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入昙》花朝叶暮

1、万念山庄

　　1、
　　梅姑娘一直觉得自己的运道和自己的姓名有很大的关系。就像大师兄叫玄机所以整天神神叨叨装神弄鬼，二师兄也就是她哥叫无念，于是整个人就无念无求地装一大（哗——）纯天然冰块。所以她……不不，也不是说她如意这名字不好听，只是前面加了一个梅……
　　可以想象，这样的名字，估计梅老爹在取名时没有想到自己姓氏。所以梅姑娘一直把自己那烂到爆胎的运道怪罪在自己的名字上：梅如意，不就是不如意么？(#‵′)凸
　　可惜无论怎么埋怨，她那作古的老爹也不会再从坟头里爬出来给她重新取一个名字了。也幸好家业雄厚也不怕她倒霉，更何况梅姑娘不大爱出门，所以她活到至今还活蹦乱跳，当然偶尔出门被个瓦砾花盆砸到躺个把月也是常有的事。
　　十四岁以前，梅姑娘的时间都花在怎么在自己遇危险时的自救上，可惜她学医的天赋是不错，然而实践……你们懂得。在扎瘫第二十四个万念山庄囚禁的恶人后，他老哥终于发现这样下去不行，不是说他良心发现不忍心那些恶人被辣手摧草，这些恶人都是江湖上无恶不作因听说万念山庄的名头撞上来的，他阻止梅姑娘继续学医，是因为发现此时他这小妹的名号已经名震江湖，唉哟比他万念山庄庄主这名头还响！许多人都知道了万念山庄有个梅二娘使得一手银针，逼供的必用绝技，她的针法已经达到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号称鬼见愁。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名声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该有多重要。这样一个闻风丧胆的名号被莫名其妙地盖在脑袋上，十X岁至今龟在阁中云英未嫁（其实是无人问津）的梅姑娘表示很无辜。她深深地明白老哥常年冰山脸下是一颗愁嫁的心，于是在万念山庄小心翼翼地战战兢兢地如履薄冰地诚惶诚恐地（……）活着。
　　可惜她一直以来保持的平静生活在一个叫大师兄的生物来访时彻底打破。大师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就像大姨妈一样奇怪。平常正式来万念山庄的客人总是下意识先对大哥行礼，然后开始今天天气如何如何，今天你妈如何如何……可大姨妈，哦不，大师兄就从来都是不怀好意地先笑着问候她，笑声穿过他那浓密的大胡子传出来总是分外猥琐，然后和大哥勾肩搭背眉来眼去。
　　梅如意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特别不待见大师兄，可能是因为在师门时被他骗去给师父送酒撞见师父洗澡，虽然最后他被师父揍得惨不忍睹六亲不认（这成语是这样用的？= =，）；也可能是因为这家伙每次一来万念山庄蹦跶，导致老哥冷气释放爆表，让她惨淡的小日子雪上加霜，生怕老哥一不小心（……）随便把她嫁给山脚歪脖子柳树旁卖猪肉的老王，虽然这样的话她猪肉不愁吃了。
　　反正每次看见师兄，她的生活肯定会更不如意就是。
　　这不，在她吃早膳时出来为祸人间的生物什么的最讨厌了，听得身后传来那犯X的笑声，梅如意淡定地翻了翻眼皮，恨不得一不小心将手中盛香菇鸡肉粥的碗扣到身后来人的头上。
　　“女孩子不可以翻白眼。”老哥梅无念却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放下了碗筷。她吓得小心肝一颤，赶紧埋头碗中，然后微微抬头观察老哥举动，见他微微蹙眉。
　　“咳咳咳……”于是我们梅姑娘悲剧地呛到了。
　　“哈哈，无念你把小如儿都吓到了。”
　　你才小如儿，你全家还是小罐儿！梅如意心里问候完曲家上下，淡定地埋头准备喝完面前碗中的粥。
　　“你怎么进来的。”梅无念此时已经用完早膳，声音冷冷地发问。
　　“当然是走进来的，你师兄我又不是小鸟，莫非还能飞进来不成？”蓝衣的曲玄机似乎没有感受到梅庄主身上强烈的冷气，径自坐到梅如意的对面，一身浅蓝的衫子迎风自动，见梅如意微抬头向他看来还坏笑着眨了眨眼。
　　“大师兄你看人吃饭不太雅观吧？”梅如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掏出帕子轻抹了抹嘴，方如大家闺秀般轻声道。
