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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艳华如锦风流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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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极其简陋,一把朱漆脱落的椅子,一张暗的有些发黑的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深棕色的茶碗,里面盛着凉透的半碗茶水。
曲向晚扶着桌子坐下,因着这一连番的折腾,有的血痕结了痂,伤口衣衫黏在一起,轻轻一揭痛入骨髓,挣扎着端来一盆凉水清洗着伤口,确发现有的伤口化了脓,若是再耽搁,一定会感染,望着空空四壁,再摸荷包囊中羞涩,这日子过得当真清苦。
起身走到榻前翻了片刻,翻出一个素银的镯子,这镯子是她唯一的家当了,即便不舍也不得不当出去……
刚一拉开门,便看到五姨娘正心思不定的立在门外,只见她已换了湖水色烟罗上衣,螺髻齐整,点缀着零星的描金珠花,风情万种,盈盈弱弱立在那里很难与园子里偷欢的放□□子联系在一起。
曲向晚唇角微微掠上一抹冷笑,若她当真说出去池小荷与曲桓的事,怕是自讨苦吃,一来大夫人杜月梅与池小荷虽就不合拍,但为了给曲桓遮丑,必定不会与池小荷计较,重重打压的一定是她。二来,曲桓虽然纨绔,但曲衡之一直以为自己的权威在丞相府内是绝对的,谁敢挑衅!?再想想她自己,如今举步维艰,温饱都成问题,无论做什么事,首要的是活下去!至于池小荷……确是她前进道路上的第一枚棋子!
池小荷仔细的瞧着曲向晚,恨不得在她脸上看出朵花来,然那张苍白小脸上淡淡的,瞧不出任何情绪。池小荷走上前亲热的执起她的手道:“方才在园子里赏雨,无意间发现你受了伤,心中担忧,便拿了凝肌玉露膏送来,也算是我的小小心意。”
曲向晚淡淡一笑道:“五姨娘当真心细如发,我心中郁结,晨起去碧月湖散步,没料到石上青苔极滑,不慎跌了一跤,衣裳全湿透了,还受了伤,正打算出府抓药去呢。”
池小荷蹙眉道:“你好歹是堂堂丞相府千金,怎的还自个去抓药?那些不长眼的奴才们呢?”
曲向晚笑的越发柔和,府中传言池小荷真实的身份其实是个戏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曲衡之给她造了个假身份才蒙混过关收入府中,如今看来,这戏子的演技还不错,“五姨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哪里有什么丫鬟?”
池小荷满面愠怒道:“这事儿回头我与老爷说说,太不像话。碧菊”她微微侧身,身后的小丫头立时端了个朱红漆的托盘走了过来,曲向晚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确是叠的整整齐齐的簇新春衫,微微挑了挑眉,疑惑道:“五姨娘,这是……”
“这新衣是我着人专门为你做的,过几日便是老夫人八十大寿了,到时上至皇室尊亲下至百官达贵皆会前来贺寿,女儿家怎能没件像样的衣裳?”
为她做的?曲向晚险些冷笑出声,自她入丞相府,倒是今日才感受到五姨娘的恩惠,不过老夫人八十寿宴,如此大的场合岂能白白浪费……曲向晚唇角掠过一抹森凉的笑意,旋即微微福身道道:“多谢五姨娘。”
池小荷执起她的手拍了拍道:“以后有困难与我说便是,只要……”她的手紧了紧“日后我必求老爷为你寻一门好姻缘,世家千金,谁不期望嫁个好人家,你是知道大夫人的,她向来视你为眼中钉,又怎么会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向晚,我若出事了,你在这府中便无依靠了。”
曲向晚眉梢微微挑蓦地轻笑道:“五姨娘说的什么话……”
池小荷脸色一变,却见她反手捏住了她的手腕,那双瞳眸暗流般的黑色汹涌好似一片吞噬一切的沼泽,唇角的笑意森凉:“五姨娘觉着我需要依靠谁么?日后五姨娘该如何做,您这般聪明,不必我来教吧?”
曲向晚手上用力,眼见池小荷脸色越来越苍白这才散了阴霾笑若春荷:“五姨娘这般照顾我,向晚自然有分寸”
池小荷表情微微松了松,这才拉过碧菊道:“这丫头聪明,伶俐,留你这里使唤便是,大夫人那里我去知会一声。”
曲向晚瞥了一眼唤作碧菊的丫头道:“多谢五姨娘。”
池小荷拍了拍她的手顿了顿道:“寿宴那日……太子也会驾临”
曲向晚唇角笑意疏冷,太子……如何能等到寿宴那日驾临?
