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此岸》长空无双

30、冰与火之歌7

　　安菲只要想到出发前往水之馆的绿妖精王，在见到哥哥时可能会有的眼神，她就会忍不住笑起来。要绿之主失态，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他平素里从容淡然的气质实在堪称妖精的典范，但不知为何，安菲就是能把握住他情绪中哪怕是分毫的波动。

　　确实如离别时她所说的，很快就会有相见，可她拒绝了这次相见的理由。没有什么原因，不过是随性与否。而且水之主的这次邀约还不足以让红谷的两位殿下一同前往，既然到场的是火王吉姆，那另一个定然留在红谷。

　　安菲流连在冬厅，这里放置着红谷历代以来收藏的典籍。

　　她对于世界的认知是基于白妖精安菲的理解，但此刻守护着红谷的这个存在，却不允许自己的视野只停留在这片局域这个时代。再没有比白妖精的书籍更能深入到世界本质的事物了。

　　妖精的语言就是一种魔法，而妖精的文字便是诗，年代越是久远，诗歌中蕴含的魔力便越是深厚。所以一般的阅读方法都是从近代追溯自古时。妖精是一个对于传承看得非常重的种族，他们真实刻录历史，并用魔力记载与历史有关的事物。那些尘封了漫长时光书籍甚至光是书名就能令年轻点的妖精都看着吃力，而且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诗歌更是拥有奇异的魔性，往往描述的是什么，文字中便刻录了有关于它的真实形态，简直是把活生生的情景封印在书中——不到可以阅览的程度，妖精们连碰都没法碰。

　　安菲倒不存在这样的顾虑。她看得很杂，很随意，来者不拒得接受一切描述与观念，哪怕冬厅还有一部分搁置的是人类的史诗与描绘黑暗子民的书籍。

　　白妖精作为光神的后裔，崇尚一切的美与光明，但也不是一味厌弃丑陋与黑暗。他们只是不喜欢黑暗所带来的毁灭与各种负面的事物。只看当年白妖精可以与冥府经历那么庞大的战争，却能将有关黑暗的书籍也收纳在册便可见端倪，当然收是收了，重视不重视便要另说。

　　安菲的灵魂本质有着旁者难以想象的强度，她虽让灵魂呈现这个白妖精身体所相应的特性，倒也不是完全隔绝黑暗。来自神祇的意志，以及与意志相匹配的存在，即便要受这个世界的规则的束缚，但混沌神的本质却叫她至少能够与黑暗共存。

　　连黑暗都不忍伤害她，正如光明如此眷顾于她。

　　于是安菲对于世界的理解慢慢完善了。就如同一幅空白的画，随着各式笔画的描摹与构建，逐渐就有了各种美妙的色彩与姿态。

　　红谷的子民们对于火之女王突如其来的爱好，从一开始的担忧慢慢转变为习惯。她平素里的行踪若非在幽夜塔，便是冬厅。极少的时候才会从这两个地方出来，参与一场妖精们的歌会，或是拿起乐器亲自演奏一场，简直就想把自己埋进那些书籍中。

　　直到火妖精王自水馆回返，安菲才从那样接近于狂热的状态中脱离。

　　“你在寻找什么？”这是火王吉姆知道她的行为时的第一反应。

　　“世界的真谛。”安菲唇角带着神秘的笑。

　　火王先是头疼得扶住额，觉着妹妹自永恒之地待那般久出来后，没准脑袋有哪里坏掉了。但马上对妹妹的宠爱与信任又占了上风，他竟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什么真谛？”

　　“光明、黑暗，以及人类。”

　　火王在瞬间的震惊后，猛然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妹妹。

　　安菲依然微笑着。她张开手臂，拥抱住亲爱的兄长，微微拖长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咏叹意味：“哥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风之维达尔，在离开红谷前，曾悄悄予我一句话……他在我身上，看到了永夜。”

　　作为妖精王中最能窥视时光海的睿智王者，风王的预言一向来就是真实。火王丝毫不会认为这所谓的“看到永夜”是指安菲会让这个世界陷入黑暗，与其说火之女王会是黑暗的主导者，不如说是光明的救赎，所以维达尔从永夜中还能看到安菲的存在。

　　光明与黑暗的争斗，永远是这个世界的旋律中不变的主基调。

　　短短的时间内，脑袋里已经运转过无数的事物，火王叹息道：“那为什么要注视着人类呢？”

　　安菲缓缓眨眼：“由光与暗共同创造，永远迷失在光与暗之界，能被光明拯救，也能因黑暗而毁灭，这样的种族，不值得好奇么？”

　　火之主想到了很多，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无法操控妹妹的命运，也无法干预她的思维，因为他宠爱的妹妹，已经成长为一位骄傲的女王，而不是当年懵懂委屈的小妖精了。

　　最后他只是道：“安菲，别让自己陷入险境。”

　　火之女王笑着踮起脚尖亲吻兄长的脸颊。

　　*

　　安菲告别兄长，慢慢走回自己的寝宫。

　　那一段谈话不仅是说给火王听的，她自己也在借此思考着什么。历史无迹可寻，未来斑驳莫名，正如风之主所提醒她的，她所有的命运都已经越了轨，必须警惕一切未知的变故。

　　可是有什么能让她害怕呢？

　　安菲坐在床边，微微噙着笑注视着自己亲手种的莹晶花。那青翠的藤蔓已经攀爬上窗子，泛着银光的白花娇嫩欲滴——然后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睡意。

