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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兄长 ...

  •   和禹,太熙七年。

      清明雨绵绵,屋檐下的滴水声叮咚作响。即将满十五岁的仲国世子仲夏,独自撑着油纸伞在雨中奔走。仲王宫说不上金碧辉煌,占地面积却不输其他四国的宫殿,何况他居住的□□离外门甚远,马不停蹄地走了近半个时辰他才到正殿大门。额上已结出薄薄的汗,雨水沾湿了过长的刘海,双倍的水汽让他郁闷不已。他提起衣摆,三步并两步地跑起来,腰间的玉佩随脚步而上下,碰撞出清越的声音……

      候在外门多时的总管班文见仲夏奔来,赶忙撑起雨伞迎上去:“世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接人。”仲夏言简意赅,企图表达此刻的不满。

      班文无法从他的闷声闷气中读懂难得的脾气,小心地引他至门檐处,掏出手帕给他擦拭满头满脸的雨水,还不忘絮叨:“雨天不便,您悠着点,这里的路虽说平坦,也是有年月的,上面长了不少青苔,前阵子贱内就差点摔着……”

      “没事的,班叔,我到门外看看。”仲夏边淡定地避开班文的动作,边自行上前推门——他只想快点接到某人,好回房换下这身狼狈的衣裳。可惜外门太沉,手上用力过猛的结果是脚底一滑,朗朗跄跄的,吓得班文惊呼几声“当心”。

      身体没有如意料中地摔个狼狈,倒被人单手拽住胳膊,轻松地一提,自己便站住了,然后耳边响起某人悦耳的声音,和暖中带着一丝暧昧,讨巧得恰到好处:“弟弟乖,知道来接我还行这么大的礼。”

      “我……”

      “我知道你想我,毕竟从今天春假算起,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唉,只恨哥哥有要务在身,恐怕不能常伴左右。”说完还拍拍仲夏的肩膀,一副“弟弟懂事了,我好欣慰”的姿态。

      仲夏皱皱眉,一遍遍地暗自提醒切不能因此动怒胡说,只弱弱地表示一下不悦:“南宫伯翰,你……”

      “嗯?”

      “够了……”

      “噗!”伯翰自以为小声地笑了一下。但仲夏听得分明,他别开头努努嘴,待兄长把马交与班叔,又招呼自己一声,才木着脸跟上去。仲夏把伞递给伯翰,右手搭上了他的左肩,而一向脚底生风的伯翰默契地放慢了脚步——这是兄弟俩持续了快十年的动作。

      两人并排行了数米,雨势愈发嚣张,小小的一把伞根本遮不了什么风雨,雨水几乎打湿了仲夏半个身子,让他越发烦闷沉重,似有无数事情压在心头,无法纾解。

      “哇!”

      伯翰的惊呼来得突然,像一根刺迅速地戳进仲夏脑袋又立即拔离,激得他额头猛地一痛!

      也不等他发问,伯翰的问题就如连珠炮地袭来,令人招架不住:“你居然跟我一样高了?明明咱俩差了五岁啊!你到底吃了什麽?说!是不是在太夕殿拿到了什么增高秘方?而且你还变白变帅了,哎呦,左眼下的那颗泪痣越发出彩……不过你天生目盲,应该不知道自己有颗泪痣吧?”

      仲夏想了好一会,才慢悠悠、认真地答道:“泪痣我知道。我是长高了,吃喝跟平时一样。变白是因为近期一直在家里。”

      伯翰脑子转得快,重点换得也快:“你一直在家?老鬼……我说师尊,没让你回京都的‘太夕殿’?你好歹还是这座先知圣堂的未来继承人啊。”

      “师尊和老师都没催。功课我可以在家里完成。”仲夏的音色清澈柔和,但因为没有抑扬顿挫,一直被伯翰嫌弃是“无趣得叫人无法接话”。这不,话音一落,两人都没词了。

      他们几步一滑地穿过烟雨细雾,好不容易回到前殿廊下,便听伯翰在那儿抱怨:“这鬼天气,明天千万不要下雨才好!”

      仲夏这才想起,之前春假未结束,父亲和伯翰就被一纸敕书召回京都,不久传来了伯翰提前到封底上任的消息,尽管他的冠礼两个月后才举行。唯一的兄弟即将离家,虽然他早就知道有此一天,但始终不舍:“此番再离家,可是要去封地了?”