　　“没事，你师兄我喜欢看小如儿吃饭的样子。”可惜某人脸皮堪比蟠龙山脉上的长城。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也！梅如意看着对面那杂草丛生的脸上一双贼溜溜的亮晶晶的眼睛，怒气在一刹那破表。
　　“如意，你先回房，我与师兄有话要说。”就在这时，梅无念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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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怒气，就是再而衰，三而竭的东西。梅如意垂眸起身，径自往大厅侧门走去，身后绿萼朱砂立刻跟着走出大厅，似乎深怕晚一步会被里面两只妖怪拖走吃掉（……）。
　　厅内，两只妖怪正围着桌子而坐，桌上的餐盘已经收拾干净，万念山庄的丫鬟战战兢兢地端上香茗。这是今年的明前新茶，曲玄机撩起浅蓝色宽袖举盏浅啜一口，只觉香气扑鼻，茶味初而淡然，随即余味弥留齿颊之间，不由笑赞了一声：“好茶，清而不浮，甘香如兰。”
　　“你整日窝在谷中研究机关玄术，也会品茶？”梅无念浅色的眸不由看向他那一丛胡子，蹙眉道。
　　“嘿嘿嘿，师弟你这样说可不对了。虽术业有专攻，然品茗抚琴这一类的雅事总还是要体验的。”
　　“既然知何为雅，先把你那一丛碍眼的胡子剃了吧！”
　　“诶，这丛胡子跟了我三个多月，剃了岂不可惜。”曲玄机摸了摸脸，笑得分外猥琐。
　　“……”梅无念决定无视他。曲玄机也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闲逛的主，所以不会在眼前晃太久。
　　“说罢，来万念山庄可是又遇到什么事要我帮忙？”
　　“诶，师弟你这么说太伤我们师兄弟感情了。”
　　“我们师兄弟之间有感情么？”
　　“……”想到半个月前烧了梅无念留在谷中那间唯一的竹屋，曲玄机不由摸了摸鼻尖开始揣测是谁告了密，难怪他出门前卜卦显示为大凶也。——不过看师弟表情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吧！知道的话……曲玄机不由得一抖。
　　躲在门后偷听的梅如意不由得窃笑，有时候有一个面瘫老哥也是不错的，至少可以当凶器镇镇恶人。她转身招呼了绿萼朱砂欢乐地往山庄后宅而去，因此没有听到后面那些重要到影响她未来一生、直接改变她命运的对话。
　　“其实呢，我是来下聘的。”曲玄机决定转移这个危险的话题。
　　他来万念山庄下聘，要迎娶的自然不会是梅无念。
　　“没人逼你来。”梅无念一挑眉，伸手拿起桌案上的茶盏。
　　“鬼见愁这名号如今已响彻江湖，你觉得我不娶她还有谁敢娶？”曲玄机道，被一大丛胡子遮住的脸上看不清是何表情。
　　厅内一时陷入了死寂状态，半晌方听到梅无念清冷的声音，疏冷清沉，不带任何情感。
　　“你娶如意，是要她照顾你？”
　　“唔……”
　　“还是……你觉得你能照顾她？”
　　“……”曲玄机摸了摸鼻尖笑，“无念你吃错药了”
　　“我知你烂好心，然你们两人不适合。”梅庄主淡定地下结论。
　　躺枪的曲玄机泪流满面，起身拍了拍好师弟的肩：“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师父那里你帮我搞定。”
　　“此事关系如意名节我帮不了你。”
　　“……那我只能尊师命娶她了，反正对我来说娶谁都一样。”曲玄机耸了耸肩道。
　　随后两人就抛开这个话题，开始讨论正事来。唔，当然这也算是一件正事，然对两个不善谈感情的大男人来说只是小事。
　　万念山庄梅花常开不败，算江湖一大奇景。然有幸能见此景还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而且这些活下来的至今还被关在万念山庄地牢里苟延残喘，还要时不时担心会不会被选中给梅二娘练手（……）。所以说，但凡要做成一件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来万念山庄盗一件宝需要前仆后继不怕死的精神，而梅二娘“鬼见愁”的名声，也是需要无数个可怜鬼来堆成的。
　　咳，扯远了。
　　现在这个被江湖人形容成血雨腥风的万念山庄后宅，此刻风平浪静。
