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忍无可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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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这个念头，岑天就愈发觉得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在印证这点，温柔慈祥的母亲、稳重宽和的傅扬、还有被他们全心全意疼爱的傅向泽，三人组成了美满温馨的场景，他们与他之间，就像隔上了一层拂不开的纱。
他假装沉迷于游戏，把自己关进小屋，几乎足不出户；有时候，他离开家去找郑岩军，不过，郑岩军这个优等生除了玩乐之外，更多的时间要用在学习上，常常顾不上他；于是，他时常会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这个城市的六月，潮湿而闷热，气压总是很低，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岑天抹了抹额头，凝不成汗珠的浅浅汗水像潮气一般贴在皮肤上，怎么也擦不干净；浑身更是又粘又湿，汗渍半干不干的成了皮肤与衣服的粘合剂，衣服则吸附了空气中的湿气与身上渗出的薄汗，密不透风般让他只觉胸腔内的团团滞气被紧紧裹覆，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他只想痛痛快快的出一场大汗，似乎流淌的汗水可以带走体内一切杂念，他越走越快，甚至开始奔跑。街道在两旁快速的后退，行色匆匆的路人像布景板一般冷漠的擦身而过，直到他喘不过气来，双腿发软，他才猛的停住了脚步，抓起T恤的下摆覆盖在脸上擦汗，听着耳畔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疲惫的忘记了思考。
缓过了一口气后，岑天走进了附近的快餐店，要了杯可乐坐在窗边角落的位置，望着外面马路上的人来人往发呆。
渐渐的，他的眼神不自觉的追逐起特定的目标，那一具具充满了青春与活力的年轻身体，那些宽阔的肩膀、紧致的肌肉、硬朗的线条、甚至是T恤上晕染开的汗渍，都让他的心微微颤抖，他不由想起了心底那个已经开始模糊的轮廓。
只是，当穿着艳丽夏装的女孩们像花蝴蝶般翩然而过，亲昵的挽起她们的男友，岑天猛然惊醒，心中的躁动瞬间化为了惊恐与孤寂，埋入骨髓。再看向窗外的时候，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组成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他一个人在这，其他所有的人都在玻璃的另一边。
桌子上，久久没有被动过的可乐的纸杯上挂满了水珠，无声的流淌下来，在杯底周围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岑天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家的时候，忘记了计算时间，又和已从幼儿园回来的傅向泽打了个照面。
小孩再聪明也只是小孩，岑天态度180度的转变，他只以为是岑天输给他了，害怕了，岑天的避让令他很是得意，但岑天的不理不睬又让他无处使力，于是，孩子开始热衷于给岑天找各种各样的麻烦，比如往岑天的杯子里“加料”，让岑天喝牛奶喝出只活体生物，或者把汽水泼在岑天的必经之路上，让喜欢光脚溜达的岑天踩的满脚湿粘，更有一次家里只有他俩的时候，破孩子叠起三张凳子椅子，爬到高处拉断了电闸，不仅让正打到游戏关键之处的岑天抓瞎，更因为担心爬的老高的孩子磕了摔了而吓出一身冷汗。
此时，岑天看见孩子投来的一个隐晦眼神，他只觉得头疼万分。他心底烦乱，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去猜测破孩子是不是又耍了什么花招，飞快的躲进自己的房间，关门玩儿自闭去了。
在窗口的书桌前坐下，岑天拿出了白纸与铅笔，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略做回忆，便“唰唰唰”的涂画了起来。
这几天，他偶然发现，当心绪混乱的时候，集中精神涂涂画画，可以让他平静下来。所以，他又像上课无聊的时候那样，逮什么画什么，不讲究技法，甚至常常连具体形状都没有，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用线条块面来表达。
一米五见方的窗外，景象凝固，像是从万千世界中分离出的孤单小块，静止而永恒，哪怕偶有鸟儿飞过在树梢停留，但很快又拍着翅膀不见了影踪；他的小房间里，狭小而陈设简单，关上了门就成了与世隔绝的孤立空间；镜子中的他，还是那张脸，可是眼神茫然，眉眼的轮廓与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让他也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的神情了……这些都是他的题材，都留在了画纸上，却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他把画稿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就好像把每时每刻的心情珍藏，像一本写满了私密的日记本，倾述了他无法说出的心事。
今天，他的画纸上被分作了两部分，一边繁华热闹，一边空白干净。构图的不平衡让视觉有倾斜的感觉，观感非常不舒服，像是拙劣的儿童画。
岑天越看越别扭难受，终于懊恼的丢开了铅笔，烦躁的把纸团成一团，抱着头无声的哽咽。时间像过了很久，又像仅仅只有片刻，他少许平静了些，捡起纸团缓缓打开、抚平，然后拉开抽屉，与以往的图稿收藏在一块儿。
只是，当岑天抬起上层的画纸、想把最新的那张放在最下面的时候，却感觉这些天积累下来的画稿的厚度，明显的变薄了。他连忙把所有画稿取了出来略作清点，果然少了很多，他又翻找了房间的每一处抽屉橱柜与所有的角角落落，但没有找到任何一张丢失的画稿。
