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院》九斑

3、第 3 章

　　“云封将军。”一个约莫二十刚至的玄衣少年手里拿着竹简从里屋走了出来。
　　“怎么样？”
　　“师傅让我将此竹简交于您，说是结果有待进一步勘察，至于那尸体嘛，她先带走了。”
　　“恩，代我向你师傅道声谢。”云封尊接过竹简说了句客套话后离开了医馆。
　　“祭安，还不快进来帮为师一把。”里屋传来有些低沉的女中音。
　　“长老，对云封将军说谎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反正这件事又不能提前下结论……我说，我让你过来帮我的忙，你还站在那儿说什么闲话，这人偶真是有够重的。”邵云天拖着少年的一只胳膊费力地把少年从里屋拖了出来。
　　“对了，九重天元老好像找我有事要谈，我先走一步了。您慢慢来，不急。”祭安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走去，最后给了邵云天一个鼓励的微笑，离开了。
　　“祭安！你给我回来！”
　　--------------------------------------
　　“元老大人，您找我？”祭安推门而入，“哎？公孙前辈回来了啊。”
　　“那是昨天的事了。”公孙子笑着说道。
　　“这样啊。”
　　“咳。”九重天刻意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叙旧，“坐下说话吧，这次是有重任要交给你们。”
　　“恩。”
　　“再过三天就是术士比赛了，经过昨天的会议，我们长老会决定让你们三个人在三日后的术士比赛上……”九重天详细地向三人说明了他们要做的事和该如何做。
　　“本来，这些事应该由你们各自门上的长老来告诉你们，但这次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我必须亲自告诉你们。”九重天左手一抚，几案上的三张绢帛分别落到了三人手中，“据我们术士院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这次的比赛我们将获益良多。但是，这次的获益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说完后，九重天看了公孙子一眼，示意他来说。
　　“昨天我返回桑海后，和一个旧友去了一家客栈叙旧。在那里，我见到了以为年少的人偶术士。”公孙子回忆着昨日，“那少年虽年幼，但使用傀儡术时却十分熟练。而且，在他用术时，我感应到了他的精魂。红色的火焰燃不尽的莲，那少年只怕与花月家族有什么关系。”
　　“说起人偶术士，我正好替邵长老提前禀告元老。”
　　“什么事？”
　　“昨日午后，云封将军将一具少年的尸体带到了所属我们术士院的那家医馆，经邵长老验过后确认那是一具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人偶。”
　　“云封将军？”九重天皱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云封将军是桑海的护城将军，为什么会带着人偶去医馆？
　　“恩。不过他应该不知道那具尸体其实是人偶，听说是他在巡城的时候，这少年从一家客栈二楼的窗户里摔了下来。”
　　“客栈？”公孙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家客栈，不会是茗院客栈吧？”
　　“茗院吗？”祭安回想着云封尊的话，“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一家叫茗院的客栈。”
　　“怎么了？难道……”经过两人的对话，九重天大概猜到了什么。
　　“我就是在茗院见到那位人偶术士的。”桑海城可真小，这种巧合的事都会发生，“祭安，那具人偶在哪里，能让我瞧瞧吗？”
　　---------------
　　“怎么样？是你说的那位人偶术士吗？”见公孙子从药房走出来，祭安和礼宣急忙迎上去。
　　“是不是我倒不敢妄下定论，但他们却是长得一模一样。”
　　“这么说，其实你见到的那个术士其实是人偶。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说明其实桑海城并没有来参赛的人偶术士？”总是思考不全面的礼宣急切地问着。
　　“你干嘛这么着急？”公孙子笑着说道，一边不留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有吗？”礼宣尴尬得摸了摸后脑勺。
　　“好了，我们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元老大人。”
　　“等等。”低沉的女中音从药房传出来，接着便是邵云天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乌黑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恩？您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吗？”
　　“有是有，不过是和爱徒好好联络感情罢了。公孙，你和礼宣先回去禀告元老。祭安，跟我进来。”
　　公孙子和礼宣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正在摸鼻子的祭安。
　　“那我们先告辞了。”
　　祭安无声地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走到自家师傅面前：“长老，您要怎么来联络师徒感情呢？”
　　“想知道啊？来，进来说话。”邵云天一脸和蔼可亲地笑着说道，一把将祭安扯进了药房，开始了师徒之间的“感情联络”。