自池小荷离开,碧菊那丫头便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的服侍在侧,曲向晚稍有不满那丫头便如受了惊吓一般,跪的很是利落,传闻中磕头犹如捣蒜,大抵不过如此。
曲向晚托了腮,屈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哒哒声一下下好似敲在人的心口上,她只垂了眼睫,一瞬不瞬的盯着地上跪着的丫头,圆脸大眼,容貌生的不错确万万不会压过主子的容貌,谨慎敏感,很会捕捉主子的情绪……是个聪明绝顶的丫头!
做丫头可以聪明,聪明过了便反会被聪明悟了!
“多大了?”曲向晚淡淡的询问,随手端了茶碗喝了一口水,碧菊俯身磕了个头道:“十五了……”
曲向晚“唔”了一声。
碧菊立刻急声道:“小姐,奴婢服侍五姨娘不过十日,便被送到小姐这里了,况五姨娘身侧有诸位姐姐贴身服侍,奴婢不过是个打杂的小丫头,与五姨娘情分并不深。”
曲向晚又“唔”了一声。
碧菊跪地磕了两个头道:“奴婢断断不敢撒谎的,进丞相府之前,奴婢曾服侍过伯阳王的妹妹甄婉公主,只是奴婢粗手笨脚,不小心打碎了公主的心爱之物,险些被打死,好在命大重罚后被逐出王府,才被五姨娘收在身边。”
曲向晚“唔”了一声,接着又“唔拉”一声将口中的水尽数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咳道:“难喝死了,我竟忘记了这水搁了好几日了……呸呸!”
碧菊:“……”
“你说这些作甚?”曲向晚一脸你这丫头忒敏感,本姑娘不过多唔了两下你就一股脑倒了出来,做人啊不能太实诚!
碧菊苦着脸道:“奴婢多嘴了。”您没事唔那两下做什么!
曲向晚道:“这几日,我约莫会病着,你不必用心照料,听到了吗?”
碧菊一怔,不解其意的望着曲向晚,饶是她聪明也摸不透眼前小姐的半点心思,既然病着,为何不必用心照料?
曲向晚瞥她一眼道:“当然也不必去麻烦五姨娘,免她担忧,更不必去知会其它人,我的话明白吗?”
碧菊惶然望着曲向晚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隐在雾霭之后,好似隔了千重万重山,那诸般她不懂的心思都隐在那雾霭下难觅其踪,确有着令她无法违逆的威慑!
“回小姐,奴婢……既明白又不明白”碧菊老老实实叩首道。
曲向晚唇线一抬,旋即俯身捏了捏她的侧脸道:“不明白的便忘了,做你明白的事就好!”
碧菊立刻应声道:“如此,奴婢便再也明白不过了!”
这一日,丞相府里春色荡漾,春意盎然,府中上下皆是欢天喜地,上至年过半百的婆子下至韶龄芳华的少女,无不新衣加身,涂脂抹粉,皆为能得那即将驾临的贵客惊艳一瞥。
婆子们想:古有昭阳,年过五十还被明帝看中,銮驾相迎入住庆元殿,做至贵妃之位,谁说人老不风流,瞧俺们这一双阅便沧桑红尘的老花眼,还俘获不了公子你那颗乱花琉璃的芳心!?
丫鬟们想:谁说草鸡不能变凤凰?谁说尊卑天注定?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谁能料到那谦谦公子瞧奴们不是塞比西施,美盖貂蝉?奴们婉转温顺,风情万种,自有一番韵味在心头!
是以碧菊自外面归来时,身上带了好重的脂粉味,呛得曲向晚咳嗽了好一会方蹙眉道:“外面下脂粉了不成?好浓的香味!”
碧菊一脸愤愤道:“小姐,奴婢听说相府来了贵客,各个院子里的小姐丫鬟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了前院正厅呢,偏偏落下了小姐你!”
曲向晚眸光微转,沉吟道:“贵客?”
碧菊道:“奴婢隐约听闻似是太子殿下,好似还同来了一位公子,奴婢想着太子殿下乃是帝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众人激动便也罢了,确不知另一人是谁,竟惹得吴妈妈都面带飞红……小姐?”碧菊蓦地察觉曲向晚神色不对,自觉失言多说了几句,便有些惴惴不安,心想小姐本就不受宠,自己还说起小姐们花枝招展的事,怕是揭了小姐的伤疤了,如此一想越发惴惴不安!
“吴妈妈面带飞红!?……呕!”曲向晚俯身呕了起来,一侧的碧菊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曲向晚一阵干呕,呕的眼泪飞溅,面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碧菊不明就里,赶紧端来茶水为曲向晚漱口,却见曲向晚呕的摇摇欲坠,当下脸色一变慌忙道:“小姐莫要再想吴妈妈了,仔细着身子……”
曲向晚有气无力道:“你去换件衣裳,脂粉味太浓……”
碧菊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曲向晚将脸埋入被褥,他来了!?她手指收紧,布衾在她掌下扭曲狰狞,她可是一直病着等他来,但愿他不要太失望才好!
