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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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到洛杉矶的时候，天色已暗，从飞机上下来时，那呼啸的寒风吹得他直打哆嗦。本想一下飞机便直奔出去找那个来接他的表哥，被这透心凉的风儿一吹，又被细密的雨丝一浇，进了机场大厅之后，他拉着行李先去更衣。找到洗手间，扣好大衣，围上围巾，又照着镜子把自己那过分苍白的脸拍出血色，才掏出了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喂，哥，已经到了，嗯，在洗手间这里，好，我马上出去。”
林立穿过人群，远远的就看见那个让他直喷口水的大招牌，那风骚的手笔，绝对出自他表妹李冰。林立站在远处不愿意靠过去，那张动漫风十足的海报上粘着的居然是一张人类的脸，他的脸，他那张□□的脸。
他不过去，有人过来啊。正打算扭头就走，胳膊便被人抱住，甜甜的声音随之而来。
“哥！我的设计怎么样！美吧！酷吧！你都不知道刚刚我遇到了多少同好！你知道吗？居然有美女过来搭讪的哦！本来我以为是冲着老李来的，谁知道，居然是冲着你哎！哥，你也就这张脸张得不赖，真刀实枪的上，说不定妹子们都跑了！”
“是啊是啊，都跑了才好。”
“冰冰，少说两句！林立，好久不见。”
“有五年了吧？”
“五年零四年月又二十天。”
林立和李冰不约而同的向李路看去，那一副正儿八经的学究样，受到了两个小辈的唾弃。
“你还是一样瞎正经啊！”
“老李，你在学校的时候装装就行了，别老是来恶心自家人！”
“没大没小。”
三人一路上除了叙旧还是叙旧，从五年前的分别说到十五年前在老家掏鸟蛋捅蜂窝。
李冰和李路是在五年前移民美国的，那时候本来还有一个准备出国留学的林立，可惜出了点差错，留下林立在国内默默地颓废。如果那时候能够一起过来这边，林立的人生绝对是大逆转，哪像现在这样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混吃等死，被嫌弃他的父母扔出家门自立更生。
一个高中文凭的失业人员，能在这繁华之城生存多久？林立没有思考这些，只是陷入回忆，在听到李路故意提到的人时一阵心痛。
“崔颖已经结婚了。”
“……她才多大，就这么结婚了？”
“一个弱女子在这异国他乡，找到个依靠能减轻她不少负担。再说，她和那人也是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那我算什么……”
对话刚结束，车子就停在了一处，本想伤怀一会儿的林立也不得不下了车。林立站在细雨中打量着他将要生活三个月的地方，长长的林荫道旁一幢幢两层小楼静静的立在雨中，屋前的草坪在被雨丝润上一层晶亮的色彩，屋后大树上凋零的叶子悠悠而下，似是在迎接他一般，树下那黄白相间的暖色小层让他想立即投入其中。真是太冷了，林立最怕的就是冬天，虽然姑姑说这里的气温比家乡的温度要高，可冬天就是冬天，你气温就算再高，也不是夏秋。尤其是这阴沉的天色，简直是在变相的反应着他现在糟糕透顶的心情。
进入暖气充足的屋子后，林立长出了一口气，脱下外套换上鞋子，超没形象的躺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还真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听李路这么说，林立还没出声，就被李冰接了去。
“不是老李你说让哥把这儿当自个家，好好调整心情的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哥！老李凶我！”
“……乖，咱不理他就是。就跟以前一样，让他一个人儿孤零零的。”
林立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赖在他怀里撒娇求安慰的李冰却立马来了精神，气势磅礴地对正要往餐厅去的李路吼了声。
“再也不理你了！”
“噗……幼稚。”
发笑的是李路，憋笑的是林立，他真没想到，都五年过去了，他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妹子还这么搞笑。
只是躺着等食的这一会儿功夫，林立就睡了一觉，被李冰喊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哦，这儿是美国，他亲姑姑家。
