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免》小刘与小铭

2、【一】

　　夏天独有的流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校园的阴凉处投下了斑斑光影。
　　一群高中生的笑声洪亮得没心没肺，震得我头疼。
　　这一切都是因为——今天是高考结束的好日子。人民群众劫后重生，扑腾着飞向各大声色场所，反正哪里闹腾就往哪里去。
　　因为我是一个固定全年级前十的好学生，所以自然成为被整蛊的对象。
　　“喂，你们再拖我去那些不良酒吧，我就告诉警察叔叔了啊。”我的两只手臂被班上几个男生死死拽住，“长门酒吧”四个大字闪的我头昏目眩。
　　“少来了，上个月7号就是你十八岁生日。警察叔叔管不了你了，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说话的男生叫周彦成，坐在我前面，是班上五大混混之一。上学的时候，别的班都是成绩好的坐前排，中等的便坐在中间，差的别无选择，只能在后排混吃等死。可是我们班班主任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偏偏要自己安排。然后我就成为了班上唯一的牺牲品，周围坐的全是混混。
　　最后我还是挣脱了他们的逼良为娼，一蹦一跳的回家去了。
　　这一整个白天我都被迫待在KTV里听他们唱红歌，所以从网吧门口逃离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们家住在我高中的老校区周围，筑下这些房子的时候我还没出生。路边昏黄的路灯，有飞蛾在四周扑闪扑闪，却一瞬间又遁入夜色，不见踪影。我的手掠过这些比我还老的墙砖，白色的墙灰一下子没了颜色。
　　我俯下身子。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我从小身体很好，可却有很严重的贫血症。我头晕得缺氧，也没什么力气来让我自己清醒。
　　斗转星移，天旋地转。
　　只有这两个词可以形容了。我稍稍舒服了一点，抬头，昏暗的路灯只能把四周照映个大概，刚刚空无一人的阶梯旁有一个恍惚的人影。
　　我缓缓走近。只是一身白色的T恤，水洗色的牛仔裤。可是不待我集中精力，便看见他的脸。凉风习习，他面容清俊温和，可是眼神却犀利深邃。
　　我暗暗觉得不对劲，他面熟的真心不是一点点啊。
　　“莫雪。”传来的声音沉静悦耳。我瞬间全身僵硬。敢情他认识我，那我盯他那么久，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无奈，可是心里还是开心的，蹦蹦哒哒的跑过去坐在他旁边，问：“同志，你认识我啊？”可我不认识你啊。
　　他没什么表情，反问：“你怎么不和周彦成他们去长门？”
　　我笑嘻嘻的：“我是好学生啊，他们诱导我是犯罪的。”
　　他抿嘴，一脸不相信：“你除了成绩好，还有哪里像好学生？”……他不会是我多年前的仇人吧，探我的底探得这么透彻。我充满警觉：“…….你知道的太多了，你是谁啊。”
　　刚才的沉郁一扫而空，刹那温润乍暖，春风得意。
　　我的大脑一下云开月明，像是被开了光似的眼前一亮：“哦…..你就是五班的那个，就是……你是不是陈念啊。”
　　他挑眉，停顿许久才轻声回应：“嗯。”
　　我开心自己终于没有被帅哥迷失心智，转念一想，却觉得哪里不大对。“哎，你怎么会认识我的？”我虽然成绩很好，可是一向处事低调，能隐身就绝不出风头。
　　他一副“你是傻子还是白痴”的表情，道：“说实话，我告诉你你也不一定记得起来。”虽然他不是很想告诉我，可我还是保持无赖：“你说你说，我肯定记得起来。”我努力保持语气自然，可是陌生人说话时口无遮拦难免尴尬。
　　“……算了，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他心情明显很好，没有注意到我的心理活动。“我不饿。”我在KTV里吃了三盘凤爪，五碟水果，怎么可能饿。
　　他沉默。我并没有觉得他欲言又止或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他沉默时低着头，目光流转，神采从眼中缓缓流泻。在昏暗中，我转头，第一次很坦然的注视一个人。
　　帅哥真是全宇宙共享的资源。我撇了撇嘴，所以千万别觉得是个人财产。
