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引》杳兮

10、【番外朱玑壹】祁连山下

　　一月前，祁连山脚下。
　　茫茫白雪中视野边际的遥处，有一点水红，一身戎装的须卜崱道：“你们原地休息，我去看看。”他想，莫不是雪山深处开出了花儿，他思索，那水红像什么呢？他不大利索地想起桃花、梨花、杏花、荷花的颜色，又一一的排除，像什么呢？半晌，恍然，是那叫着“芙蓉”这个动听名字的花的颜色呀！
　　渐渐近了，不知为何他的马蹄声稀落下来，仿佛不愿打扰这份干净。那是一个身着水红色长裙的女子，睫翼、云鬓、乃至芙蓉一般的脸，都结了细细一层耀石般的冰晶。她就这样安静地睡着，在这纯白的天地间，万籁无声，似乎都是这为了让她睡得安稳。他就这样凝视着这雪山深处开出的花朵。
　　大雪纷飞，他忽地醒悟，抱起冰凉的花儿，策马急驰，“速速请几个大夫来！”几个人行着礼答“是”欲走。“快！”须卜崱一鞭抽在他们马上，马儿受惊急速奔跑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像怕化了她这冰雪美人似的，伸手探向她的鼻息。而后，松了一口气，可同时，眉头又深锁。
　　朱玑等姐姐们一走，就忍不住了，面上喜色再压抑不住，终于可以自己去玩了！她一个人去看江南柳绿花红，看秦塞长河落日圆---看祁连雪意苍茫。
　　她在雪中旋转，在雪中奔跑，在雪中舞蹈。她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这里也没有人，不如将人形现出来吧！她水红的春衫薄得可怜，她立即觉得冷，可她不在意地跑着。觉得有些累了，她大笑着向后躺倒在雪中。她觉得好冷，脑子中一片混沌，只觉得好困好困。她的笑声渐渐变小，直至听不见。她的睫羽沾着细雪，一颤一颤地轻轻下沉，停在了她的蚕袋上。
　　当这睫羽又一颤一颤地亮出一片清明，朱玑看见一张英俊的脸，脸上愣了一瞬现出一个如阳光灿烂的笑，暖意融融，似要将祁连山千里的积雪全部融掉。
　　“你醒了。”
　　朱玑甜甜地笑了，娃娃一样的大眼睛清澈见底，“谢公子救命之恩……”
　　“无妨。”他掖掖她的被角，“我去给你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一个小丫头细细吹了药，将细瓷的勺子送至她唇边，她一口吞了，从小丫头手中拿过药碗，仰头如绿林好汉大碗喝酒那般干了这碗药。
　　须卜崱一脸惊讶，笑道：“倒是第一次见到喝药这么乖的小丫头呢！”
　　朱玑脆生生道：“一是长痛不如短痛，磨磨叽叽地没意思；二是这条命是你救的，既是你让我喝药，我自然没有推托的权利。”
　　须卜崱见朱玑喝药这么乖，第二日便不再盯着她喝药，只命小丫头端了去。谁知过了一会小丫头哭丧着脸跑来：“爷，她不喝！”
　　须卜崱一进营帐，方欲开口，朱玑已不急不忙道：“我今日不喝药，只有一个缘故，早知喝药乖你便不来看我，我昨日定不喝的。”
　　须卜崱无奈道：“小丫头，这么坦白地想我，会害羞的啊！”
　　朱玑道：“我不晓得‘小丫头’是哪个！”推开药碗。
　　须卜崱接过小丫头手中药碗亲手喂她，“好吧，你是大姑娘了。大姑娘，来，张嘴……”
　　朱玑乖乖咽下黑糊糊的药汁，满意地笑了。
　　半月后，须卜崱喂完最后一滴药，问道：“大姑娘，你家在何方？”
　　朱玑嘟起樱桃小嘴：“你不是要赶我走吧？”
　　“你的身体已恢复了，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我这！”
　　“为什么不能？”朱玑毫不客气刁蛮反诘。
　　“因为……整天看着你我会很烦啊。”须卜崱笑道，眸中一丝宠溺，一丝不舍，一丝无奈。
　　朱玑突然垂下脑袋，一副落寞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没有家，你不要我就没人要我了。”心中道，瑾姐姐、霓裳姐姐，容我暂时忽略你们吧。
　　须卜崱抬起她的脑袋，看到她莹莹泪花，道：“妹妹，我认你做我的干妹妹吧。从此我爹即你爹，我娘……”
　　朱玑打断道：“不要！”干脆利落。
　　“啊？”巨大落差让须卜崱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了。”
　　“啊？”须卜崱石化。
　　“你若是瞧不起我的身份，侍妾我也做得。”朱玑眸中光彩稍暗。
　　“啊？”继续石化，又忙道：“不是，不是……”
　　“我一个大姑娘，你抱着我回来，大家都看到了，你是不想对我负责任吗？”
　　须卜崱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你是个好姑娘，我也很喜欢你，只是……”
　　“什么？”她急问，“有什么缺陷我都可以改的。”
　　“只是我心中把你当妹妹罢了。”他转头不看她。
　　她的泪一下滚出，咬牙道：“我明白了，我有家，对不起骗了你。你不稀罕我报恩，那么我只好就这么算了，我回家去了，再不会烦你。“起身飞跑出营帐。
　　“珠玑……” 须卜崱伸手没有抓到，等他追出去已不见踪影了，他出动军队搜寻，仍没有找到，也是谁能想到朱玑隐了人形一路随着世子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