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伍拾陆?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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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
白黎想要否定，但对面这人给他的那份熟悉感却让他迷惑了。白黎自从六岁来到白家堡后，近一半的时间都是与这位大哥一同度过的。他熟悉他的气息，知道他的小动作，明白他的每一个表情。
面前这人站在月光与树荫交汇的界线处，明明暗暗间，白黎似乎瞬间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血与火的夜晚。那夜，他亲眼看着刀刃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抱着他的尸体直到变冷……
白黎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否清醒，他强自定了定心神，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煌儿，这些年你过得如何？”“白松凌”好似完全没有察觉白黎的异常，自顾自道，“你想不想大哥？恨不恨二哥？”
怎么会不想？怎么会不恨？
空气粘稠起来，似乎连夜风也带起血腥味道。血沫子飞溅到他脸上的触感，与三年前一样真实，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白黎眼睁睁看着大哥微笑地站着，胸前渐渐殷出血迹，一层层一圈圈的扩散，连土地也渐渐染红。
不！
白黎想要冲上前去，想要将人牢牢的抱紧，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竟不能动弹分毫，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看着那人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他的头皮瞬间炸起，心头是从未有过强烈的无力感。
“煌儿……”
哥！你不要死！不要！
“煌儿，大哥很想你。”
大哥，我也想你啊！你回来……或者……我去陪你好不好？
一个念头在白黎心中转过，他突然发现大哥的声音似乎越来越稀薄，仔细去看，月光之下，竟连身影也模糊起来。
这……到底是人是鬼？
白黎双眼大睁，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里好像被塞满了棉花，软绵绵的酸软遍布全身。他越是使劲想要出声，胸口便越是憋闷难耐，连带着头也晕晕的。
不要走！不要走！
白黎在心中呐喊，三年来，此人从来不肯入梦，如今见到了，怎么能让他轻易离开？
大哥……
白黎大张着嘴，却好像哑了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胸口的憋闷撑到极限，迫不及待要爆发出来，他感觉全身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喉头之上，拼尽全力终于叫出，“别走！”
他粗喘两声，呆了半晌才发现自己仍身处土庙之中，身后是冰冷的墙壁，旁边睡着千梦几个孩子，对面几个大人也仍睡得安稳。
是……梦？
白黎低下头，茫然地盯着眼前那一小片地面。
怎么可能？他明明记得方才和赫瑜在外面讲过话后，便独自往远处随处走走散心，还遇到了……大哥？
将脑中纷乱的画面收拢，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
魔教！
他被困在那个山中魔村的那几日里，搅乱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是那个黑衣少年用来游戏他的手段。难道……竟是他们追来了？
白黎瞬间起了一身冷汗。他将所有感官调至最高，但夜间寂静，屋内屋外，除了眼前这几个人的气息，并无他人。
再说，那日白黎并不是逃出村子的，而是被那个鸦少爷堂堂正正放走的。如此说来，他们也不应该再来骚扰他才是。
而且根据他对那个村子的了解，那些居民只会在藏身的那个林子附近活动，从不出去。甚至当日那黑衣少年就曾亲口对他说过：你若能逃出这片林子，自然不会有人再难为你。
但若不是他们，刚才自己经历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他还清晰记得，月光下见到大哥的那个画面。对方的气息形容，声音气度，与白黎所熟识的那个人没有半分区别。那画面是那样清晰，那么真实，就连那刺鼻的血腥气味也是……除了最后大哥消失的那段，整个记忆中丝毫不像平常一般梦境那般混沌无序。
而且，大哥还同他说，想他……
难道真的是遇上鬼了？
白黎尽量快速安静地起身，溜出土庙，凭着记忆来到方才那片林子跟前。他围着那里转了好几圈，却找不到丁点血迹。周围的树木在他看来长得都一个样儿，每一棵都眼熟，但每一棵又都陌生。
白黎感觉自己快要被自己逼疯了，脑中千万个念头，却没有一个靠谱。他皱着眉仰起头，让冷风将他的头脑吹冷。