心烦意乱的岑天，不能不想起傅向泽，想起小屁孩之前看向他的那个莫名眼神。这件事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把他的耐心耗尽，让他失去了自制力，各种情绪杂乱的混淆在一块儿，让他无法控制沸腾的怒火，全然忘记了掩饰，就这么大步的冲出了房间。
当郭秀娟与傅扬进门时，正好看见这么一幕——岑天揪住傅向泽的衣领，大声喊道：“我的画呢？！你把它们藏到哪里去了？！交出来！快点交出来！全部还给我！”
一时间，家里炸了锅，乱成一团。
郭秀娟分开两个孩子，把傅向泽护在怀中，不满的对岑天道：“岑天！你这是怎么了！有事好好说，你可是哥哥，不能这样吓唬弟弟！”
傅扬走到岑天面前，弯下身与岑天平视，说道：“小天别急！向泽这孩子是不是淘气了？你慢慢说，他要是犯了错，叔叔一定会批评他的！”
曹宵燕也被这动静从厨房里吸引了出来，在一旁和事：“小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向泽今天可乖了，刚刚还让我做了两个你爱吃的菜呢！”
傅向泽从郭秀娟的怀里挣脱出来，眼里带着一层水汽，咬了咬下嘴唇，哑着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岑天怒不可遏，只觉得所有人都站在了傅向泽那一边，就连他妈妈，明明就应该知道他极少动怒，却不问缘由抢先帮傅向泽说话。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撞开了傅扬，又抓住了傅向泽的肩膀不停的摇晃，大喊着：“还给我！还给我！”
傅扬连忙再次分开两人，或许因为焦急，傅扬的手劲大了些，岑天手腕上一阵生疼，哆嗦着松开了手。
疼痛令岑天清醒了几分，他终于看见了母亲眼中的焦急与失望，还有对傅向泽的关切与安抚。
傅扬由着郭秀娟又把傅向泽抱进怀中，他拍了拍郭秀娟的肩膀略作安慰，便挡在郭秀娟与傅向泽身前，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岑天：“小天，发生了什么？告诉叔叔，叔叔一定会帮你的！”
岑天喊道：“我的画没了！一大半都没了！是傅向泽，一定是傅向泽拿的！他总是这样！都是他拿走的！一定是他！”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的什么画！我没有拿过！”傅向泽坚持道。
郭秀娟摸着傅向泽的头，立刻附和道：“没拿，我相信向泽不会拿的！小天，你再找找，可能是放错了地方吧！”
郭秀娟似乎和岑天使了个眼神，但这时候的岑天哪里还注意的到这些，只一个劲的喊着：“一定是傅向泽拿的！只有他！我找过了，都找过了！”
场面僵持了起来，两个孩子各不相让，一味争执。
傅扬皱了眉头，只好说：“小天，你看这样行不？叔叔带向泽去问问。如果是向泽拿了，叔叔一定全给你找回来！你放心！”
郭秀娟还想对岑天说什么，被傅扬按了按，只好忍下，继续小心翼翼的看顾傅向泽。
就在这时，曹宵燕忽然拍了下脑门，插话道：“哎呦，瞧瞧我这记性！画儿对吧！画儿！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我下午打扫小天那屋的时候，看到有摞纸搁着，以为是没用的废纸呢，就都给丢掉了！小天，真对不起！都是曹阿姨的错，你别怪小天，等会我去给你找回来！”
岑天楞住了。
他看了看一脸歉意的曹宵燕，又看见满脸失望的母亲，还有母亲怀中满眼得色的傅向泽。他飞快的回忆了一遍，他能肯定，自己把画稿仔细的收藏在抽屉里，绝不可能像曹宵燕所说，被当做无用的废纸丢弃。哪怕真的是曹宵燕打扫房间的时候丢掉的，那也一定是傅向泽从抽屉里取出了画稿，设计误导了曹宵燕！更何况，曹宵燕含糊不清的描述，更像是临时编出来的说法。
一番思考下来，最初被怒火冲昏的理智已恢复了大半，岑天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张张本应熟悉却只觉得陌生的脸，甚至连母亲脸上的神情，也是他以前从没看见过的。
曾经，他与母亲相依为命，酗酒又家暴的父亲给母亲带来了太多的不幸，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母亲能够幸福喜乐。如今，他的愿望可以说已经实现了，所有的人、甚至作为外人的曹宵燕，都在努力的维持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可是偏偏因为他，硬生生的在完美的画面上添了一道裂痕。
愤怒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澎湃的后悔，岑天恨起自己的冲动，他都干了些什么？！
岑天沉默了好一会儿，勉强收拢了纷乱的心绪，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狰狞，缓缓的开口说道：“曹阿姨，那些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没有关系，不用找了。”
他明白既然决定忍气吞声，其实应该说另一番话才对，但是，他心里难受的根本过不了这个槛。他不得不屈服，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而不是因为傅向泽！他坚信他根本就没有错怪傅向泽！
“我就说，才不是我干的！”傅向泽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岑天偷偷的紧了紧拳头。
“向泽，阿姨相信你！小天！这件事是你不对，你错怪了向泽，快来给向泽道个歉吧！”郭秀娟道。
岑天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他不得不依赖疼痛的感觉来维持面上的平静。他牙关哆嗦了几下，终于挤出了声音：“对、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是的，我错了，错的又离谱又可笑，我早该认清自己的斤两！
道歉的话，岑天是看着傅向泽说的，只是，他的眼神却没有焦点，空洞的不知望向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忍无可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