　　----------
　　“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回来？祭安呢？”
　　“邵长老说要和他联络师徒之间的感情。”礼宣是个单纯的孩子，自然没看出来其实邵云天是要好好教训祭安一顿。
　　“哼，邵云天还真闲啊，不是和万华天唱反调就是教训学子。”九重天脸色不善地说道，术士院每个长老都各司其职，她却如此放纵自己，真是让他不爽，“怎么样，公孙？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人吗？”
　　“恩。”公孙子斟酌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元老，学生以为，这人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偏偏是迎客的第一天。我担心是有人意图不轨，这件事不如上报给大王？”
　　九重天奇怪的看着公孙子，想开口所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这件事情我长老会会解决的。”
　　“是。”
　　“唉……”九重天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公孙家的三郎头脑聪明，但却不懂如何在这个现实残忍的世界上生存。即使经过那两年对他的训练，他还是改不了这耿直的性子。在这种世道下，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下场总是不美好的。要想平静安稳地度过一生，首先就要学会在必要的时候闭上自己的嘴，要认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人偶的事上报了大王，是异国侵袭者做的还好，但要是这个国家的内部人员密谋制造混乱的话，一旦发现有公孙子这么一号人物，怕是会连累整个公孙氏都从此湮灭……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些现实呢……”
　　“为了报恩情，也不至于费神到这个地步吧。”万华天叼着烟斗从里屋走了出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看就是刚起床的。
　　“我们九重家向来都是大恩定当赴死以报的，何况只是费神这等小事罢了。”九重天收回了遥望的视线，看着扶着柱子脸色有些苍白的万华天，“说起来，既然你身体不适，为什么不回你的万珍园，那里的环境应该更适合病人养身子吧。”
　　“那又如何，我喜欢在这里……”的人。
　　“随你喜欢，我无所谓。对了，答应给你的原石在屏风后的红木箱子里，你自己拿吧。”
　　--------------------------

　　“请问，您知道怎样才能见到术士院的元老大人吗？”不归正为昨天少年那件事气冲冲地坐在茗院喝着闷酒，却有一个红发少年不懂察言观色地上前搭话。
　　不归正想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就有一个冤大头送上门来了。他抬头刚想骂人，却被那张苍白的妖颜震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一头艳丽的红发，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红宝石般明艳眸子，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一张绝美的脸。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透着病态，柳眉下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也是有气无力地半睁着，薄唇更是苍白如纸，整个人消瘦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似的。饶是如此病怏怏的人，却任然别有一番风韵。
　　见不归不说话，花月容以为他没有听清刚才的话，于是又说了一遍：“请问，怎么才能见到术士院的元老？”
　　“呃？”不归缓过神来，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欣赏起男色了，“术士院的元老？”
　　“恩。”
　　“要见他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不过，你若是参加术士比赛的话就一定能见到他了。”
　　“术士比赛？”花月容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恩，不过，公子是术士吗？”
　　“术士啊，是的吧。”花月容忽然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接着等待他的便是无尽的黑暗。这几天果然太劳累了啊，可他不想在这种地方晕倒啊。
　　“诶，这位公子，你没事吧。”不归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该把他带回家，还是留在这里不管不顾呢？不行，他不能见死不救。