是啊，今夜外面月色正好，既不是朔月也不是血月，怎么看都不像是鬼怪出没的日子啊……
他定定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土庙。
“你去哪了？”才一坐下，赫瑜便抬起半个身子问道。
白黎抬起头，发现赫瑜看过来的眼中仍带着一丝睡意，没有防备却有淡淡关心，心中不由一暖。
“唔……没事，做了个噩梦，出去转转。”
赫瑜“嗯”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小瑜？”白黎突然低声问了一声。
“怎么？”
“之前，我是说我方才睡觉之前，是自己走回来吗？”
“……有什么不对吗？”
“哦，没事。是我睡糊涂了。” 白黎垂下眼睛掩饰道。
赫瑜盯了白黎一阵，也没再说什么，躺了回去。
白黎闭着眼睛，脑中虽然仍乱着，却不再焦躁。他一边回忆方才的一草一木，一边慢慢被睡意侵蚀。再睁眼时，已是天亮了。
赫瑜和姜二已经起了，姜昪袅也似乎是刚醒的样子，那个灰衣侍从此时不在庙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白黎后半夜睡得虽沉，但并不安稳，也不舒服。起来后脑子里晕晕的，许多东西搅在一起，像被人狠狠打过一棍。他似乎做了个什么梦，却在睁眼的瞬间忘了内容，只记得梦里不停地出现了很多人，很多面孔，每一个都很熟悉，但又都叫不出名字。
他揉了揉眉间，恍然想起昨夜里遇见了大哥，三年前的片段似乎在眼前重演了一遍。但过了这半夜，他更加分不出那是现实还是梦境，倒还是真的像被什么夜鬼给蒙住了。
用力甩了甩头，白黎将几个孩子弄醒，再支使侄子去将两个姑娘叫醒。才满头心事地洗漱去了。
他有心思，话便比往日少了些。旁人虽未察觉，赫瑜自然看出来了。但他只当白黎是因为昨晚二人的谈话而心有不爽，便并不怎么在意。
都是常在路上的人，大家没一会儿便将早饭收拾停当了。
他们这次出来总共便只有四匹马。三匹马用来拉车，剩下一匹是赫瑜的墨石。昨日后来分出来一匹给姜二，已经是勉强了，谁料又加了一个人。好在姜昪袅来的时候多带来一匹，大家才不至于出现双人共骑或者和姑娘孩子们挤马车的窘事。
灰衣侍从又坐回赶车的位置，二姜骑着自己带来的马匹，白黎和赫瑜二人也回归马上。
白黎表情淡淡的，看上去兴致比往日低落许多。姜二和赫瑜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姜昪袅说了几句后便没有再自讨没趣，连车中的几个孩子也感觉到气氛不好，只小声自己玩耍，被马车一晃便一个个打起瞌睡来。
马车在压抑中缓缓上路，空留下一个依旧潦破的土庙，孤伶伶的立在小山坡上。
待马车渐渐走远，一个蓝衣长身男子慢慢从一棵粗壮树干后面走出，眼神似冬日暖阳，温柔却遥远。
“你既然疼他，又何必把他拉进这里头来？”头顶树枝上，一个男声问道。“你就不怕他以后恨你？”
“煌儿不会恨我的。”
“等到白家堡身败名裂，在武林中再无立锥之地，受尽武林中人唾弃之时，他难道还不会怨恨你这个欺他瞒他的‘好大哥’吗？”
“煌儿本来已经脱离白家堡，若不是你没将人看好，他又怎么会回去？”白松凌依旧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语气虽轻，出口却是责备的话，“若不是你下手不干净，煌儿从一开始便不会和赫瑜有什么瓜葛。”
“他是掌事，我是副掌事，我行事已经够掣肘的了！”树上那人语气也不客气起来，但听上去与其说是反驳倒不如说是抱怨，“都已经让他重伤中毒了，明明已经是必死无疑的状况！还不是你的好弟弟贪图美色，一点一点把人救回来了？”
“玉拂，不要惹我不高兴。”树下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远处的马车拐过弯丝毫也看不见了，白松凌仍看着马车消失的那个拐弯，“你的瞳术没有问题吗？你确定煌儿不会起疑？”
“不会。他现在虽然会有些迷惑，但过几日便不会再记得，至多只会当做是做了一场与你有关的梦罢了。”
白松凌点点头，收回视线，转身慢慢向林子深处走去。
“白大，你的瞳术比我厉害，为什么昨晚还要找我来做这事？”
“你没有兄弟，你不会懂的。”白松凌难得地给了回应，“好好照顾煌儿。尽快把赫瑜的事情处理好。”
玉拂无声皱了下眉，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白松凌点点头，无声消失在林间晨光中。
玉拂仍坐在那棵树的高叉之上，如玉的脸庞比人前的摸样多了一抹疲惫。过了片刻，一个紫衣男人出现在树下。
“走了。”慕天敲敲树干，面无表情道。
玉拂仍高高坐着，斜斜倚在树上，“你说，白三那么傻，会不会到最后也不知道我对他做过什么？”
树下的男人不说话，身上气压低得却连惊鸟都不叫了。
“喂！问你话呢！”玉拂掰下一段细枯枝从上面扔到那人身上。
那人接住枯枝，一个拧身也上了树，拦腰抱起玉拂一转身稳稳落在地面上，“他不知道我就亲自告诉他，让他恨死你，也省的你成天想着。”
“真酸。”玉拂甩过去一个白眼。
“你喜欢就好。”对方露出了十几天里第一个笑，也不将人放下来，转身向徐城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伍拾陆?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