“怎么样？口味还行吧？”
“没姑姑做的好。”
“我已经很努力了。”
“是啊，老李能做出来已经是很值得鼓励的事情了！”
“你这个只会吃的没资格说风凉话！”
“哥，老李说你呢。”
“嗯，我听到了。”
“林立！你怎么由着她闹！”
“老李，你生那么大火干嘛？哥的评价对你就那么重要？难不成你喜欢哥！”
不经意间发现新大陆的李冰，完全无视了喷饭的林立和咬住舌头直喊疼的李路。只是圆睁着杏眼看着那个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男人，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说你怎么不交女朋友，原来已经心有所属了啊！可是，你们不可以在一起的！虽然我很希望你和哥在一起！可你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你们是表兄弟！□□啊这是！！”
“你福说什么！”
咬住舌头吐字不清的李路恨恨地瞪着李冰，他这会儿连想咬死她的心思都有了。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这是我网友告诉我的。”
“福闹！”
“老李，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每次看着当年的合影时都是一副望穿秋水的可怜样。”
“拂是那样！”
“那是哪样？！”
“我看滴是刘燕！”
“哦～是刘燕啊，我说呢，和你生活十来年是真没发现你有同的倾向啊，原来喜欢的是刘燕啊～痴心人啊～”
“你！——气使我了！”
林立看着因为入套气得满脸通红的李路和得逞后笑得一脸得意的李冰，嘴角扯了扯，继续进食，饿得没劲的他这会儿啥都不想说。
李冰看了眼垂头不语的林立，很难得的叹了口气，看了眼依旧羞愤得不得了的李路，心里暗骂了句没用。
林立睡到太阳高升才起了床，洗漱下楼之后，得到的是个大大的拥抱，他有十年未见的姑姑正眼里含泪的拍着他不停地说着‘长大了，真是长大了，好孩子受苦了’之类的话。哎，弄得他这个离家的人，也红了眼角。
林立的姑姑出国的早，本来是想在国外挣点钱好养家糊口，这一工作就是十年，连家都没回过一次。五年前接李路和李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再婚了，丈夫是个华裔，被她做的菜牢牢抓住了心，猛追了她三年。李路和李冰对那个爹挺有好感的，他俩刚出国那会儿林立还想着，那个整日里吼着要杀了抢了她妈的李冰会不会做出点啥出格的事儿，一通越洋电话里的炫耀，让林立放下了心。李冰那口气，哎，让林立对死了多年的姑父说了声‘你儿子女儿被人接手了，你真的可以安息了，前姑父’。其结果就是，林立在对着前姑父的遗像说完那句话后，被鬼压床了一整晚。
林立吃早餐的时候没见到李冰嘴里那个让他汗毛直竖的‘爹地’，听姑姑的说法是外出出差中。
“你在家里再好好休息几天，等老板过来的时候，我再问问看你什么时候上班合适。”
“好。”
“冰冰和小路中午都不回来，我把切好的菜和配好的调料放在冰箱的二层了，到时候你上火炒好就行。”
“嗯。”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疼呢。”
说着，就抱过林立哭了起来，这时候，林立的眼泪也顺了出来。没办法，双亲同逝这种事儿放谁身上都是接受不了的，管你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懵懵懂懂孩童，也只能以痛哭来发泄。
林立的爹妈是在两年前相继病死的，癌症晚期，林立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会都得了那难治之症，还都是在病重前的两个月才查出来的。那时候，林立刚高考完，一家三口正喜滋滋的选校，他爹就毫无征兆的昏了过去。吓傻了的林立看着他妈冷静的把他爸放倒在沙发上躺好，之后又按起了号码，那熟练度简直就跟拨了很多次一样。
这会回忆起来，林立才想到这么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爹妈一直在瞒着他。两年了，自从葬礼过后，林立没有掉过一滴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那时候就算想哭，也不知道该对着哪个哭。举目无亲的林立，拿着保险公司的巨额赔偿，不知该何去何从。远在他乡的姑姑，也是在半年前才得知这事，回了趟国也没找到在工地搬砖的林立。他姑姑回了美国之后才从林立当年的一个班主任那里得知林立的现状，要到号码之后，嚷骂着让他办理签证出国。