      “是啊,我好歹10岁就封‘南宫郡王’,现都要加冠了,还不去封地,京都那边又有人要嚼舌根了。”可惜伯翰没领会弟弟含蓄的关怀,甩了甩伞上的水,拉着仲夏往内宫去了。

      两人回到伯翰的房间,稍作休息,相携去向父亲问安,再陪母亲闲聊了一会,不多时就到晚膳时间了。今天一家团聚,父亲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好菜,还特许班文夫妇和他们的“梅兰菊竹”四胞胎入殿用餐。大家据案分食。伯翰滔滔不绝地说起京都轶事,逗得四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吱吱喳喳,好不热闹。长辈们也放下平日的架子,偶尔凑上一句俏皮话,引来众人欢笑——却有一人除外,那便是仲夏。

      他从传膳时就觉得头上的闷痛加剧,周遭一阵又一阵的笑闹像无数蚊蝇在他耳边吵吵嚷嚷,扰得他心烦气躁。他咬咬唇,绷紧精神,只管埋头吃饭,唯恐自己突然发作坏了父母的兴致。

      “……嘿,跟你说话呢!”

      仲夏被伯翰一手肘撞得晃神,愣了愣才问:“什麽?”

      “你又发呆了吧,我说你别整天神游……咳,”伯翰正欲打开话匣子,瞥见仲夏满脸的不耐烦,赶紧回正题,“那个,你还记得不?小时候咱跟父亲一起去皇宫朝贺的事儿,你走丢了,大家找了老半天呢!”

      “记得。”仲夏听见此事,心头莫名一动,想起旧日往事——其实当时他并不是迷路,只忙着跟一个人说话,忘了回去而已。后来他几次循原路去找,甚至跟宫人打听,始终没有那人的消息,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他满心沉浸在回忆中,头疼似乎也缓解了不少,自然就把还在等着听故事的父母兄长都给忘了。

      所幸仲夏这般性情已为人熟知,大家没有催促计较,复而聊起别的事去了。

      饭后,仲夏感到痛感重来,与父母老实交代后,谢绝了他人的陪同,独自快步返回自己的宫房。顺着连通王宫的长廊走到尽头,推开一扇颇隐蔽的小门,门里就是仲夏住了十年的□□——院内到处是不知名的花草,满庭芬芳。花草丛间有一汪圆形的浅池,在浓重夜色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此为“玉寒池”。仲夏五岁时灵窍开,能洞悉过去未来,但术法不精,总因预见的事情太多而头痛欲裂,大有危及性命之势,故吉祥夫人命人开了这池子,再集“太夕殿”元老之力灌入池中,才镇住仲夏的心神。时至今日,每当他感到身体不妥,都要先到“玉寒池”里泡一泡。

      仲夏几下除去外衣,走进池中,待水漫至胸口,深吸一口气,潜进水里——“玉寒池”看似仅有齐腰深浅,池底刻有“太夕殿”独有的纹章,只有“太夕殿”之人才能穿过纹章,到达真正的水中——烦闷痛苦仿佛瞬间被清泉滤去,他睁开眼,看见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正如他现在的心境。他心安地又闭上眼,任柔缓的水流推着自己晃荡……就在此时,正前方遥遥传来异声,仔细听,原来是几位女子在窃窃私语:“你怎么去那里啊,快出来!”

      “今天该我当值,才去里面打扫的,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院子……闹鬼啊!”

      “有这事儿?”

      “不少人都见过!有老人还说可能是……是那位!”

      “谁?”

      “七年前……”

      听到关键时突然没了声响,仲夏急得直起身,春夜微冷的风夹杂着花香毫无预警地灌进他的鼻腔,寒意陡生,原来是自己钻出了水面——预见到一半被中断,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这莫非就是吉祥老师常说的“预见不见,机缘未现”?他不作细想,伸手到岸边摸索外衣。

      外衣没摸到,却听到兄长的调侃:“我抢到天女的羽衣咯!”

      “你不睡觉跑我这儿做什麽?”仲夏面不改色地上岸,迈着有些笨重的步伐施施然地朝房间走去,任湿哒哒的衣服在地上拖出一道水痕。

      伯翰见弟弟没被自己的话绕进去,自知没趣,又怕他受了风寒,紧忙几步追上,把外衣披在弟弟身上,不经意触到他的肌肤,体温奇高,惊问:“你……可是着凉了?”

      仲夏答道:“我的体温比常人高。”

      “好吧……哥哥不是担心你嘛。”

      伯翰走一路说一路,直至仲夏回到房间仍以“话没说完”为由赖着不走。仲夏懒得与他纠缠,命人搬来闲置的床和被铺后,随他捣鼓去,自己换了中衣,裹上被子,倒头就睡。毕竟静夜苦短,好梦不长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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