　　三月春风微拂，穿过梅林卷起亭上纱帘，梅花香四散。昨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泥土中还有落梅残红，布衣女子正埋头在一株绛红朱砂梅下忙碌，将几坛刚挖出来的梅花酒重新埋入土中，然后要用花锄推平泥土。
　　“梅姑。又在看酒？”少女清甜的声音再身后响起。
　　“是啊！我来看看，这几日雨水不断怕水进入坛子坏了酒味。秋日梅上霜，加之冬日冻梅花瓣和庄上最好的酒曲糯米，再在谷雨前埋下去的梅花酒到端午挖出来，定清冽醇香，当初可是你爹最爱。——对了，听闻曲公子来了庄中，小姐不去前厅见客？”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娴静的脸庞。她看上去十分年轻，然眼中流露出的沧桑悄悄说明这女子的具体年龄。
　　“他有什么好见的，每次都笑得惨不忍睹。”梅如意狠狠踢了一脚身旁的梅树，顿时花落了满头。
　　“你这熊孩子，谁教你惨不忍睹是这样用的。”女子好笑地看她。
　　“我觉得这个词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了。”梅如意咂咂舌。
　　“看来少庄主应该给你找个识字先生。”梅姑轻笑着低头继续填土。
　　“梅姑你也可以教我啊！何不抛却满庭芳，唯求一枝绿。能写出这样诗句，梅姑你以前也是大家闺秀吧？”
　　梅姑一怔，随即笑，“你这小姑娘还诈我呢！过去二十多年的事，我哪里还能记得。”
　　“你骗人，那你说你时常看着哥哥发呆是透过他在看谁？”梅如意得意地笑，却也心细注意到梅姑脸上笑意渐渐消散。梅姑来万念山庄比自己还早，据说她当年还见过自己的娘，娘去世后她就留在庄中，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她，与她如母女。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有时间过来找我，原来是急着想情郎了。”
　　“哪里，我才不急呢！梅姑你别岔开话题。”
　　“纵使相逢应不识，既已成往事又何必再提。倒是你与无念，是该想想成家，你那大哥也老装聋作哑，这让我归去后如何有颜见你们爹娘。也都怪无念非让你学什么医术，闹得如今恶名在外，唉——”
　　“无所谓啊！大不了不嫁。我就不信哥哥不肯养我。”
　　“口是心非。”梅姑被她那表情又逗乐了，伸手点了点她鼻尖，“我与你娘也曾说过，你长大啊！嫁的男子不是人中龙凤没关系，关键是要他怜惜你，懂你，肯为你放下身段名利。可惜世间这样的男子实在太难求了。”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守株待兔什么的实在太蠢了。想想来庄子里的不是盗宝者就是像大师兄那样的货色，她要什么时候才嫁得出去啊！此时我们的梅姑娘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眼中大师兄那样的货色其实在江湖中也算青年才俊，咳。
　　就在梅姑娘伤感愁嫁之时，前厅两个青年才俊已经完成了这次碰头的重要对话。
　　“师弟啊！这次又要麻烦你了。哈哈哈，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了。”
　　“梅叔，送客。”梅无念不理会他，起身直接赶人。
　　“唉，作甚！我还想蹭顿午饭。”
　　“你玄机公子还会没有地方吃饭？”梅无念淡淡地看他。
　　“这不一样，吃别人的饭就要给人做事，你是我师弟不算别人吃着安心。无念你就可怜可怜我这无家可归的师兄吧！”
　　“在这里吃饭可以，只要满足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曲玄机竖起耳朵。
　　梅无念静静地笑了，“你把胡子剃干净。”
　　“师弟你太坏了，想想我们从下到大一起拜师学艺，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我哪里你没看见过？”
　　“梅叔，把他给我扔出去。”
　　“好吧，我剃。”曲玄机无奈地道，“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跟我胡子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