终于找到依靠的林立，哭了个昏天暗地，幸好李路和李冰早就去了学校，不然他绝对是哭不出来。被姑姑抱在怀里的感觉，就跟当初他妈抱着他的感觉一样，虽然那时候他妈瘦得不成人形，但那怀抱还是温暖的安全的。
昏昏沉沉的伤怀了一天，林立的姑姑请了假陪着他，任他撒娇傻闹。
林珍云信稀记得当初林立出生时的情形，那时候，她的一切都好好的。父母丈夫孩子弟弟弟媳，一切一切都充满着希望。二十年，是个什么概念？二十年，夺去了她多少依靠？林珍云无法拿现在与过去做出对比，人生就是这样，去了来来了去，哭哭笑笑一辈子就过了去。
轻轻安抚着依在她怀里撒娇的林立，林珍云温声开口。
“姑姑在这儿，哪都不去，陪着小立……”
李路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霸占着他妈妈的林立和委屈的快哭出来的李冰。
“怎么了？”
“老李你可回来了！这才一天！才一天！哥就把妈妈给抢走了！”
指着罪证，李冰愤愤的叫嚷。
“什么抢不抢的，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知道啊！可哥都多大了，还跟妈妈撒娇！我都替他羞！”
“你平常比他还过分。”
“啊？你说什么？！”
正无处发泄的李冰拽着冤大头不放，心里酸味满溢的跟李路拉扯打闹起来。这一幕又被开门进屋的人看了个正着。
“冰冰，你又欺负哥哥了？”
“我没有～爸爸你可回来了，冰冰好想你哦！”
“呕～”
破坏父女团聚的是吐出来的是林立，他这两年净在瞎折腾，父母走后又从同学那儿听说梦中情人崔颖甩了他，胃就被酒灌出了毛病。嘛，哭不出来的他只是变相发泄而已。这会儿，可能是水土不服起了效，哭了一天的林立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开始疼了起来。这一下，刚到家的人又动了起来，闹闹腾腾的进了社区医院。等林立止了疼睡过去以后，林珍云一家人才来了个拥抱，算是团聚了。
“妈，哥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肯定是哭的。”
“哎，老李，你说哥为什么不愿意移民啊？家里不是都已经没人了吗？”
“妈妈，你怎么看？”
李路也想不明白，只好问起了他妈妈。
“这孩子受了那么苦，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和冰冰好好开导开导他，小时候也就你们两个跟他合得来。”
“知道了。”
邱建拥着林珍云，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安慰。李路和李冰看多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一个给林立擦汗，一个拿着手不停地去压林立眉心的那道褶子。
林立醒过来以后，一阵恐慌，身边陌生的一切，让他有种被再次抛弃的感觉。没等他的这种情绪酝酿起来，李路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松了口气的林立，闭了闭眼睛，准备起身回家。
“急性胃炎，妈妈怕回家再出点什么毛病，就听医生的在这里住了一晚。”
“姑姑呢？”
“妈妈得养家，当然是上班去了。”
“那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没我的课。”
“哦，姑父呢？”
“爸爸昨天晚上只是路过回来看看，早上又走了。”
林立又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李冰还没出生，包括李路在内，全家都拿他当宝。李路那会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胖乎乎的林立穿衣服，当然这个爱好在李冰出生发后转移。林立记得那阵子，他很是消沉。
把林立的外套扣好又戴好帽子围上厚厚的围巾之后，李路才拉着他出了医院。自林立到这儿的这几天里，天气一直不好，十一月的天本就冷，再加上那小风与雨丝，林立的心情自然也是不太好的。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李路专心开车，林立透过车窗看那灰压压的天空出神。快到家的时候，林立被脑袋上温热的触感惊到，扭头一看，是林立。