　　她皱起眉，心上本能涌出几分警觉，但那睡意实在强烈，像是要抹消一切抵抗硬生生将她拖进去，而且她觉得甚是有趣。竟能无视她灵魂的强度，直接作用于她的意志？看上去只有所谓的宿命这种玩意儿才有这种能力。

　　安菲有些期待自己会梦见什么了。干脆利落放松防备，任由那睡意侵占自己的大脑，她很快陷入黑甜的梦境。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睁眼时整个世界都是虚无的黑暗，而闭上眼睛时，却能感知到犹如星流般庞大而璀璨的永恒之域。什么东西在周身穿梭，比水流更柔软，比思维更迅捷，无法捕捉。鲜红的火蔷薇在虚无之中不断绽放着守护它的女王，却又在转瞬之间被那无形的力量催得凋碎殆尽。

　　这是生与死边缘，是光明与黑暗的夹缝，是一切辉煌的起始，也是一切宿命的终点。

　　安菲笑起来。‘时光海？卡隆，为何召唤我来此？’

　　这个世界的遥远神明，若非离去，便是选择沉睡，留在世间的，也不过他们虚无缥缈的意志。她的神格有着凌驾此世一切光辉的高度，即使被迫封印，依然受到了世界规则最大的宽限。有这样的特权以及火源之主的身份，已经足以与任何神明对话。

　　然后自那虚无之中传来一种微弱到几乎无法感受的波动，那沉睡的意志感应到了她的存在。

　　蔷薇花不在凋谢，受时光流速影响而环绕的压抑也渐渐褪去，有渺远得仿佛幻觉般的声音出现在她的意识中：‘我的公主，我也在惊讶你的出现。’

　　‘是这样的么，时光海之主，’对他的回答安菲没有任何惊讶，她倒是意外时之主对她如此亲昵的称呼，‘那么请送我前往我该去的地方。’

　　能粉碎一切的时光力量在靠近她的时候，意外变得柔和无比，小心翼翼得害怕损伤她哪怕丝毫。在无法追溯的时间河流中，安菲听到时精灵咏唱的神秘的时之序曲，在时光的助长下，蔷薇花像脱离所有的束缚般疯长，将她团团环绕，在让空间都撕裂的转移中，护卫住她的意志。

　　冥冥中遥远的身后传来时之主的忠告：‘在时间无法掌控的地域，有命运之外的存在等待着你，我的公主。我会为你重塑归来的路，请不要在黑暗中迷失，白妖精最美的光辉。’

　　安菲挑选了一朵蔷薇摘下，所有的藤蔓与花朵便在瞬间破碎，火源之力已经通通汇集到她手中的花硕上。她饶有兴致得观赏着出现在她眼前的地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

　　——‘白妖精？’永恒的虚无之中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意识。充满了冷谧，死寂，被打扰的不快，以及不知名的愉悦。

　　在他发现到她的时候，也是安菲觉察到他存在的时候。

　　在本能快于思维的瞬间，来自虚无中的无形锁链已经将她的双腿紧缚，虽然她并未有任何逃离的念头，但显然对方更喜欢将她的去留掌控在自己手中。

　　锁链缠绕过来的那一刻，安菲能挣脱，但她的双手握着蔷薇并未有动作，即便是知道被锁链所缚之后要出来并不容易。有恃无恐也好，忽然走神也罢，她只是在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那睡意为何无法抵挡。

　　白妖精安菲与暗之子民就是在命中注定的时狱尽头，猝不及防相会。

　　‘时间的尽头，忘川的彼岸，十八层地狱底下的虚无黑暗处……你是黑暗的神皇子，被火龙王打落时间牢狱的暗之子。’明了他身份之后，火炎的女王轻轻笑起来。

　　在那没有生没有死的地界，虚无与黑暗倾覆的底下，没有任何光辉能照到的地狱至深处，来自古代的黑暗之神身影隐约出现，他有着深渊一般漆黑的长发，穿着比昏夜还暗淡的衣服，那双眼睛，犹如宇宙端点吞噬一切光源的冰冷星辰。

　　他的美仿佛深渊底部生长出的妖艳之花，吞噬无尽的生命与光明才得以绽放，那种窒息般的残酷感觉，不能用任何语言来描绘，连妖精的诗歌都无法咏唱，明明是无可挑剔的美，却为危险与恐怖所死死环绕。

　　‘白妖精的公主？’在安菲看清他的时候，黑暗的神皇子同样也将她看透，意外的是在知晓她是自己仇人的后辈时，也无丝毫的怒意或是报复情绪，他只是带着无法看穿的趣味与愉悦，‘为何会来到此地与我为伴？’

　　时光的牢狱是一场虚无的深渊，可他是比深渊还要黑暗的存在。

　　锁链缠缚得更深，直面的威压像是要将她碾碎般笼罩下来，安菲却笑着抚摸手中的蔷薇花：‘我也在好奇，为何等待我的，会是黑暗的子民。’

　　火源的力量毫无顾忌得展现它的肆意与毁灭性，锁链在她心念转动的刹那已被摧毁，同等的，相互作用的力量将彼此之间的时空距离瞬间拉近，安菲同样玩味得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黑暗神皇子。

　　‘或许你得知道，你无法束缚我。’这样至深的黑暗甚至让她觉着几分感念，为世界舍弃了光明神格却被世人所弃的火之神祇，也曾在这样亘古的孤寂渡过漫长得连时间都凋谢的岁月，‘这只是我的一场梦，也是你的梦。’

　　火炎的宠儿含着笑，她有着光神都无法匹敌的美貌：‘所以，你仍沉睡在时间的牢狱中——这样的你，如何能捆绑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