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湖闲雁》风魈

40、肆拾·在路上

　　纪元风钻出温暖的车厢，被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天色已经半黑了，他看了一眼周围，拽住千梦的胳膊道，“你和我一起去！”
　　千梦自小是在山谷中长大的，自然不怕黑。但还没待他说话，就被白含阳一把夺了回去。
　　“要去你自己去！”
　　纪元风一顿，狠狠地瞪了白含阳一眼，哼了一声，自己下了车。
　　白黎冲路边的小树林扬了扬下巴，对他道：“别走远了，我在这边看着。”
　　纪元风本来一小步一小步的踩着往前走，听见白黎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才嗖一杆儿跑进小树林。
　　白黎叹了口气，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今儿晚上过夜的地方了，就听见小树林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白黎片刻不敢耽误，立即向林子方向蹿去，还没进林子就被飞快跑出来的纪元风一头撞进怀里。
　　“怎么了？”
　　“有……有死人！”纪元风揪着白黎的衣服，小脸颜色煞白，明显是吓坏了。
　　白黎拍拍小孩儿后背，唬弄道。“林子里怪黑的，是不是看差了？”
　　纪元风也不说话了，只是紧紧扒在白黎怀里，快速的摇了摇头。
　　白黎眉头一皱，心道也不知道那死人的死状如何，把小孩儿吓成这样。希望不要留下阴影才好。
　　车上的白含阳和千梦俩孩子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都听见了刚才的叫声，此时也掀开了帐子，往这边张望。
　　白黎冲那边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过来。然后一把抱起纪元风，将人带回马车上。
　　“三叔，怎么了？”白含阳看看纪元风，又看看白黎，奇怪的问道。
　　白黎摇摇头，安抚了两句，又好不容易将纪元风从怀里拉出来。
　　“你们在这里等着，谁也别出声。若是看见有人接近车子，就大声叫我。知道吗？”白黎冲三孩子嘱咐道。
　　白含阳和千梦都乖乖的点头，纪元风似乎不太愿意白黎此时走开，但也没说什么，往车厢里面坐了坐。
　　白黎将厚帐子重新塞好，转身往树林子走去。
　　天知道他本来是不想管这事的，但此地离郦洲不远，骑马的话，不过是一天多的路程。死在郦洲附近荒林里的尸首？不得不让人怀疑死人的身份。
　　深秋天色本就黑的快，方才一耽误，现在再进林子，已经几乎看不清什么了。
　　白黎凭着感觉往纪元风进林子的方向走去，绕过两棵树，果然看见在一棵小树旁边躺了一个人。那人身旁的地面上还留着一个小脚印，大约是纪元风的。
　　这孩子，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啊？白黎摇摇头，突然发现那人的衣着有些眼熟。这人穿着一身黑，只在领子后面有一条短短的红穗子，正是那夜在白家堡夜袭的那伙黑衣人的装束！
　　白黎心里叫一声糟糕。往腰上一摸，才想起自己的刀还留在马车上。他手腕微动，将西皇镖捏在手中。
　　他谨慎的走近那仰面躺着的人，只见那人皮肤青灰，果然已经死了。这人死状的确不怎么好看，脖子上横开了口子，肚子上也被开了个洞，连肠子都流出来了。白黎一时竟不能确定他是死于穿喉还是失血过多而死。
　　白黎忍着恶心，在他身上摸了摸，也没摸出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他往树皮上蹭了蹭手，接着往四周搜看。
　　才走了不远，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渐渐浓了起来。白黎犹豫了一下，提气蹿上了树，踩着树梢无声继续靠近。
　　果然又走了几步，便看到一片树木略稀疏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七八个同样衣着的黑衣人。这里显然不久前刚刚经过了一场血战。尸体有的交叠，有的被甩出老远，还有几具似乎尸首不全。
　　这些人根据受伤程度不同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则是被锋利宝刀斩杀，这一类人大多是被锋利兵刃一击毙命，显然是受到偷袭而死；而另一种是被利剑所杀，身上伤口多少不均，看来是经过一番苦战的。
　　白黎四处探查了一圈，见四周无人，才跳下树。照着方才一样，将这几具尸体也翻了个遍，仍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经过一块巨石的时候，发现略过眼角的一个黑不拉几的物件有些眼熟。白黎将石头移开，发现那竟然是那夜袭击他的蓝眼之人手中的那把黑色宝刀！只是此时那刀已经和他的黑鞭沦为同样的命运，干脆的断作了两截。
