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千山》金玉良源

8、第八回 诉身世 生死天意定成败

　　柳中庸有诗云：
　　岁岁金河复玉关，
　　朝朝马策与刀环。
　　三春白雪归青冢，
　　万里黄河绕黑山。
　　一盘天外楼的招牌名菜八宝紫金香酥鸭俏生生摆在面前，加上两大破绽已败露，实乃攻敌必救之处，于是，豆儿很是痛快的招认了，自己就是个用药把脸整黑了的假小子。她一手抓着一根鸭腿，大快朵颐，嘴里还不忘咧咧：“老子就是个姑娘，没爹疼，没娘爱，装扮成小子挨的欺负可是少多了。前两年讨饭讨到济南府，碰着了俺师傅，一老一小两个乞丐，看对眼了，就拜师学艺。哪知道半年没到，被师傅发现是假小子，他就突然跑掉了，说是瓜田李下，要坏他名头的，奶奶的…”说到这里，嘴里塞着鸭肉，豆儿还是艰难长叹一声：“命啊……”
　　这下轮到林瑞和玉璇面面相觑了，这师傅，也真是，乞丐也做得这般道学。玉璇伸手倒了杯茶，放到豆儿面前，柔声说道：“豆儿妹妹，且慢些用，吃完了还有。”豆儿闻言，又赠了玉璇一个大大的白眼：“别倒了俺的胃口，俺最听不得妹妹两个字了，璇姐儿还是叫俺豆儿听得痛快。”玉璇含笑点头。
　　旁边林瑞也是嘴角噙笑，问道：“那接下来，豆儿有何计较？何不留在吴桥？在吴桥，愚兄多少还有几个朋友，帮你找个差事什么的，不在话下，说不得也安全些，多少有个照应。”豆儿呆了一呆，犹豫说道：“这…这个…”她看看手中喷香的鸭腿，终究下定决心：“反正老子的师傅也不管我了，还不如跟着你们上京城去，哎，哎，当时可说好了大家是哥们了，叫什么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吃…呃，不对，有难一起当,你们可不能丧了良心，把我撇在这儿，自己跑京城吃香喝辣去了。”一口气说完，小嘴大张，又是一口。
　　玉璇摇头一笑，掏出手帕，替豆儿擦了擦油嘴，只是抬头看着林瑞，说了一句：“大哥，豆儿救过我和小弟性命呢。”林瑞摇头，接口说道：“一路北上，不断有人追杀于途，凶险无比，豆儿还是听话留在这儿好了。等几时我们在京城安定下来，你若是愿意，可以再把你接过去。”豆儿本是想赖着跟到京城，赚个好吃好喝的便宜，但听得林瑞真心话语，心下一时百感交集，静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大声说了句：“俺怕个□□！怕死不是好汉！”
　　玉璇面色微红，薄嗔微怒的看了豆儿一眼。一旁的林瑞但笑不语，眼中神色复杂。
　　次日，计策有变，柳时均与定远镖局总镖头，号称风雨金刀的谢端谢镖头商议过后，提前整队出发。只是这吴桥县城不大，且往返京城时日所费颇多，故而这趟镖，也是糅杂了两三路主顾。有几个商贩，携带金银上京，欲在京中采买江南丝茶回鲁地转卖；另有一位妇人，连同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据说是要到京城与夫君团聚，看其青布罗裙，简单行李，也并非殷实人家，无奈之下，只得随行于镖队了；再过来，就是林瑞和玉璇，豆儿，并烈风堂的数个兄弟，其中赫然竟有柳时均和王力在内，原来柳时均坚持要将他们送出吴桥地界再自行返回，那镖局的镖头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
