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暮小灯

1、赴京

　　“什么，顾成轩要娶公主？不可能！！”我双手叉着腰，毫无淑女形象地嚷嚷着，末了还一屁股坐下来，意犹未尽地瞪着对面的男子。
　　秦扬懒懒地伸了一下腰，那头永远松松垮垮绑在后面的长发一甩，似笑非笑地说：“言已至此，信不信由你，我很忙，先走了。”说罢，站起来便要走。
　　我一个箭步迈上去，扯住顾成轩的袖子，眼睛笑成了天边弯弯的下弦月，柔声唤道：“秦哥哥……”
　　秦扬似乎打了个激灵，顿了顿，转过半边脸来。
　　“每次你这样叫我都没有好事……说！这次你又想我帮你干什么？”
　　我咽下一口口水，缓慢又坚定地说：“我要上京城。”
　　“不行！别的可以考虑但这个不行。”秦扬从我手里抽出他的手，准备拂袖而去。
　　“为什么不可以？”我提高了音量，“我一刻也不想等了，我要当面找他问个清楚，谁也别想欺负我，哼哼，要不是我没出过远门我用得着求你么。”
　　茶馆里霎时一片寂静，我在留意到方才我闹出的动静太大，让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到我们两人身上了。
　　“秦扬耶……”不知道哪个无知少女说了一声，周围全是哇哇，啧啧的赞叹声。
　　“果然是江中第一美男子。”
　　“还是秦家第一继承人。”
　　“哇……”
　　“江中除了秦家，就是周家了。”
　　“哼哼，周扒皮那个遭天谴的，听说他恶事做绝，上天显灵让他生儿子没□□。所以他纳了十几房妾，最后也只是得了一个丑八怪女儿。”
　　“我没见过周扒皮的女儿，她到底有多丑？”
　　答话的人顺手一指，“比这个丑八怪还要丑。”
　　我顺着那人的指向看过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我有这么丑么？我看着门口站着的一个瘦削的姑娘，她的脸上凹凸不平，长满了红的绿的黑的不知名的疙瘩，像一张五颜六色的□□皮，让人没法鼓起勇气看上第二眼。
　　最可怕的是，那个丑姑娘似乎感应到了我看她，也直直地看向我，裂嘴一笑，吓得我浑身寒颤，马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喃喃到，“阿弥陀佛，非礼勿视，有怪莫怪我不是故意的我绝对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丑丫头，长得丑就别出来吓人了，赶紧回家歇去，去京城的事就别想了。”不知什么时候，秦扬又附到我耳边，低声地说。
　　我看得出他在苦苦压抑自己的笑意，要不然他的嘴角为何在抽搐。
　　“我不管，我不死心……”
　　“我知道。”秦扬急急打断我的话，“在家好好待着，我会帮你想办法的，现在我真的有事，走了。”说罢，他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他潇潇洒洒地甩袖出了茶馆，高挑好看的背影让我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让我一见钟情不能自拔的人，心中没来由地一痛。

