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寄得到与寄不到的书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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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得到与寄不到的书信
*一切皆为虚构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去医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家里仅剩下的都是她痛苦的咳嗽声，一声一声，仿佛是不断被人一拳一拳地敲击着胸脯的惨痛。
可是我却束手无策。
父亲愁眉苦脸，我所能看见最多的是快失去工作的父亲一手提着雪茄、一手拿着被握得微微变形的喝完了的啤酒瓶。可就是这么我也帮不上任何忙的时刻，她来了。
也不过是每天固定的时间过来和母亲聊天，偶尔会为我们准备一份精致的午餐。她总是穿着一身普鲁士蓝的小洋裙，裙边的褶皱是白色的蕾丝，她很少散发，盘着头发的她仿佛是雍容华贵的千金女子，她的笑容很恬静，没有上妆的面容也是很干净的雪白，嘴唇是透着红润的玫瑰，每当她闭上眼为我读书时，仿佛是听到钢琴在阒静的舞厅里弹奏着摇篮曲，曲调温柔又独具一格。
她会用天籁般的嗓音，宛如糯米般柔嫩的手摸着我的脸颊，对我说：“下午好，艾格。”
我仍然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下着小雨的天空有些灰暗，可她却像阳光一样闯入我的生活。
母亲又病倒了，伴着高烧，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如同濒死的老虎，让我感觉害怕和震撼。
外面下着大雨，我拿着雨伞就冲去街上。
我们的小屋位于这条街的东南角，接近斯曼海的沿岸，一旦下雨会变得格外潮湿，外面的空气让人觉得是粘稠的纳豆，街上几乎没有人，有些店也打烊了，平时那些挤在街边两侧的车马也不见踪迹，我在这空旷的街头，持着伞飞奔，倾盆的雨水大颗的砸向我的脸颊，钻入我的鼻子，钻进了我的眼眶，混着雨水，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孤独，还是因为无助。
我只知道现在只能靠我自己。
“谁都好……谁能来……帮助我……”说到底，我自己都已经没有底气。
根本没有人会出现。
随后，搅拌着大雨噼里啪啦落在地面、雨篷、窗户的声音，渐渐地削弱。
噗。
噗。
即使撑着雨伞，我的身上大部分也已经湿透了，眼泪掉落在脚边的小水塘里很快就没有踪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记号，没有撑伞的左手拼命的抓着无辜的裙角，母亲告诫自己要做淑女行为的话语也被我扔在了一边，只是一个很没有底气的小女孩，孤苦伶仃的对着黑褐色的地面哭泣。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踩溅水塘的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珂朵莉。
雨势变小了，她同样撑着一把紫罗兰色的雨伞，穿着普鲁士蓝色的洋裙，不是与我擦肩而过，而是走到了我的面前，微微弯下了腰，从手里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了一条白色的手帕，给我擦着不知不觉流出来的鼻涕。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相遇。
我在街上站了好久，直到太阳终于出来了，直到那些空了的车马重新出来拉人了，店门都开了，我才跑回家。
看着她，看着母亲，一脸茫然。
“艾格，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珂朵莉小姐。”
母亲病态瘦弱的脸颊终于露出原本该有的微笑，说话期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她还没有生病的时候，眉眼间的弧度就像是雨后的彩虹，光彩夺目。
听说珂朵莉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姐姐，怪不得身上有着和母亲一样的氛围，笑起来、说起话来，举手之间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或许是我一辈子都没有的。
母亲总是教育我，要有小姐的气质，说话不可以粗鲁，要优雅美丽，任何时候都要记得轻柔。唯独在珂朵莉面前，我像个孩子一样，会向她撒娇，会让她给我读故事。
可我仍然不能忘记母亲。
牵着我成长的双手日渐干枯，雪白的皮肤仿佛是凋零的玫瑰，透着流失生命里的枯黄，那一头金色的秀发也变得稀薄。
我从前引以为傲的母亲，一直以来视我为珍宝的母亲，在病魔面前显得脆弱，不堪一击。
“没关系的，都会好起来的。”父亲流着泪，得知母亲无法避免的死亡，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抱着幼小的我哭得昏天黑地，胡渣刺痛着我的脖子，泪水浸湿了我的睫毛，也让我的心收到了猛烈的敲击。
那是晴天霹雳，不幸的唬住了我们这一家。
珂朵莉帮助了我们很多。
本来是母亲打理的饭食，现在全部都交给了她，打扫也好，生活也好。
没变的是珂朵莉普鲁士蓝的洋裙，盘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那双葱白的几乎可以发亮的手、纤细的手，每晚与母亲相当的抚摸和亲吻，不同的却同样饱含爱意的温柔的嗓音，像春天里飞舞的蝴蝶，飞舞着灵动的翅膀。
母亲病的更加厉害了。
咳嗽的声音比以前更加喘，更加急促。也许下一秒就会拉响警报，生命之火熄灭，和我们，和这个世界永远说再见。
这是我绝对、绝对不想看见的事情。
母亲的书信也比以前写得更多了，不知道对象是谁，只知道她不停地写，颤抖的握住笔，在空白的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写下我不可以偷看的内容。
“妈妈！太狡猾了……难道连信都不可以让我看了吗？”
母亲会捏捏我的脸，以笑容回应我：“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艾格。”
“那为什么！”
亲近的珂朵莉也不愿意告诉我，和母亲一样，都用笑容回答我，回答已经快崩溃的我。
“骗子。”
当我说出这话的时候，是母亲已经昏迷的一天，医生也被请到家里，宣告着我们都不乐意听到的结局。
“……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能让我看看那些信吗？”我回到那个下雨天，哭得找不到自我的那一天，一个行人都没有的街道，只有雨，只有风，剧烈的切割着我年幼的心智，似乎要把我一并吞噬在狂风暴雨中才能餍足。
“对不起，艾格。对不起。”躺在病床上，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的母亲，静静的，最后。
停止了呼吸。
呜。
好奇怪啊，大家都好奇怪啊。
母亲只是眼角流出了一些透明的液体，衔着微笑睡着了，为什么大家都沉默不语，为什么大家都低下了头也一样哭泣。
“骗子。”
母亲也好，珂朵莉也好，父亲也好，这个世界也好，大家都是骗子。
“艾格。”珂朵莉蹲下身，地上有医生来回走动带来的泥土，可她丝毫不在意，即使裙子已经贴在了地上，“别哭了。相信我，这些信，你会看到的。”
“不是现在吗？”
“不是。”
“就……就不能是现在吗？”
“还不能。”
听到这么肯定的回答，我终于忍不住，抱住珂朵莉，把泪水全部蹭到她普鲁士蓝的洋裙上。
她没有责备我，像母亲那样，微笑着责备我说，“艾格，不可以，要优雅。”
而是用她那双手，轻轻的抱住了我，让我靠着她，渡过这个漫长又孤寂的漫漫旅途。
“这世上，没有比艾格更重要的东西了。”
“那些信呢？”
“比不上哦，它们只是被用来传达人们的感情。”
“可是，要寄给谁呢？”
“艾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寄到的信。”
随着我长大。
我收到了第一封信。
第二封。
第三封。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每年我都会收到，大概持续了将近五十年的时光。
我不知道这些需要花多久的时间，可我不会忘记珂朵莉告诉我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寄到的信。”
我永远记得母亲，永远记得珂朵莉。
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芬芳。
雨伞，普鲁士蓝，一颦一笑，两个人为我的成长铺叙的最完美的回忆。
这个寂寥而又漫长的人生中，那个场景，我想我会永远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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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寄得到与寄不到的书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