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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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靠在岸边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画舫，船身涂着浓墨重彩的明黄和朱红色，桅杆上悬挂着的一串串红灯笼，层层叠叠粉色缎带迎风飘扬，数名身穿粉白宫装的女子从铺着红色绸毯的船梯款款而下，朗朗晴天，却是人人手臂上支着一杆长长的淡黄八角纱帛宫灯。待两排人站定，两个嫩绿宫装的女子手挎花篮一路走来，一面分撒着花瓣。
在她们身后，一只隐藏在宽大裙摆下的脚矜持地踏上了那花瓣。走在中央的中年胖妇戴着面纱，一袭紫棠色彩绣织金锦大袖衣，底下是绛红暗花凤纹天香百鸟裙，头上是烧蓝点翠的牡丹金步摇，以及晃得人眼花的各种发簪珠钗绢花。在她身后另有两名嫩绿裙装女子手持孔雀翎掌扇，亦步亦趋。
“有没有搞错，又不是祭天，干嘛弄这么大的阵仗。王母下凡吗？”不远处草丛中，修唯小声地道，“那夫人真像一只浓妆艳抹五颜六色的巨型鹦鹉。”
越礼低声回应道：“难道是顾采的母亲？”
“似乎没听顾采提过她娘。”
“她不是我娘。”
闻言修唯猛地回头，不知何时顾采站在她们身后，正面无表情地望向画舫的方向。
“那是谁？”
“黛夫人，我的奶娘，”顾采似乎不怎么待见这妇人，说话冷冷的，“当年我母亲身体孱弱，生下我以后身上没有半点奶水，忽然冒出一个自称水灾中死了丈夫的孕妇，没多久生下一个女儿，她奶水充足，而且很会讨好我母亲，就成了我的奶娘。”
修唯问：“你不喜欢她？”
顾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平板地叙述：“后来我母亲去世，父亲就将我丢给她照顾。一开始她对我很好，就像讨好我母亲一样讨好我，时间长了，她就开始把自己当成东海的女主人。对我和颜悦色，但是对下人百般刁难，在我和父亲面前温厚和善，但在外面却仗势欺人。还有她的那个亲生女儿，从小到大没得过她一个好脸色，被她像牲畜一样待价而沽，毫无血脉亲情可言。”
“那你父亲不管？”
“父亲不在意她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些年醉心于炼制丹药，不会过问这种小事。”
修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位黛夫人虽然人品性情值得探究，不过智商很明显是不高的，不然也不会伪装的这么差劲，所以你父亲是不担心她能兴起什么大的风浪吧。”
“大约是吧。”顾采淡淡道，“她有个远亲在丰洲邻城，这次恐怕是又在那边探亲，父亲给她了什么风声，她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想借着机会旁敲侧击地教训我一番，过足东海女主人的瘾。”她扬扬眉，“修唯，越礼，你们俩不是最喜欢胡闹么，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名正言顺胡闹的机会。”
“哈？”
“帮我教训一下黛夫人。”
修唯和越礼齐齐对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地答道：“遵命！”
于是片刻之后。
这场前所未有的盛大的莅临仪式，让黛夫人整个人都在飘飘然，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位执掌天下大权的女皇。她昂首挺胸，在缤纷的花瓣雨中傲然前行。忽然头顶一块乌云飘过，黛夫人脑袋上沉重的首饰让她无法抬头看是什么落下，只能感觉到肩膀猛地一紧，然后整个人都被裹在自己宽大的裙装里，双脚忽然踩了空。
“那是什么？鹰吗？”侍女们对着空落落的地面目瞪口呆，上面还留着一只描金绣凤的绣花鞋。黛夫人消失的速度太快，她们只顾低头，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
“这岛上有鹰？为什么要把夫人抓走？”有人茫然四顾。
有人带着哭腔道：“我就说夫人不应该戴那么多发钗嘛！那些鸟儿肯定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下怎么办？要去哪里找人啊！”
“别慌，先去找小姐，让小姐派人一起帮忙找好了！”
很快，没了主心骨的侍女们纷纷收起道具，散成放羊的队伍，哗啦啦前往枕水居。至于被“鹰”叼走的黛夫人……
黛夫人被丢在草地上，好容易从纠缠一团的裙摆中挣扎出来，头发凌乱，发簪步摇歪到一边，面纱也掉了，露出一张涂着厚厚粉却依然满是褶子的脸，她四处张望着怒吼道：“是谁！”她气得肥硕的胸脯上下颠簸，站起来整了整一脑袋歪歪扭扭的首饰，她一边怒骂道：“真是狗胆包天！”一边提着裙子四处寻路，“小贼，敢戏弄本夫人，回去便叫尊主赐你个死了又死！”
正说着，她的眼前忽然再次出现了那谜一样的乌云，只是这次乌云有了形状，分明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她们高举木质长剑，口中念念有词：
“——为了部落！”
“——德玛西亚万岁！”
黛夫人惊惶地大喊：“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啊！”
那两个神秘的英雄并没有理会她的台词，而是英勇无畏地噼里啪啦直接上大招：
“吃我一记秒杀大火球！”
“狡诈恶徒，正义必胜！”
“银鳞胸甲，蓝色品质，五金一件！”
“勇往直前，刻不容缓，脸滚键盘！”