　　我叫周小小，是江中知府周太守的女儿。我爹之前是江中州辖管的永安县县令，当地的百姓都亲切地称我爹为“周扒皮”，我爹靠着众所周知的扒皮和不为人知的各种暗箱操作，跑官买官，这些年来磨磨蹭蹭，从一个九品芝麻官县令，慢慢地爬到了现在江中太守这个位置。
　　随着我爹的官帽儿变大，他在百姓中的积怨也就更甚了，当地还有“十年永安县，十年江中府，地皮低三尺，皇天高三尺”一广为流传的民歌。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人咒多了不吉利，我爹真的子嗣单薄，自我娘生我难产过世后，就一直再没有为我添加过弟弟妹妹了。眼看着家里的二娘三娘四娘多了起来，整天在家中争风吃醋吵吵嚷嚷，我烦不胜烦，性子也愈发乖张，整天扮作男装出门四处游荡，丝毫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对我荒唐的行径，爹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方面是他要奔忙的事情太多，连家中几房妻妾都无暇顾及，更别提我了。再者我每次出门都会拉上一个人，秦扬，富甲江中的秦家的长子。
　　也许是爹早打上秦家的算盘了吧，他很乐意我和秦扬来往，甚至愿意撮合我俩，我也不戳破，但我知道我和秦扬之间的清白天地可表，我一直当秦扬是朋友的，我想秦扬他对肯定也没那种兴趣。照他的性子，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很明显的，看他怎么对春香楼的当红舞姬李丝丝就知道了。
　　爹为官几十年，敛来的钱财数不胜数，即使家中有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帮着花也花不完，于是我过去的十几年人生中，除了琢磨怎么挥霍，就是和秦扬一起在江中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
　　就这样，我遇到了顾成轩。
　　那天，打扮成俊逸小生的我去春香楼的千结居找秦扬，千结居就是那个春香楼头牌李丝丝以舞会友，以歌会友的地方，秦扬没事一般都会在李丝丝那里听个小曲什么的。结果我没找着秦扬，却看到李丝丝和另外一个男子在一起。
　　呵，看我逮着什么了。
　　我柳眉一挑，眼睛紧紧地盯着李丝丝，怒目上前，阴阳怪气地冷笑说：“丝丝，秦兄包了你三年，我道你也是安分守己之辈，没想转眼你又包了个小白脸，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
　　“公子，看你一表斯文，怎么说话不懂自重？”旁边的小白脸说话了。
　　我不懂自重？我怒极反笑，总算看清楚了李丝丝旁边那人的样子，他穿着一袭白衣，眉目清隽，姿容卓越，衣袂无风自动，真是一个好看的男子，我没见过比他更适合穿白色衣服的男子了。
　　我怔了怔，不由得拿他和秦扬作比较，秦扬被誉为江中第一美男子，眼前这人居然和他不相上下，只是我不愿承认的是，秦扬的好看是我看惯了没有感觉的好看，但眼前这个人的好看是让我惊心动魄的好看。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魄，站在这里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移不开眼，像是……像是暑天里迎面而来的一抹凉风。如果容貌俊美的秦扬是一块美玉，那这个人就是一阵风，让人抓不住摸不着但又神清气爽的风。
　　怔忡间，我大脑有片刻的空白，无意识的话语冲口而出：“一个和春香楼第一头牌不清不楚的人，吃软饭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自重。”
　　“软饭？”面前的男子双眉纠结，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更冷了。
　　我捂了捂嘴巴，男人最忌讳别人说自己吃软饭了，再说，我眼前的人确实不像那种依靠女人的小白脸，只是，他和李丝丝又是什么关系。要知道自从秦扬包了李丝丝以后，就再也没有除我以外的客人进入过千结居了。
　　“丝丝虽在青楼，但卖艺不卖身，守身如玉。像你这样污秽的绣花枕头，酒囊饭袋不配这样说她。”男子鄙弃地看了我一眼，不再理我。
　　我气结，平时能言善辩的我刹那卡住了，不是我不懂得说反击的话，而是我对着眼前这么一个妙人，切切实实没法再吐出半句难听的字句。
　　无言中，我只能瞪着李丝丝哼了一声，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蹦出示警的话，“我要告诉秦兄，让他把放在你身上的钱都收回来。”
　　李丝丝低着头，姿态一如既往地温顺，她出乎意料地平静，淡淡地说：“秦公子是个好人，奴家永生永世感谢他的大恩大德，承其恩情，奴家甘愿为奴为马伺候他一辈子。”
　　“哦？”我看了李丝丝一眼，只见她低头温柔浅笑着。我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又瞪了她旁边的男子一眼，冷笑道：“是么？可秦扬他不缺奴也不缺马，而且……你不配！”
　　说罢，我拍案而去。
　　只听见千结居里传来那男子与李丝丝说话声。
　　“丝丝，你等我……”
　　“嗯，我知道你一定会高中的……”
　　我郁结了，真是岂有此理，这年头什么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