。
　　结果纪清一转头就发现，原来楚三思正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眼神怎么说呢？情深似海，看了会怀孕。
　　纪清脸一下就红了，她有些紧张的抓紧了袖摆，轻咳两声给自己壮胆，问道:
　　“你看我干什么？”
　　楚三思嘴角上扬，把头扭了过去，含笑道:“我可没看你，我看的是我的半生。”
　　纪清乐了:“那你觉得你的半生怎么样？”
　　楚三思思索一瞬道:“有爱有恨，有情有义有憾……”
　　纪清闻言打趣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把我放在你的半生怎么样？”
　　楚三思笑容一僵，突然沉默了。
　　“……”
　　纪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疑惑道:“怎么了？”
　　楚三思低着头，没有看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拂袖掩面，胸膛像废弃的风箱鼓动，暗红色的血液从他指缝溢出，染红了白衣。
　　纪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扑上去抱住楚三思，替他拍背，整个人都是懵的。
　　“呼吸，对，保持呼吸，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好在楚三思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半躺在纪清的怀里，视线有一瞬间朦胧，骨节修长的白皙手指此刻沾上了血污，他伸手，轻抚纪清的脸庞，轻声道:“……纪清……我好疼啊……”
　　纪清握住他的手，整个人脑袋嗡嗡的，她问道:“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有药吗？这附近哪里有医馆，我们……”
　　楚三思好像突然清醒了，他视线恢复了正常，他侧过头，像是在无声的表示拒绝，顿了顿他说:“陈年旧伤罢了，没事的。”
　　纪清见状，知道他不想回答，她心里有些难过，却没有追问，不过却是再也没有心思看什么日落了。
　　“那我们还是先下山吧，我有些担心你。日落我们以后再看。”
　　楚三思闻言支起身子道:“不行。这场日落我们一定要一起看。”
　　纪清也有些恼了，这个人自己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都吐血了非要在这里看什么日落，问他又什么都不说，搁这找事儿呢？
　　纪清来气了，她冷笑一声道:“行，看就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日落能让人连命都不想要了。”
　　楚三思眼神有些受伤，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看着天空，好像在怀念什么，又好像在告别什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纵是红霞满天，日坠天清。
　　日落很美，纪清却无心观看，满心烦闷。
　　在日落即将结束之际，楚三思低声道:“纪清，你骗了我。我发过誓我会杀了你的，但我改变主意了，我也要骗你一次。”
　　纪清完全没听懂楚三思在说什么，整个人还在状态外，结果下一刻，楚三思拉着她跳了涯。
　　失重感迎来时，纪清失声尖叫了一声，她脑袋空空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很迷茫也很无措，但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害怕，也不恐惧。
　　急速的下降使她出现了耳鸣，手腕却被一只手死死抓紧，她试图睁开眼睛看看那个拉她跳崖的男人。
　　纪清看着楚三思在极速的坠落中无声大笑，那种肆意的样子纪清之前从未在楚三思身上看到过。
　　原来楚三思应该是这样的，生死关头，纪清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还有功夫想这些，她想，葬送生命，这就是我选择要付出的代价吗？
　　……也还好。
　　但是……到底为什么啊？纪清看不懂楚三思，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即将坠落之际，纪清看到楚三思身上似乎涌出一股白色的气，再接着，楚清将她拉入怀中，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纪清的耳鸣没有结束，但她好像听到了沉闷的落地声，咔咔的骨裂声，奇怪的是纪清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能忍受的疼痛，只感觉面上似有温热撒过。
　　纪清慢慢的抬起头，掌心下的心脏似乎还在跳动，纪清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她撑着身下男人的胸膛缓缓的直起身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黯淡溃散的眸子，鸦羽似的睫毛上挂着血珠，密密麻麻的血点使若瓷器般白皙俊美的面容好似出现龟裂。
　　那个初见时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此时半身血衣，如同破碎的瓷偶躺在一片红色的花朵之中。
　　纪清神情恍惚，视线有些模糊，自信一看发现这红花竟是一片血红的红玫瑰，楚三思躺在其中，唇角含笑，如同一个睡美人一样沉沉睡去。
　　一切都是那么荒诞，像某个疯癫画手诡异又华美的作品。
　　她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声，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涌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血色玫瑰中，有人交颈而眠。
　　此间有一人，空留遗恨意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