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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朱颜似瑾 ...

  •   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
      ——《槿花》李商隐

      朱瑾是一株小路旁的大红重瓣扶桑花,修炼了五百年,换得一个女体。有些人叫扶桑花,她想,那我可是名符其实的妖精花了。
      姐姐说,朱槿朱槿,那你便叫朱瑾吧,朱颜似瑾。被起了名的朱瑾心里一咯噔,从前被人嘲笑没有族人个给起名字,一直都被称呼为“喂”,更甚者……罢了不想了,如今有了名字她们总不会再嘲笑我了?她紧紧眉头,不食嗟来之食,这种随手赏赐一样的名字,谁要呢?朱瑾下意识挺直了纤细的腰肢。
      “呀,这姑娘有意思。”细长的柳眉并未描画,却是水墨丹青似的黛色。若微扬着凝视,稍稍偏着头,该是极一妖娆妩媚而挑逗的,如今却眉间隐隐凝着。一双丹凤眼涵着一汪灵动的春水,却透着一股坚强的傲气。并不是骄傲的那种,而是……像是从最深的红尘里开出的花朵,坚强地捍卫着自己,不允许一丝自尊的践踏,逼着自己一朝凌上九霄……
      瞧瞧自己,在想些什么呀。这么小的姑娘哪能想这么多,像我霓裳像她那么大时,只知道哪家糖葫芦好吃吧。她仍继续走神,这姑娘柔弱中仿佛有一丝骨气,就像……当年夭折的小妹妹……
      她将朱瑾揽进怀里。“你还真是朱颜似瑾呢,姐姐啊,姐姐都嫉妒你了。”
      她不知道朱瑾有多嫉妒她。
      霓裳是一株修炼了千年呢白牡丹。白牡丹阿,自然是国色天香了。
      扶桑本来就与牡丹相似,唤作假牡丹的,修炼成女体后朱瑾与霓裳眉眼也有些相似,然而贵贱终究不同。霓裳姑娘是端庄而妍丽,品性又贤良淑德,无人不敬重不喜爱她的。朱瑾的倾城容颜,在别人眼里一概却成了惊人的妖艳,无人见了不暗骂一声“贱人”“妖精”“尤物”的。为什么霓裳美丽是“天仙”,我美丽却只招来骂名却是“尤物”呢?后来渐渐长大的朱瑾明白了,因为扶桑花,就是贱啊。
      别的花精见了朱瑾的妖艳,总是嫉妒,说些“一株小路旁的贱野花儿,修炼出来果然一股子妖气儿脱不了,竟还敢叫假牡丹,真是玷污了霓裳姐姐。”之类的酸话。“假牡丹”可不是我起的,你们以为我喜欢吗?可朱瑾从未说出这句话,从小的经历告诉她,越是辩解只会被笑得越起劲儿罢了。她静静想,一个“假”字,我已成了别人的替代品,还是劣质赝品呢。
      那时的霓裳在她心中是遥不可及的,也毫无交集,她不敢高攀。可她多少遍的地想,你为什么要存在呢?为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如果没有你的对比,也许……也许会少被嘲弄一点点么?
      霓裳就是在朱瑾冒着这个念头时救了她。往日的娇柔全不在,愤然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她拿着只金耳坠怎么了?你们别见她平时没戴过金首饰就污赖她偷!其实……这是我送给她的!是吧,小妹妹……”她看清那只耳坠,愣了许久。
      这是一只攒珠镂花赤金耳坠。朱瑾丢了一只,只剩一只,也不知当铺收不收。她至今仍不知当铺会不会收,但她庆幸她没有卖成,不过这是后话了。
      朱瑾被每个人嘲笑,只有一个人例外。那是因为她那时还小,不懂什么身份贵贱,只知道这个姐姐笑起来很好看,所以她也笑了,还伸手抓住了这个姐姐的衣摆,乖乖叫了一声“大姐姐”,用口齿不清的童音,以希求一颗糖。然后她得到了糖,整个童年的糖,还得到了一个从没吃过糖的姐姐。她很晚才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很贱德扶桑花,但她也只是同属木槿科的木芙蓉罢了。朱瑾早些时候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一对攒珠镂花赤金耳坠,却在第一次戴就丢了一只。然后蓉儿看到了那只亮晶晶的坠子,她的女体要从女童修成少女了,缠着要朱瑾送她做礼物。朱瑾疑迟了一刹,说,但一只怎么戴呢,我去买双新耳坠送你。蓉儿第一次向姐姐要东西姐姐疑迟的,她嘟起小嘴,嘟哝了一句“小气”.朱瑾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头。“臭蓉儿,敢骂姐姐就不给你了。”
      蓉儿最终还是没收到那对耳坠。那天,霓裳姐姐对她的桑姐姐说,我就做你的姐姐吧。桑姐姐没能去成当铺,就被带去了霓裳姐姐家.之后蓉儿也被霓裳姐姐接了去,得到了许多对耳坠子.可是桑姐姐没有拿,她还是把那只耳坠收在箱子底下用红绸裹着.蓉儿想不明白为什么桑姐姐就是不给她这只耳坠,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桑姐姐搬到霓裳姐姐雕梁画栋的家里一点也不开心.