“别再失落了，我们不是都在这儿吗？”
就这一句话和那一个简单的揉脑袋的动作，林立的心立马踏实起来。
他，还有家。
林立在那场处划欢迎式的病痛后，渐渐习惯了身边吵吵闹闹的生活。李路在附近的一所大学的实验室做助理，工作很忙，所以在林立耳边咋呼的都是那个总是活跃非凡的李冰，学生啊就是闲。
总之，这种混吃混喝的幸福日子总是很快就过去的。在林立好不容易看到太阳的那天，他跟在姑姑后边，颠颠的上班去了。嗯，在这个家里，游手好闲是不受欢迎的。
在跟那一张张陌生的黄色脸孔的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打过招呼之后，林立被他姑姑领到老板办公室外等着。
好紧张好紧张，有了家之后的林立总算是像个正常人，有了这些乱糟糟的情绪。紧张兮兮的林立，接着两年前的梦按了开始键。
不知道这老板好相处不，当初听老爸讲，上层管理者不是凶巴巴的就是威严的跟武财神一般。从未正经面试过的林立，以前靠力气的搬砖抗水泥的工作生涯，对他现在的状况一点帮助都没有。他只得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想着，这老板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是一张满脸褶子的大叔。
林珍云把他领到门外就走了，连交代他该注意点什么都没有，适应老外的行事风格后，除了走走后门，家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忘的也差不多。所以这会儿林立的紧张，她完全‘没有’责任。
忐忑不安的等了又等，林立已经把走廊上所有能仔细观察的都看了个遍，从灯饰到花窗再到地板最后落回眼前的红木门，来来回回几趟下来，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姑姑说让他等，好吧，他等。可这都有一个小时了！好不容易回来的耐心，即将用尽。林立瞪着门上的那个雕花，心里盘算着，他到底是要上班呢还是回家把心补好后马上回国。
啪嗒，看着门锁扭了半圈，林立的脸上立马挂上了笑，总算等到头了。他这一副笑，落到开门的人眼里，却被理解为傻。
开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双大眼水灵灵的很是好看。她看了一眼呆笑的林立，回头和屋里的人说了句什么，得到回复后示意林立进去。林立感激的看了眼关门离去的女人之后，回过头来才发现他紧张的手都在抖。
“你？”
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的男人，在林立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抬眼看了眼林立。正打算再看手里的文件，却跟想到什么一样，把眼睛又放到林立身上打量起来。而那个‘你’成功的让林立的腿都开始发软，太可怕了，面试什么的太可怕了。
“你姑姑说你来这儿是为了散心？”
“是是，散心。”
“不打算移民？”
“没那打算。”
“那算是假期工？”
“怎么着都行。”
“太随便了。”
“啊？？”
“你不记得我了？”
“？？”
林立看着眼前的老男人，脑袋里的四字成语飘来荡去。
莫名其妙！
“记忆力也不行。”
评价刚下，林立才把近些日子见过的人过了个遍后，才从一个边角旮旯里翻出来个跟眼前的人有几分相似的老脸来。
“好像，貌似，在国内机场见过……不对，是飞机上吧？”
老男人看了眼林立，把刚放下的文件又拿了起来。
“先跟着你姑姑熟悉熟悉店里的情况，下午再过来我这里。”
“好好好。”
抚了下心脏的林立刚把手放到门把上，就听到后面扔了一句话。
“连时间也不问，看来智商真的不行。”
虽然那声音很小很小，可听到的林立不能装傻，装傻就是认了。他僵硬的回过身来，笑得格外难看。
“老板，您看是下午几点合适？”
“三点，准时。”
“哦，那我先回去了。”
见人点头，林立立马开了门，直冲他姑姑所在的后厨。想当年，想当年啊！他可是学校里的尖子生，什么时候被人说过傻？！还有他当年那直上重点的高分，居然说他智商不够！你全家才智商不够！他是颓废了两年，又对面试紧张，可那人都不能理解他一下吗？！什么老板！弱智老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