　　“你是周彦成的女朋友？”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是他语气诚恳，没有戏弄的意味。
　　“我不是。”我闷闷的。
　　“我就知道。”他洋洋得意，“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在“非语”，你说你是周彦成的女朋友，大家都不信，可你偏偏说你是。”我就知道他认识我多半和周彦成有关。“非语”是家KTV，常年生意兴隆，是本市混混最爱的地点之一。
　　我去那些地方次数极少，唯一印象深刻的一次，就是他所说的那一次。
　　一个草木葱茏蝉叫蛙鸣的夏天，天气很热。那天是周五，我闷闷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兴奋的不可自已，书包在上节课课间就收拾好了。正准备撤，周彦成却突然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臂，泪光闪闪地说：“小雪啊，只有你能救我了。”呸！小雪是你能叫的么，但我毕竟有人道主义情怀，就温温和和道：“我赶着回家，六十秒之内陈述不完你有何贵干我就一口盐汽水喷死你。”
　　然后……我心中无比怨恨自己的仁慈。周彦成找我的目的竟是——要我暂时充当他的女朋友。本来剧情太过下三滥，我不想搭理他，可是他死死的扯住我，就差抱我大腿了：“莫雪姐姐，你救救我吧。今天他们有聚会，每个人都带女朋友，可是我们班看得过眼的那几个都名花有主了，就剩你了。”他顿了一下，“而且你想啊，你成绩那么好他们都知道，带你去我多有面子啊。”
　　你面子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心中翻白眼。
　　正在这个时候，窗外有人喊：“周彦成你怎么了，女朋友不同意啊。”谁谁谁是他女朋友啊。我闻声转头，窗外站着两个男生。一个戴着帽子，挺高，脸上尽是调笑之意。还有一个比他还高一点，淡定的看着我和周彦成拉拉扯扯。
　　……这么淡定，和现在没有两样啊。是的，那货就是陈念。
　　虽然他很帅，可是也没在我心里留下什么印记。
　　可是被别的男生这么一说，我再不去周彦成的脸就丢大发了。于是我从善如流，对周彦成说：“走吧走吧走吧再不走我就后悔了。”“艾玛妹子你真好。”他欠揍的笑了。
　　之后发生的事就更为狗血。由于周彦成换了一个女朋友，他所有的哥们都很是好奇，一个接一个的问我：“妹子你是不是坐在周彦成后面的那个…..？” “妹子你真是周彦成的马子？”“妹子你是不是每次都靠年级前几名来着？”
　　……我无语，这群人居然也关心成绩？可是我别无选择：“好吧我是。”周彦成见架势不是我能掌握的，起身说：“你们去去去，别为难她啊，她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的。”“周彦成，你怎么拐到这样的马子的，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好学生。”“爱信不信，你是羡慕嫉妒恨吧。”
　　众人显然不服周彦成的这番话，连连起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带着窘迫，然后大喊了一声：“只许你们到处拈花惹草，不允许我和周彦成自由恋爱啊!”
　　效果振聋发聩，整个包间都安静了。
　　我变成了一整套杯具，讷讷的不说话，脸还是红的。这时有个人在底下不咸不淡的说：“小姑娘谈个恋爱也没犯法，你们该干嘛干嘛。”
　　虽然还是侧面笑话了我一下，可是圆场效果俱佳，大家就继续各玩各的。虽然和我讲话的人还是不少，可是都没有再让我难堪了。
　　“原来你也不相信我是啊，听你的话我还以为你相信呢。”我纠结。
　　陈念看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就肆无忌惮，笑话我：“你当时看着跟个初中生一样，搁谁谁信啊。而且你和周彦成连手都没拉，肯定是他甩了前女友，然后找你帮忙撑场子的。”我不说话，心里暗叹，你可真是明察秋毫啊。
　　他半晌不说话，然后眉眼带笑,语气里也藏着笑意，道：“再说，你可是八班永远的第一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