　　人马收拾停当后，总镖头风雨金刀谢端骑着高头大马开路，身后是三位随行镖师，同样骑行马上，再过去，是几大马车的箱笼物资，数位商客，青衣妇人以及玉璇，豆儿分别乘坐的四辆马车，林瑞和烈风堂中兄弟骑马殿后。然后二十多个趟子手分散开去，将镖物和商旅团团围护，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镖队出城后，又过一日，在地方卫所派出的官兵护卫之下，原吴桥县令刘九皋的一家大小启程前往沧州府。
　　却说镖队出发上了官道之后，按照最大主顾柳时均的意思，时歇时停，有时一天竟是歇上五六趟，每趟都至少一两个时辰，倒是歇息的时间长于赶路的时间了。过得两日，风光出行的刘九皋一行人马，耀武扬威的越过定远镖局的镖队，直奔沧州去了。两队人马错身之时，玉璇轻轻掀开马车布帘的一角，看着对方车队的轮子碾过官道，带起尘土，直至车队已经走远，也久久不曾放下。
　　过后，定远的镖队仍是慢速前行，到得第三日，已是来到东光县城的郊外。此刻艳阳高照，烈日下行走，众人皆是疲惫不已。按照镖头吩咐，镖队就在官道边一家歇脚小店停下休息用饭。小店简陋，四面通风，一眼望尽，却是容不下这许多人，好在附近是高大成行的榆树，趟子手三三两两的坐在树下喝水吃干粮，倒也自在。
　　托豆儿师父的福，如今玉璇也用上了他传给豆儿的草药方子，把自己的脸儿弄得黝黑，然后，穿上青色短褐，脚蹬白底黑布鞋，加之风尘仆仆，看上去也就是个面目秀气些的小伙计罢了。她和林瑞，柳时均等烈风堂中兄弟聚在一桌，旁边一桌是总镖头谢端并几个镖师，几位商客和那带着孩子的青衣妇人倒是分别坐在更远处。
　　此时，玉璇正直着眼睛，看豆儿和几个趟子手蹲在一块高谈阔论，肆意谈笑。原来，烈风堂这一桌，有林瑞这位三爷在，即便他已刻意放低身段，但堂中几个弟兄仍是不敢随意开口，豆儿嫌闷，灌了一肚子茶水后，就跑到旁边，和趟子手套近乎去了。
　　那些个趟子手本就是性子豪迈不羁的江湖儿郎，说话自然是荤腥不忌。就如此刻，一个大胡子正绘声绘色，七情上面的说着荤笑话：“……那妇人贞节，抵死不从，这无赖强行压在妇人身上，奋力用强，正不得其门而入，那妇人的相公就回来了，一见勃然大怒，手中铲子往那无赖屁股上用力一拍，那妇人登时哭诉，相公，奴家挣扎半日，却被你一铲拍将进来了……”周围坐着的趟子手哄的一笑，豆儿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一时不能自已。
　　玉璇登时玉腮绯红，掩面叹息，片刻之后，强自撑持，红着脸过去，揪着豆儿耳朵回头就走，豆儿兀自大呼小叫，老大不痛快的坐下。玉璇高豆儿半头，衣着打扮也近似，远远看去，两人手足碰触，情态亲密，还真是如兄弟一对。
　　正在此时，官道上马蹄声骤然响起，十数骑快马放力奔驰，似是瞬间将至眼前。林瑞这时屈指为节，轻敲桌面两下，旁边兄弟数位已知情得令。紧接着，林瑞粗鲁的拽过玉璇和豆儿，一边一个，说道：“走，陪大哥出恭去。”三人刚转身，马蹄声已在小店前停下，为首的数人中，却是有熟络故旧一位，唇红齿白，未语先笑，正是青山秀士顾沛章，顾沛章大声叫道：“林家小姐和公子，且请留步”。说着飞身下马，赶着搀扶另外一位离蹬。
　　林瑞一听，知道行藏已被识破，只得带着玉璇和豆儿转过身来。青山秀士号称心狠手毒，在江湖上也成名数载，却是对身旁两人礼数周到，仪态甚是恭敬。只见居中一人，豹眼环首，身挎黑鞘异形弯刀，另一人更是奇怪，大热的天，却是时不时的咳嗽数声，观其人身形削瘦，面色青白，眉毛寡淡，双眼无神，却似生生一副痨病鬼模样，顾沛章搀扶，却正是其人。
　　一见这痨病鬼样人，林瑞心中苦笑：“说不得，今日只好来个鱼死网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