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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不平安的元旦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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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到了,上海的冬天突飞猛进地冷了起来,连平方这个堂堂正正对的哈尔滨女孩都冷的受不了,平方总说“每年的春天我都会思考我上一个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说,我告诉你吧,你一身脂肪都用来对抗白雪了,多抗寒啊。
过了冬至就是圣诞节,平安夜的晚上夏宜鸣喊我出去过节,我果断以天气寒冷不适宜人类行动拒绝了他。
不过夏宜鸣说我已经在你楼下。
丫居然来了一个霸王硬上弓!
我一咬牙一跺脚,裹了条围巾穿了个厚大衣就下了楼,我拿脚踹踹他,说:“去哪里?”他蹭得跳起来,一脸很高兴的样子,说:“走你,去人广晒月亮!”
我和夏宜鸣捧着两杯cold stone走在南京东路上,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我哆哆嗦嗦地舀着冰激凌,我说:“老夏,你就是一坑货,那么冷喊我出来纳凉,我现在背脊骨一阵恶寒。对了,我感觉啊,这明晃晃的月光把我晒黑了,你看看是不是?”说完,我原地转了两圈。
夏宜鸣认真地看了我转完圈,说:“你捂得严严实实跟狗熊一样,怎么会晒黑呢。我看了,360度都是死角的你依旧是白的。”
我翻了个白眼道:“什么360度都是死角,我看你两只眼睛不对称吧。”
夏宜鸣哈哈一笑,说:“你老喊冷,我告诉你啊。这都不叫事!从前我在北京的时候,那会天上下着鹅毛大雪,零下呢,可比上海冷多了,我和我一个哥们在雪里逛了一晚,差点没把我俩冻死……”
我好奇道:“你俩这么情调,半夜踏雪无眠呢?”
夏宜鸣长叹了一口气说:“哎,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事我也就对你说说,别声张,那次期末考试我英考了十七分,实在没脸回家见我爸……”
我拿着眼睛横他,说:“这种破事你也好意思提?我都替你害臊。”
夏宜鸣睁大了眼睛,说:“你知道不,那次期末考试我真是发挥失误,居然就考了十七分!你说大过年的英语就十七分还让不让人活了,我郁闷啊,就拉着那哥们去喝酒了。这都是那英语老师给害的!”
我说:“真新鲜,你十七分都能考得出来啊!你怎么考的啊?”
夏宜鸣吃了一口雪糕,吐出热乎乎的热气,叹气道:“小抄抄错位了。”
我无语。
我们继续在南京东路上漫无目的地逛着。夜空有点儿萧瑟,月色稀疏,星星淹没在漂浮不定的流云之中,周遭五彩缤纷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却让这个圣诞前夜变得妩媚动人。
远处有一栋大楼串着灯光,远看细长如丝,毫无章法地绵延展开,像是比萨饼上涂抹的乳白色奶酪一般,特别璀璨好看。
两旁都是古铜色的建筑物,雕镂着沧桑岁月的印记,如同城堡一样讳莫如深。还有一些和我们学校建筑一样的哥特式风格楼群,玉砌雕阑,别有情调。
晚上的风很大,很凉,我将黑色的围巾缠绕在脖子上,严严实实地遮住脸,只露出眼睛,南京东路上的人间烟火格外旺盛,来来往往是形形色色的路人,我扫过一张张脸,却不曾看到一张脸,像写得很好的第一章,使人很想看下去。我们只是擦肩而过,很快消失隐匿在人群中。
沿着繁华的路行走,在一处很开阔的地方我看到一颗半波绰约的圣诞大彩树,火树银花的,散发出缤纷绚烂的光芒,很像是过年时放的烟火,在黑夜里绽放出夺目的礼花,明晃晃地格外凄迷美丽。
夏宜鸣忽然拉过我背对着圣诞树站着,说:“看那个大叔那里,他在帮我们拍照呢!”
