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雁飞云罗

73、何必问我

　　第二日，不悔随我到了工地。雨在天快亮的时候停了，地上还积着水，走起来极容易滑倒。我提醒她注意脚下，她却呵呵笑着，说不是下雪。

　　工人们也早早的来了。我知道他们中的很多，一收工便到集市上去闲逛，往往是捧着一杯淡淡的当地啤酒，可以谈很久的天。虽然贫穷，但是生活并不狭促，或许是民族天性，他们散漫，无谓而乐观。尤其在小昭面前，常常更不以为意。—— 因为知道小昭不会对他们发火。

　　今天，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杨不悔。

　　他们中的有一些，昨天已经见过不悔了。也知道她是谁。但昨天匆匆忙忙，打个照面而已。今天，一个对他们来说来自遥远陌生国度的少女，生生站在眼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避讳自己好奇而愉快的目光。

　　不悔扎了马尾辫，年轻的脸庞多少还有些学生气，此时，虽是笑容满满，然而姿态严正，只见她指了指高高堆起的玻璃窗，对他们说了一句话。我听懂一个词，是“完成”。

　　我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从何时开始学了西班牙语。看样子，她是花了很大一番功夫，虽然时不时在停顿想词，但对初学者而言已经相当不错了。我不由赞赏微笑。笑容还未收去，只听大家欢呼起来。

　　我疑惑的望向不悔，心想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让他们这么高兴。

　　不悔看了我一眼，却故意不说，朝我眨眨眼，说：“开工！”

　　等窗户搬到室内后，就要开始安装了。已经组合好的窗户安装起来其实并不复杂。学校的设计图纸上，开窗大小是严格按照订购窗户的标准施工的，因此对窗框的休整基本可免，抓水平也不存在太大难度，唯独灌浆这道程序直接影响窗户的严密性和牢固性，因此，我希望他们用心一点。

　　不悔在一边，用木板子饶有兴致的搅和着水沙泥浆，一边做着我的翻译。

　　“没想到，现在装个窗，也要讲究那么多。”不悔翻译完了，同我说：“但是，再一想，那些中世纪的哥特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当初要做出来，再装上去，得费多少人力物力？”

　　“嗯？你这是在问我吗？”我本来注意力放在工人的操作上，听她问话，一时才反应过来。

　　“我不问你，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说中文的人吗？”

　　“怎么没有？”一道身影出现在门框边。

　　丁敏君鲜红的嘴唇在墨镜下摆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她身后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年纪在三十五左右，模样很斯文。

　　不悔丢下她手里本就心不在焉的“活计”，站起身来。

　　“我听说小昭出了事，想你没了翻译，所以给你送来一个，不过看来，你是不需要了。”丁敏君道。

　　“怎么不需要？”不等我回答，不悔应了声， “今天不需要，不代表明天不需要呀。”

　　“那就好。”丁敏君摘下墨镜，仔细打量着不悔，情不自禁笑了几声，“几个月不见，小丫头出落的更漂亮了。”

　　不悔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丁师姐，谢谢了。”我诚恳的说，“我的确正在想这事。”

　　“那就好了，我不算白走一次。”丁敏君说着，转过头，招呼翻译过来。

　　“那你呢？”

　　“我，你不用担心。”她说着，将墨镜又戴上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度个长假。我这回，真的该走了。”

　　我与翻译短暂交谈之后，丁敏君将一把卷发拢到一边，重又戴上墨镜，转身离去，翻译紧随其后，她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向不悔璀然一笑——

　　“小丫头，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千里迢迢来找他？”

　　这问题来的突兀。然而，丁敏君未等回答，便匆匆继续向前走去。这一次，她走得决然，没有再回头。

　　不悔依旧无言，只是抬起头望着我，许久之后，她才默默说了几个字——“其实她都明白的，又何必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