前院正厅。
曲衡之没料到太子大驾光临,朝中波澜诡谲,三派鼎足而立。一派支持七皇子任凌霄,一派支持四皇子任凌翼,还有一派便是所谓的中间派!而太子孑然一身,从不寻求支持者,平日里只是品茶论棋,种花养草,过的很是逍遥。朝中孤立无援,几次险些被废,确总是千钧一发之时,皇帝心软免了其罪责!
由此可见皇帝与太子情谊非常,而太子的地位也不容忽视!
还未至厅堂,便听谈笑声传来,其中一道声音尤为清晰:“殿下这一招偷梁换柱,可匡着了臣女,臣女技不如人,认输便是!”
说话的女子身着浅粉秋香色藤纹大袖衣,银红暗花梅纹百褶裙,足榻青莲软缎绣花鞋,鬓发如云,斜插一对扭珠蝶形翡翠簪,装扮清丽,并不刻意确又精致细微,此时她手执荷香色绣着几枝寒梅的娟帕,眉目顾盼,婀娜生姿,正是曲月柔!
在其周围立着的女子是二小姐曲心彤,三小姐曲玲英,以及一众妆容艳丽的丫鬟仆妇,无不面带微笑,眸光确是或羞涩,或直白,或痴然的望着那坐在紫檀木交椅上身着银紫色流水云纹便服的男子身上——他,眉若冷山,眸似秋月,鼻如琼玉,唇似涂丹,一手支颔,意态肆意,笑意风流……
艳华如锦风流顾,回眸一笑,灯火阑珊!
传闻中的太子竟生的这般美艳!
大懿皇朝民风开放,开国皇帝明帝曾云:明主若善听民言,广纳贤士,方抉择明,朝政清。百姓言论宽松,人才涌现,君主从谏如流,恭检节用,宽厚爱民,任贤任能方能开创盛世王朝,百族臣服,四海朝贡!
大懿民风开放,言论宽松,安居乐业之时,便将注意力放在舆/论八卦之上。民间传闻当今太子,容颜华艳,倜傥风流,因唇色先天若涂丹,姿容姣美,使得天下男子无不争相效仿。
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这般近的瞧着这倾国惑世的男子,竟连他面前精心装扮的曲月柔都要逊色三分!
“太子殿下七岁大败棋王李易,你输在殿下手下不冤。”曲衡之哈哈一笑,入得门来,恭敬向任凌风行礼。
任凌风笑道:“大人免礼,我与广华经过丞相府,想起一事,便过来坐坐。”
曲衡之一怔:“广华贤侄?”
任凌风唇角微抬:“今日听曲桓说起五小姐身子不适,受了些伤,广华兄心里担忧,便急着赶过来了。”
五小姐……这三个字令众人面面相觑,似一时不知府中何时多了位五小姐,最先反应过来是曲衡之,他脸色蓦地一变,恭敬道:“殿下说的可是……向晚?”
任凌风拈起一枚棋子细细把玩,眸光流转轻然一笑道:“可不就是曲向晚。”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曲向晚这三个字,若是无人提起,是早被人遗忘的存在,性格懦弱窝囊,怎么辱骂都不吭声,当年薛广华一见之下,弃之如敝屐,说什么也不要与曲向晚一起……众人神色古怪确又难掩嫉恨,薛广华那个人儿哦……是个妙人!
曲衡之神色变幻,心想这个薛广华莫不是对向晚又生了情丝了!?若说帝都风流,即便是太子也只能屈居为二,这个薛广华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谁家姑娘若是被他瞧上了,定是跑不出他的魔爪的!
众人被太子一笑的风情迷得头晕眼花,无不心想:人不风流枉少年,太子您就风流吧,风流俺们吧!
曲玲英看的心神荡漾,红晕满面,她恋慕太子已久,太子上次来约是半年前,彼时她一见倾心,别的男子再难入眼。可恨的是,那一次,曲向晚故意在太子面前跌倒,太子金尊玉贵的伸手将那个小贱人扶起来说了好些贴心话。
曲玲英哪里能忍受这些,太子一走,便将曲向晚打个半死,险些闹出人命!万万没想到太子竟再一次提起曲向晚,恼人的是,自太子来,还没瞧上她一眼呢!
曲心彤一直紧张的垂着头,不言不语,坐立不安,很是羞涩,一侧曲月柔娟帕掩唇轻笑道:“薛少爷当真是个细心的,我们竟都不知,晚妹妹病了呢。”
曲衡之这才记起池小荷好似与他说过向晚受了些伤,对于这个女儿,他向来不放在心上,如今被突然提起,心头突然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