1,2,3。咔嚓,我和夏宜鸣定格在别人照片的背景里。不知道美不美,我好像有点儿走神。
我们从南京东路走到人民广场,又去人民广场走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在一幢挺别致的二楼里的小阁窗里有一个带着圣诞帽的老人在吹萨克斯,吹得是一曲很悠长的音乐,像是梦里洋洋洒洒飘零一地的落花,又像是一只在麦田里孤独飞翔的云雀,楼下驻足了很多路人,还有一对已经很大的老夫妇在旋转着跳着优雅的华尔兹,我看着他们陶醉甜蜜的表情,一下子觉得很温暖感动。那一刻我觉得我也很幸福。
我们走到外滩,乘33路直达学校。坐在公交车里的时候,夏宜鸣歪着头一定要靠着我肩膀上,我不肯,我说:“我太瘦了,肩膀上都是骨头,你枕着一定不舒服。”
夏宜鸣瞅瞅我,说:“来,让我捏捏,小笼包啊你就。”
回去的时候都11点多了,校园里空荡荡的,到楼下的时候,夏宜鸣快手快脚地塞给我一个盒子,眨巴了一下他的大眼睛,就飞也似的跑了。回到寝室一看,是一瓶香水,里面一张纸条,闻香识女人,祝圣诞快乐!
敢情我原来不是女人呢?
圣诞节之后就是元旦,学校拉倒了赞助商,在大礼堂要办一场元旦联欢会。显然,有着逆天拖延症的我没得到票。不过,夏宜鸣再次发挥了他快手快脚的特点,抢到了票。
周五的晚上,去图书馆自习完我就直接去了大礼堂。刚到那里我就蒙了,门口的红色地毯蔓延数十米,得跟戛纳电影节似的,女孩子个个浓妆艳服、红唇高跟隆重出场,这一个个小姑娘哎,都是“没有红地毯的命,都有红地毯的病”。不过这也让我发现了,原来咱们理工科学校还是有美女的嘛。
大礼堂被装扮得金碧辉煌、璀璨夺目,一洗平日里的庄严肃穆,照亮了整片天鹅绒般幽幽的夜空。一晃眼,我还以为是另一个清朝遗梦呢。
我本和夏宜鸣说好了五点半碰头,结果这个坑货又迟到。索性我就进去了,刚进去没一会,一个男孩就跑过来问我洗手间在哪里。眉目清秀的,真好看,他这是故意跟我搭讪吧。我特温柔地为他指明了方向,他就蹭蹭蹭离开了,我目送他离开,然后东张西望地等着我的这朵小桃花回来。
半天没见人,倒是有一个穿着一袭长裙,头上顶着一朵鸡冠花似的发饰的女生一脸盛气凌人地问我:“喂,洗手间在哪里?”
怎么又有人问我这个问题,难道我长得很像路标吗?我有些费解,忽然我明白,低头一看我的衣服,好像朴实了点儿,被当做礼堂的服务员了。
“问你话!听到没,洗手间在哪里?”鸡冠花有点儿不耐烦。
就算是服务生,你起码有点礼貌。我干脆地回答道:“没听到!”
她看我没把她当回事,倒竖起眉毛,带着怒容说:“你说什么?”
我答非所问:“不回答。”
鸡冠女愣了一下,瞪着我说:“你什么意思?你这摆明了是跟我对着干是吧?”
我笑了笑,说:“行了,洗手间在你后面。”说完转身要走,鸡冠花唰地拦在了我面前,那两个偌大的半球在我面前一抖,用鼻孔对着我:“你这算什么服务态度?我长那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子的服务生的,今天不道歉别想走。”
我看着她有点烦,正想着拔下她嚣张的鸡冠花,傅宁迎面走来,我赶紧冲她招招手,心想这里主席最大,让她把这货扫出去。傅宁对我轻轻一笑,正要挽我,忽然她对上鸡冠花的脸,笑容戛然而止。鸡冠花脸上也一阵阴晴不定,但很快粲然一笑,说道:“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傅宁吗?在这里碰到你,还挺巧。”
傅宁没说话,明亮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静得像一滩湖水,我却能感受到湖水深处那湍流不息的情绪在涌动。
鸡冠花语气不善:“怎么见到我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知道我来,你就不来了?”
傅宁依旧没说话,拉着我转身便走,鸡冠花却跟一条尾巴一样徊到我们面前,细眉扬起,尖声道:“今天的事情还没完呢,你傅宁怎么说也是这活动的主办方,这里面的工作人员顶撞我,你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这下我真火了,我知道平日工作上傅宁岁威严谨慎,但她却不与人起争执,就算没错也会退让三分。我这么侠义心肠的人就是见不惯别人欺负老实人,我把脸一沉,甩开了胳膊指着她鼻子说:“你他妈的废话完没?不长眼还不长脑子啊,这是我的门票,你丫看清楚了,我是这里的贵宾,你可别逮着谁就把自己当佛爷了!给我让路,要不然我拿把你脸给抹了!”