　　白黎心里一沉，皱眉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着黑衣的男子一身血污地站在两颗矮树之间，一手扶树，另一只手中的长剑仍滴着血。那人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只是不转睛地看着这边。也不知是在看白黎，还是白黎手中的这把断刃。
　　他的气息隐藏在这漫天血气之中，若不是剑尖的鲜血滴溅在枯叶上的声音，白黎竟没发现身后有人。
　　再次对上那人泛蓝的眼睛，白黎心里比他自己想象得平静许多。
　　“你的？”白黎冲对方扬了扬手中的断刀。
　　那人看着白黎不说话，只是渐渐握紧了手中的剑。
　　“还你。”白黎微眯起眼问道，将两截断刀扔了过去。
　　男人没有去接那刀，任断刃落到地上。
　　白黎站起身，上下打量了这男子一番。方才那场恶战看来是这个男人赢了。但换来的这一身的伤，却比白黎当日在悬崖上要重得多。饶是这人此时仍能硬撑站立着，在白黎看来也十分勉强。
　　“擎鸾剑在哪？”白黎目光在男人身后找了找，挑挑眉。
　　“自然……不在我这里。”男人强笑道，声音嘶哑得白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黎顿了一刻，轻轻叹了口气，“也罢，反正那种不祥的东西我也不想要。”
　　说罢，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抬腿就往外走。
　　那男人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在白黎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才问了一句，“你何不趁机杀我？”
　　“我对棒打落水狗没什么兴趣。”白黎耸耸肩。
　　“白家竟然还有你这么天真的人，真是奇事。”那人低头嘿笑一声，渐渐无力地靠到树上。
　　白黎没理他，径直往外走。
　　说来那擎鸾剑本来那就是魔教之物，如今若真的能物归原主，也好。至于立了新的教主以后，魔教会不会再次来袭，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不过就算他现在当场杀了这人，白黎也不信对方会说出那剑的下落。
　　至于这人或者那满地的尸体的下场，他就更不关心了。这里离郦洲不远，左不过三四天定会有人发现此地。到时候不管这些人的身份故事，自有关心此事的人来一探究竟。
　　抛开身后的血腥，夜里的林子比平时更静谧几分。白黎不知不觉中加快脚步，待终于出了林子，看到月色下那孤零零的单架马车时，心里才稍安。
　　车厢里自从白黎离开以后，气氛便有些怪异。起先白含阳和千梦还追问纪元风在林子里看到的事，但对方什么也不说只是摇头。被问急了便逞两句口舌之能，然后就不再理他俩了。
　　但白黎一直不回来，三个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四周的诡秘气氛，渐渐都不说话了。三个人摸黑缩在马车里，一动也不敢动。
　　“小梦，我回来了。”白黎掀开帐子，一眼就看到仨小孩儿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
　　“怎么了？”白黎打了个火折子，看着所在白含阳怀里的千梦问道。
　　“树树……”千梦看清了白黎，立刻从白含阳怀里钻出来，“好久哦！”
　　白含阳因为觉得自己方才表现的太胆小了，此刻有点脸红，但看着白黎的眼睛也是亮亮的。就连纪元风都是一副安心了样子。
　　白黎没想到自己在小孩儿里人气这么高，不禁笑了起来。
　　“乖，咱们再往前走一会儿，找个好地方过夜。”白黎冲三个孩子道。
　　千梦乖乖的点点头，又坐到白含阳身边去了。
　　纪元风似乎是想问什么，伸手去拉白黎衣服。白黎一愣，往后闪了闪。他方才接触过尸体，不愿就这么碰孩子。但纪元风明显是误会了，受伤的表情一闪而过。白黎想要解释一句，但碍着千梦两人在场。若是说的不清不楚的，他俩更要追问了。
　　这么一犹豫，就错过了时机。
　　“三叔，咱们干粮快吃完了。”白含阳突然道。
　　“哦，那明天路上再买些吧。”白黎点点头，扭头就将方才的那点尴尬忘了。
　　这几天白黎为了赶路，时常错过驿站，以至于几人经常要在马车里过夜。只好在白天路过驿站或者城镇的时候，才能多买些吃食放在车上。但大多是些干粮什么的，也多亏俩孩子都懂事，从不吵闹。至于纪元风，今夜受了些惊吓，到比平日里安静了许多。
　　白黎又往前赶了一阵子，待觉得里方才那片林子够远了，才找地方停了下来。
　　白黎就着水袋将手洗了，将外衣脱下，又运功将身子热起来，才轻手轻脚的进了车内。
　　这马车虽然简朴，却还不小。一个大人三个孩子，睡在一起倒也不算太挤。
　　车内，千梦和纪元风都已经睡了，只剩白含阳还勉强醒着。白黎轻轻拍拍他的头，让他去睡。然后自己才将刀抱在怀里，挡在最外面，假寐起来。
　　一片静谧漆黑之中，谁也没看见，从方才起就老实睡在一旁的纪元风，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