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香》佟佳东珠

34、锦衣夜行

　　夜色略深，快过了夜半，该是休息的时候。佟宛早早辞了母亲和霍氏回房，待众人不注意，换了一身轻便衣裳从后窗跳下，足尖轻点落在地上。
　　她谨慎的四周看了看，街上略有人声，再抬头，霍氏和佟氏房间内里的灯已经暗了，表示她们已经休息，佟宛眸子里淡淡闪过一道光线，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公馆。
　　霍京铮的官邸路线她已经打听清楚，上了大街，她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夫，往西郊去，约莫二十分钟后，便在官邸附近下了车。
　　按照既定路线，她没走大路，一路从树林里过，从官邸后方爬上来，乳白色精致的三层法式小楼，只有一个窗户亮着，略略有人影。
　　有卫兵不时的走动，巡逻警戒，佟宛瞅准空子，趁着他们交叉换班的时候悄悄移动位置，来到亮灯窗户的下方，深吸一口气把住一楼窗格，提气一用力，几步爬上了二楼。
　　现在在她头顶的，就是亮灯的窗户，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微翻动纸张的声音。佟宛咬了唇，暗自呼吸吐纳几下，悄悄收了呼吸，微微的，一点一点的从边角蹭上来，视线刚刚触及室内，便见霍京铮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了，正闭着眼睛仰躺在沙发扶手上，手边散落着许多纸张，似乎是非常疲劳的样子。
　　自那日做菜包，她已经躲了他好几日。
　　她为他想过各种各样的理由，她是军人，是政客，他对自己说过他要赶走日本人的，他不可能跟日本人合作！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她不能接受，如果都是假的，是对她最大的背叛，她不能接受！
　　她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这种情绪，她没办法容忍在道德底线上，霍京铮站在她的对立面上。她忍了又忍，反复的劝说自己，可是，她最终还是偷偷调查了霍京铮的官邸，并且在该睡觉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窗户外面，以这样的方式。
　　她一定要证明他的清白！
　　她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如果她证明不了呢？
　　巴着墙壁的手僵了僵，佟宛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忽的，外头有人敲门，霍京铮模糊的扬了声线，唐青柏从外头走了进来。他小心的关了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
　　“督军，松本耕夫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他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可是并不外露，与外人也未曾说过要有意于那处矿址。“
　　霍京铮微微睁开眼睛，漫不经心的看唐青柏一眼，缓缓起身从沙发上站起身，“放心，这么大的金矿，关东军不会放过的！松本耕夫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弄到手，也算是我给他送的大礼！“
　　窗户外头的佟宛瞳孔一缩，心里‘咚’的一下，脸色大变，霍京铮难道真的跟日本人有勾结？？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隐藏蔡辛田在金矿的信息，“霍京铮边说，边靠近了窗户，夜色茫茫，巍峨的青山起伏相连，一阵夜风吹进来，让他混沌的脑袋着实清醒不少，”只要他”
　　话头，忽的停住了。霍京铮惊讶的动了动鼻子，夜风又大了些，扑面而来，一股玫瑰香气倏地从他鼻子间过，熟悉的不得了。
　　这是佟宛的味道！！
　　她给灵珊的那些胭脂膏子，里头有一盒玫瑰花制的香水，灵珊后来又还给了佟宛，佟宛便打开用了几日。
　　他那些天跟她在一起，天天能闻见她身上这股子味道，清淡中带着玫瑰自然的甜香，好闻的不得了。他后来还打听了，送了碧微一瓶！
　　“督军”
　　唐青柏纳闷的看他一眼，却见霍京铮忽的转过身，那眼神撇了撇窗外，做了个有人的手势，唐青柏吃一惊，微微歪头看一眼窗外，重重点点头。
　　“你去，把我那份文件给我拿来！”
　　顿了顿，他声线点点变冷，“叫你的警卫连去拿吧，事关日本人，警醒着些。”
　　这是暗自换了方案，抓人的时候用亲卫，不要闹大了动静。
　　唐青柏靴根轻扣，利落的转身出去，不多时，他又转了回来，给霍京铮一个妥当的眼神，霍京铮脸色一寒，道，“走，去机要室！”
　　随着房门‘卡塔’一声轻响，房间里恢复了初时的宁静。霍京铮将文件锁进了保险柜才离开的，佟宛犹豫了半刻，一咬牙，一个纵身，从窗户外头一跃而进，完全没感觉到在她身后的地伏地带，有不少人悄悄的聚集了过来，偶尔一道银灰色的光芒闪过，那是士兵肩头铁质简章的光芒！
　　保险箱放在办公桌后面，样子很先进，不像是国产的东西。佟宛悄无声息的走到保险箱面前，蹲下身仔细的看了看，密码锁很复杂，不光有数字，还有黑色的空格，许是别的密码。她没敢擅自碰它，就怕它里头放了报警装置，引了人来抓她。
　　佟宛看着保险箱沉默，好大一会没有动作。这里头，应该放着可靠的东西，刚才霍京铮说了，有关日本人的文件他都放在里头，如果她能打开它，一定能解开这个谜团。
　　可问题就在于，她并不是解密码锁的高手!!