      蓉儿有了名字,霓裳姐姐说,声音娇若鹂,脆若莺,勘叹是“字字珠玑”呢,便叫朱玑罢。蓉儿嫌“蓉儿”这个名字俗,桑姐姐,噢不,瑾姐姐也不知怎么取的,而且竟还一口一个“蓉儿”,她不大高兴瑾姐姐找她闲聊讲大道理了。还是霓裳姐姐好,还送我那么多漂亮的耳坠子呢,她想。
      住了一段时间,朱瑾越发地不喜欢朱霓裳了,可她与朱霓裳看起来,越发的情同姐妹了。霓裳越来越喜欢她的瑾儿了。开始认她做妹妹,七分是为了那耳坠子,二分是为了早夭的小妹妹,一分是赏识她的骨气,心里是疑她的,如今却真把她当成了她的妹子。这么小的姑娘,一定不会有那心机,耳坠子偶尔重了,也是有的吧。
      霓裳屏退了侍女,轻轻合上了窗,拉着瑾儿坐下,面上隐约是杏色的红,她悄声说:“妹妹,近日皇上大选秀女,而我打听到明日两名秀女将病死,押送官员定会吓得抓良家妇女胡乱顶替……你可愿与我……同去进宫参选?”
      她要去做娘娘了,眼下的荣华富贵她还嫌不够么!朱瑾无名火起,面上仍是温婉的笑:“姐姐要去,妹妹自当奉陪,也好照应姐姐。”我自当奉陪,我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再也不要做什么贱野花了,我,朱瑾,要把未央宫种满大红的扶桑花!
      “可是蓉儿怎么……”
      “朱玑也能管好自己的,瑾姐姐快陪霓裳姐姐去吧!”
      秀女进京路上,霓裳不停地跟朱瑾进宫后该注意的,什么什么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还说,本来觉得皇后姚韶有些像她,现在想来,竟是朱瑾更像皇后些呢。
      朱瑾暗想,连皇后的底细都打听清楚了,果然表面纯真实则颇有心机。像皇后?看来是步可用之棋啊。不过,皇后是个芍药花精,扶桑又名大红芍药,我们三个相像也不怪。这朱霓裳带我进宫,不知什么用意,也许是想结党争宠吧,利用与皇后相似。不过,我真的不大喜欢做别人的替身呢。朱瑾疲惫地闭上了眼,霓裳以为她倦了,便不再说话,安静地揽过她的肩膀,轻说:“睡吧。”
      霓裳想起她在还是一朵牡丹花的时候,是种在未央宫里的。未央宫住着的皇后与皇上感情很好,举案齐眉,羡煞旁人。这个“旁人”也包括她。她修炼的一千年里的最后五年爱上了那双轻轻抚过她带着晨露的花瓣的手。那微凉的触感如四月的杏花雨,又如九月清秋的风。也许真的有的风吧,不然她为什么轻轻地颤栗呢。那双手,是如玉的白,可是那上面一定是抹了胭脂的,不然,为什么抚过处的白花瓣竟有些泛红,好看的,新嫁娘脸上的红。本可以成仙的她,因心有杂念只修成了花精。她一想起那双手曾温柔地抚过她,就不能自已地轻颤,好似有微风拂过花枝。她又想起曾看到那双手从贴着心房的地方取出一枚耳坠,静静地把玩。那枚攒珠镂花赤金耳坠越发衬得那手如壁地好看。那枚耳坠……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霓裳若不只盯着那手,就能看到手的主人的眼神是温柔,悲伤而揉着一丝不易见的孤独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起】朱颜似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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