　　“唔……”花月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捂着痛得要死的脑袋低声呻吟着。
　　“公子，您醒了啊。”听见花月容的呻吟声，在一旁守着他的丫鬟连忙上前扶他坐起身来。
　　“这里……是哪里？”花月容借着丫鬟的手臂费力地坐了起来，眼前还是有些忽明忽暗的，低血糖啊。
　　“这里是将军府。”沉稳的男声在门口响起，进来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
　　“将军。”丫鬟见这个府邸的主人进来了，连忙弯腰行礼。
　　“你就是不归带回来的人，哼，一副细皮嫩肉的女人样。我就知道那小子跟着公孙家的二郎准学坏。”
　　“……”花月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不错，确实滑滑嫩嫩的。可是皮肤不就应该这样吗？还有什么女人样，长得漂亮不应该是好事吗？
　　“少爷呢？”云封尊面色微愠地问着丫鬟。
　　“回将军，少爷正在后院和公孙少爷对弈。”
　　“对弈？和哪个公孙少爷？是三郎吗？”对弈的话，大概是三郎，不过三郎不是应该在术士院呆着才是吗？
　　“不是三少爷，是二少爷。”
　　“又是公孙明那小崽子。”他们两对弈？就公孙明那样他就不信他还会下棋。两个人混在一起八成又在商量什么鬼事了，云封尊越想脸色越难看，房内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花月容本来就头痛，在这样的低气压下简直喘不过气来，难受得要命。
　　“爹，你怎么在这？”不归刚和公孙明下完棋就急着去看看那少年醒了没，他可整整昏睡了两天了。结果不归一进门就看见正在释放低气压的云封尊和被吓得头都不敢抬的丫鬟，还有捂着头皱眉的花月容。
　　“你问我怎么在这里？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前几天客栈那件事还没查清楚，你就又给我带回来个男人。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能让我容忍这些的理由。”云封尊几乎黑了一半的脸在听见不归的话后几乎是全黑了。
　　“徐管家应该告诉您这位公子的事了啊，再说那天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我会信吗。”
　　“可那就是事实，若您不相信孩儿也没办法。”这句话几乎是他不经大脑思考就说出来的，话刚一说完他就后悔了。父亲好面子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现在他偏偏还当着外人和下人的面顶撞他，自己不是在找死嘛。
　　“哼，人长大了胆子也肥了，都敢顶撞你老子的话了嘛。”云封尊冷眼看着不归，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咚！”一柄长剑不知何时从云封尊手中刺向不归，速度之快，他连步子都来不及挪半分就被剑身狠狠地刺穿了左肩。锥心的疼布天盖地地向自己袭来，不归一时忍不住竟直接跪坐在地上：“唔。”
　　云封尊离开时，眼都不眨地将长剑从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左肩上拔了出来：“这一剑，若不是看在后天就是术士大赛的份上，就不只左肩这么简单了。好好掂量自己的能耐再考虑该用什么口气什么态度来和我说话，记住了，云封家的男人只能靠实力来说话。”
　　见云封尊离开后，丫鬟急忙上前扶住不归几乎倒下的身子：“少爷！少爷，您撑着点儿，奴婢立刻去找大夫来。”
　　“不用，去医馆找个药术士来。”
　　“是。”丫鬟轻轻地放开了不归，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他很想开口问他父亲，既然这么生气，那为何不一剑刺穿他的琵琶骨呢，就像当年那样。不归几乎快习惯了他父亲这种残忍的教育方式，从他开始学术开始，也有八年了吧。
　　-----------------------------
　　“这个术要精神十分集中，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难道连这点小事也要我帮你吗。”云封尊手持木剑不悦地说道。
　　那时的不归大概才十一岁的模样吧，却整日被父亲抓着在院子里练术。一旦连续犯了好几个错误或是一直错在一个地方，云封尊手中的木剑就毫不留情地落下来。一天下来，他身上难免有几块青几块紫，有的地方甚至会出血。不归自打出身以来就是被娘亲捧在手心里疼的宝，几时受过这等苦，于是每晚都躲在床上边抹药边抹泪。他娘亲见他这样也十分心疼，尽劝他想开些，说是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他自己也向娘亲求过几次，求她劝劝父亲对他手下留情。可每逢如此，她便以云封尊事务繁多，不宜为此类小事去烦他心这类借口来推辞。小事吗？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还叫小事。
　　这样的事情次数多了，不归心里也清楚了，双亲说得好听是为了自己，可实际还不是为了保住云封家世世代代的名誉，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将来没能力胜任护城将军一职。可笑啊，这就是所谓的为他好。
　　几年下来，不归和双亲的关系渐渐淡了，练术以外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和公孙家的二郎、三郎混在一起。同是世家的孩子，彼此了解心中的痛，关系也就日益密切了。本以为三个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却最终以公孙三郎子进术士院打破了。云封尊抓得不归愈发紧了，他手中的木剑也早已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正真的剑，注入了精魂的剑，轻易可以要了别人性命的真剑。
　　在那三年里，不归伤得最重的一次是差点丢了性命的一次。那一次，他被打断了琵琶骨、一条腿，内伤也十分严重，若不是术士院帮忙请来了即墨一族的药术士前辈，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了。也正是那一次，他和他父亲之间血缘上的羁绊被他彻底抛弃了。虽然他仍在父亲的掌控之下，但他们之间却早已不在是父子了，他已经把云封尊当成了严厉的教导者，而总有一日，他不归将超越这位教导者并挣脱他的控制。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不归依旧如言听计从的儿子一样地和云封尊相处着，只等浴血重生的那一天。
　　这一次自己忤逆他，他应该是想下更重的手吧，可为什么只有左肩这么简单呢，是怕自己今后都不能当武术士了吧。
　　-----------------------------------
　　云封、公孙两家都是揽月重要的世家，云封家世代为将，公孙家世代为相。所以拥有这两个姓氏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恭敬地对待着、羡慕着。然而，可曾有人知晓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他们付出了多少艰辛，多少血水。云封家的人受着□□上无尽的痛，公孙家的人受着精神上无垠的痛，两家人同受着的，是心中无法治愈的痛。
　　即使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过来的，不归还是恨他父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更恨云封这个姓氏。若不是因为这个姓氏，自己过得应该比现在不知好了多少；若不是因为这个姓氏，他和双亲的关系应该会比现在正常不知多少；若不是因为这个姓氏……云封，云封，云封，云封，云封……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云封这个姓氏，为什么他要承担世家的痛，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的生身父亲，却对他这么无情……为什么总要伤害他，为什么……
　　为什么……
　　--------------------
　　“我是你的谁……我是你的谁……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吗，不是吧……哪有父亲这样对儿子的。我一定不是你儿子吧，一定是这样的……”
　　“这一剑，若不是看在后天就是术士大赛的份上，就不只左肩这么简单了。”
　　“看吧，果然不是父亲会对儿子说的话。”
　　“这一剑，若不是看在后天就是术士大赛的份上，就不只左肩这么简单了……”
　　“这一剑，若不是看在后天就是术士大赛的份上……”
　　“这一剑……”
　　这一剑的手下留情，竟只是因为术士大赛……
　　世家啊世家……

作者有话说

　　收藏+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