　　一时间，她突然有些后悔，十二哥摆弄这些东西的时候，她该跟着他学两手的，她那时还笑他，“你将这东西弄的门儿清，难道将来想去做杀手不成！”
　　现在才知道，不做杀手，也需要会解开密码锁！
　　佟宛的沉默越发的顺延，再待下去她会有危险，可是来都来了，不得到点什么，她怎么甘心？
　　那一晚的场景鬼魅似的浮现，又是女孩子凄厉的哭喊声，佟宛眸子一沉到底，脑海里思索着十二哥教给她的东西，朝着保险箱伸出了双手。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一声大响，门和窗同时动静，门被人用力踹开，窗户被人从外头死死的锁住，佟宛大叫一声不好，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脑袋侧边，一支长杆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太阳穴，冰冰凉凉的。
　　她不傻，她知道那是枪。
　　“站起来！”
　　霍京铮的声音，冷酷而阴狠，枪管用力戳了戳她的后脑勺，周围一片肃杀。
　　佟宛深呼吸几下，不能慌，她不能慌。
　　她慢慢的起身，举了双手过头顶，顺着霍京铮的话一点一点的起身，快到霍京铮的胸膛，她忽的一个伶俐的转身侧踢，霍京铮下意识的抬手去挡，她凭着柔软的腰肢单腿原地一转劈手从下面往上去夺霍京铮的枪，霍京铮没想到这女飞贼还有这样好的伸手，险些就被她夺去了枪，亏得他多年沙场，反应极快，猛的抬手去砍佟宛的脖颈，避开了佟宛的手。
　　佟宛挨了一下，总算是避开了霍京铮，她眼风一扫，抬腿将桌上的烟灰缸猛的朝窗户处踢去，她这一腿用劲极大，窗户‘啪‘一声，应声而碎，霍京铮倒是也不着急，快速举了枪狠狠的大吼‘站住’，上前去抓她，佟宛面巾下得意的一笑，窜到窗户边眼看就要逃出去，却不想窗户处‘唰’的冒上来两个士兵，拿了枪，冷冷的对着她，生生截了她的后路
　　而窗户下面，唐青柏的警卫连正齐刷刷的等着抓她。
　　整个一晚上，佟宛第一次觉得慌张。
　　她跑不了了。
　　她居然这样轻易就被抓！！
　　“你倒是有胆子，敢独闯督军官邸，”霍京铮懒洋洋的收了枪，扔给后面的唐青柏，一步步接近她，“敢问小姐，不知霍某何处得罪，竟引得小姐夜半光顾，”
　　他像头狮子，抓了猎物，却不急着吃，慢条斯理的逗弄着。他一步步的接近，带了杀气，佟宛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
　　不，她不能就这样被抓，如果霍京铮真的跟日本人合作，他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放过佟家。
　　怎么办，怎么办！！
　　耳边有风声掠过，霍京铮朝她伸出了手，佟宛心一狠，猛的回身一掌，霍京铮面色一恨，毫不犹豫的扬手欲抓她的手臂，佟宛眼眸一挑，特意让他抓了自己的手，反手一握，狠狠扣住他的手，气息归圆猛的一拉，居然就将霍京铮差点甩到自己身后。
　　霍京铮暗吃一惊，右腿一个回转抓了地，勉强稳了身体。他顺势抬手抓上她的手臂，想反钳她，却不想她动作极快，滑的跟个泥鳅似的，任凭他抓了手臂，整个身子顺势一转，竟然又与他面对面，而后像刚才一样猛的一推，霍京铮只觉得一震，有一股强大的气势朝自己打来，逼的他不得不后退，却是死也不肯放开她的手臂。
　　这次吃惊的，该轮到佟宛。
　　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到这个时候还能抓着她的手不放。霍京铮果然是沙场出身，硬功夫不错！这个时候，里外应该都围了人，她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小之又小。
　　是束手就擒，还是拼死一搏‘咻’的一声！！
　　佟宛眼眸一震，肩胛骨处立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有东西打在了穴位上，疼痛难忍。趁着佟宛分神，霍京铮快速松了手一手劈在佟宛肩膀，两边齐齐受伤，佟宛再支撑不住，软了身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而她身后，唐青柏松口气，看一眼在地上已经四分五裂的小水晶球，得意的扬了扬眉。
　　他就说吧，这东西摆在房间里还是有些用处的，他可是掷飞刀的好手，一等一的！！
　　一抬眼，却发现霍京铮正不悦的瞪他，唐青柏一个激灵，尴尬的僵了表情。
　　恩，督军不会让他照价赔偿吧？那玩意儿听说贵的很，他可还没娶媳妇！！
　　霍京铮神色一冷，也顾不上唐青柏，蹲了身一把拉下佟宛的面巾，对上她不服输的眼神，手一僵，好半天，像是中邪了般站起身。
　　“都出去，”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和，可是他的表情太奇怪了，像是极力克制，可又像是想要放轻松，合在一块儿，瞧着就像中邪。
　　唐青柏愣了楞，有些不放心的看地上的女贼一眼，“督军”
　　“都他妈的给我出去！！”
　　一声大吼，霍京铮露了狰狞的面目，像要吃人的样子。唐青柏吃一惊，极快速的打个手势，一瞬间，窗内窗外都没了人影，‘卡塔’一声，只留霍京铮和佟宛。
　　霍京铮呆呆的站在地中间，面无表情，好半天，他忽的蹲下身子，一把掐住佟宛的下巴，恶狠狠的靠近了她，“你倒是给老子解释解释，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在我的地盘，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