说完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挽着傅宁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了,这下鸡冠花没拦着我了,估计这回脸都该气绿了。
我扭头对傅宁抱怨道:“这鸡冠花是哪个庙里来的?怎么那么让人讨厌来着。”
傅宁秀眉微蹙,沉静如水的眼睛变得深沉,模糊不清犹如被搅混了一般,她眼神暗了暗,蒙上了一层深浅不明的悲伤,忽而又立刻收敛起这忧伤的情绪,淡淡一笑,说:“算了,别计较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等到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眉目清朗,面如冠玉,那双清亮的眼睛像是黑色的浆果,顾盼神飞,一时间颇为夺目。我本以为是学校邀请的明星登场了,结果定睛一看却是姓夏的那个北京垮台男。
他在人群中踌躇了一会才锁定了我,径直走来。
我瞧着他,说:“我说夏宜鸣啊夏宜鸣,你迟到了整整快一个小时,下次迟到一分钟100块钱,超过半个小时一万块直接打卡,回头我把卡号报给你。”
夏宜鸣:“安青,你还是那么财迷,这样不好。。”
我说:“什么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很生气啊,我真的很生气啊。”
夏宜鸣说:“你每次生气时候,讲话声音特别好听,听多了都会怀孕。”
这句话把我逗乐了,夏宜鸣就是口味遮拦,想啥说啥。说着说着,这时礼堂上的灯光一下子全灭了,一刹那整个礼堂一片黑暗。
忽然一双温暖有力的双手从背后紧紧环住我的腰身,我微微有些颤栗,夏宜鸣轻柔的声音旋即在我的耳边升起,他说:“别动,是我。”
我一时有点儿迷茫和害怕,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嗯。”
夏宜鸣抱着我,把头贴在我脸上,鼻息可闻,我的心就像是被一个顽童用羽毛撩起一般,忐忑不安却又充满期待。他温柔地抱着我,半会才开口,轻轻地说道:“安青,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会告诉你,我在来之前背了莎士比亚的十四行情书,可是真正到了你面前,我却发现我什么都不会说了。但是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告诉你,就是我喜欢你,嫁给我,嫁到北京来,好吗?”
听他这话,我差点没噎死,这不是表白,这是求婚吧?我这才20岁啊,我的人生还没如火如荼地展开,就让我结婚。夏宜鸣同学,你没理由这样子一点都不生动的表白吧!
只是听到夏宜鸣说他喜欢我,这句话似乎也让我怀孕了一般,格外好听。只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惊喜与羞怯像日光与月光恍花了我的眼,唯独少了那点勇敢。
我像头小鹿一样飞快地跑出大礼堂,我的脸需要夜晚冰凉的温度来降温,需要片暇来缓存一下我这种激荡不安的心情。我得冷静冷静。快速给予回馈的感情一定不是真爱!
不知不觉走到礼堂后面的一座凉亭上。模模糊糊地一对人影缠绵在一起,男孩的手如水蛇一样在女孩火辣曼妙的身体上游刃有余,女孩更是像一颗妖娆的花枝一样整个人缠绕在男孩身上。
我不忍心打扰这对有情人,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有一个什么东西反光了一下,刺着了我的双眼。定睛细看,居然是那朵鸡冠花,这位女主就是刚才嚣张跋扈的佛爷。顺带打量一下那男主,哪个二五八万的男的,居然能看上这种女的,真是吃多了脑残片......
只看了一眼,我整个人就像遭了雷劈一样瞬间愣住。当上天和你冷不丁地开一个玩笑,有时候会让你觉得一片羽毛都是你生命里的不能承受之重。我毫不犹豫地握着拳头霍霍冲了过去,吼道“你还是不是人阿......”
我想起傅宁那张忧伤澄净的面容,想起玻璃器皿里蠕动粉嫩的生命雏形。我扬起了手一巴掌挥了下去,很重很重。在手快要落下去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脸,左耳上的耳钉,清幽且躁动不安的光芒。这是我陪他一起去买的耳钉,很多年以前了,为什么他没有摘下过?
那一刻我的心蓦然地颓败了,就像是被风雪打败的树枝一样,我的手软弱无力地从半空中滑落了下来。
“啪”地一声,一个来势汹涌的巴掌落在了我脸上,如同女金刚的那一巴掌一样,却比之唐突,打得我没站稳,两眼泛黑,向后一仰。没成想,脚底踩了空,整个身子向下摔去,空荡荡地落入一片冰凉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