等一顿乒乒乓乓的拍打砍动声过去，黛夫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浑身只剩下红色肚兜和长裤，白花花的肥腻的皮肤上满是被拍打的青紫红痕，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当成什么暧昧痕迹。她痛苦喘息着道：“你们最好杀了我，若是不敢杀我，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让你们死了又死……哼……哼……”
矮个子的英雄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就留个姓名让你来杀。”
个子较高的那个沉声道：“我是二季稻。”
矮个子粗声道：“我是草丛伦。”
最后她们齐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黛夫人看着她们远远飘走，躺了半晌挣扎起来，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她咬牙切齿地道：“二季稻，草丛伦，本夫人记住了！”她起身往前走了一会儿便觉得累的不行，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心想侍女定会来找她，自己这样光着身子到处走也太过难看，不如就在这里等。
正思量着，石头后面忽然传出两个女子捏着嗓子交谈的声音：
“梦璃，是你么梦璃？”
“菱纱，是我啊菱纱！”
“啊，梦璃，你可知道，我心中真正爱的并不是天河那个小野人，而是你，一直都是你啊。”
“不，菱纱，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好吧，梦璃，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你看到那块石头没有，如果我真的爱你，它马上就会裂开，里面会蹦出个猪八戒！”
那边话音刚落，黛夫人突觉不妙，忙手扶着地面起来想跑，却听耳边一声巨响，自己靠着的石头轰然炸开，落了她一头一脸的沙石。
“卧槽，菱纱，真的有个猪八戒！”
“梦璃，勿要爆粗。且看我乾坤一掷，把这头猪给丢回琼华派。嗬呀……！”
黛夫人感觉到自己全身猛地一轻，接着她看到了千里晴空，飘渺云层，还有自由飞翔的鸟儿，以及万丈霞光，然后她感觉到蔽体的肚兜在温柔的风中离开了皮肤。
最后，她陷入了一双强而有力的臂弯之中。
王二蛋痴呆地望着这个忽然重重落入怀中、瞬间将他拍倒在地上的……赤果的胖妇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修唯逼自己扎着马步保持怀抱婴儿的奇怪姿势，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个这样的女人从天而降，他觉得自从自己遇到修唯以后人生整个都奇幻起来了。
“啊！”一声尖叫响彻耳边，王二蛋闻声望去，顿时肝胆欲裂，只见他的小心肝灵灵正瞪着眼睛看过来。
“你听我解释！”
圆脸的小侍女捂着耳朵吼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居然这么重口味，王二蛋，你玩儿蛋去吧！”说完掩面泪奔而去。
……
“外面好吵。”屋内，顾采漫不经心地说着，张口衔住烟儿喂过来的点心。
修唯窝在椅子里锉着指甲，答道：“王二蛋失恋了，这两天一直闹着要自挂东南枝，但是他新开的那本姑姑和侄女的故事还没写完，枕溪不让他死。你一直不肯见黛夫人，她现在估计又在院子里气得跟人对嚎了。”
顾采轻笑一声：“这不是你说的么，她喜欢宫廷气派，我就得给她做足了。她想见本公主，自然要等到本公主心情愉悦的时候。再说黛夫人受了惊，最好先休息几天压压惊。”她像是想起什么，“说起来这情景真是熟悉，当年黛夫人强行将她女儿嫁给镇海王做妾，她女儿也是这般在外面苦等想见她一面，求她改主意……”
这事情修唯听顾采说了，镇海王是当年东海邪尊手下大将，后来因为行事残暴荒淫被顾采父亲亲手诛杀。
“她明知道镇海王是什么样的货色，可急着讨好我爹，哪里会在意女儿死活。在她眼里，女子天生就是用来以婚嫁换取利益的工具，总要交给别人。”
“不是吧，她自己不也是女子么？”修唯说着，忽然想到这种例子似乎不少，“对哦，那些重男轻女的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记得自己小时候邻居家有个老太婆就是这样，一见儿媳妇给添了个孙女，连奶都不肯让喂，差点想溺死那婴儿，后来她一直对那小姑娘非打即骂，并全力阻止父母让她上学，十足的凶恶。幸好那女孩父母还算正常，提前分家离开了那恶老太婆。“这种人应该大多是自己曾遭受过类似的待遇。”
“怎么可能？”顾采失笑道，“如果她感受过那种不幸，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血亲？”
“并不是所有人在遭遇不幸以后都能做到设身处地。被猛虎所食的路人化为的魂魄，有可能会回去杀死害自己的老虎，但也有不少会选择为虎作伥。”修唯意味深长地道，“有的人生活坎坷他会选择抗争，并且怜悯着和自己类似的人，但是还有一些人，他只会开始怨恨和报复，欺压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
“很明显，黛夫人就是后者。”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夫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