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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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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觉得……瑕儿……做的对吗?”我把头闷在枕头里,自言自语般。
“瑕儿啊……”师兄叹了口气,说:“你把一切都算进去了,就是没算上你自己。”
原来,不过如此。我凄苦的笑,我还以为师兄是懂我的。
我仰起脸:“师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神州若万劫不复,仙山岛又岂能独活?我所算的‘一切’——”我撑起身子,目光灼灼,“这一切,就是神州。瑕儿的将来,必也是吹这神州的风,饮这神州的水;用自己的心跳,共振这片大地的脉搏;用自己的一生,换取这方山水的安宁。”
师兄低头不语,似是若有所思。
我热切的继续道:“瑕儿相信,每个人来这世上,冥冥中都有他必须完成之事。协助杨拓封印赤贯星,大概就是瑕儿辛苦修炼这两百年,哦不,很可能是瑕儿来到这世上,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师兄,瑕儿不想散去元神,也不想折寿,更……不想挨打。可是,这是瑕儿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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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这样的。”师兄突然沉声道。
我怔怔的望着他。
“对瑕儿来说,瑕儿自己,就是一切。”师兄抬起头,望向我的眼神坚定而清澈。
“瑕儿来到这世上,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万灵血,什么赤贯星。瑕儿来这世上,是为了踏遍天涯海角,山川万里;是为了看尽繁花似锦,云卷云舒;是为了读万卷诗书,交二三知己;是为了仗剑江湖,救人危难;也是……”师兄顿了顿,“为了被师傅宠爱,受师兄照顾……”
我噎住了。
“你说,你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次牺牲,都是为了神州。可是,如果这个神州连瑕儿都无法保全,这样的神州,还有什么意义?”
师兄这根木头,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三成元神,三成寿命。瑕儿,你倒是大方的很……”
师兄摸了摸我的头。淡淡语气遮不住悲伤懊悔。
“师兄多希望,去的人是我。”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呜呜的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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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师兄早已睡去,留我一个人静静的品味着疼痛,一个人孤单的听着屋外流水声,一个人看窗棂把天空勾出纷繁的图案,颜色从堇紫到到雪青再到黛蓝,最后渐渐泛出鱼肚白。
好疼。我无意识的扒拉着枕头和床单。
师兄翻了个身,似乎压到了背后的伤,醒了过来:“瑕儿,睡不着吗?”
“师兄……瑕儿疼……给……给瑕儿上点药……好不好……?”我小心翼翼的扯师兄的袖口。
师兄严肃的看着我,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让你疼着,这是师傅的吩咐。你呀,从小不知道个怕。是该长长记性。”
“呜……瑕儿知道错了,师兄,就偷偷的上一点点,师傅不会知道的,好不好嘛~”
“谁说师傅不会知道的?”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我差点咬了舌头。
师兄一咕噜爬了起来:“弟子去……做早膳。”我的好师兄,太阳的影子都还没有,你做什么早膳?我瞪着师兄,眼神从一开始的楚楚可怜,变为后来的杀气腾腾,师兄逃也似的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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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在我床边坐下。我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打的那么狠,我都有点怕他了。感觉被子被掀起来,我倒抽一口凉气,手死死捏着枕头,惴惴的猜测自己的屁股是不是要梅开二度,却只听到师傅说:“嗯,伤口很整齐,应该没有大碍。”
很?整?齐?非常好,那以后就不用在我身上练打人的功夫了吧?
“还疼么?”听不出师傅是不是还生气。
要怎么回答呢?回答“疼”,保不齐他会说出“不疼不长记性”这种训小孩子一样丢死人的话;回答“不疼”,我猜他会冷冷一笑:“哦,那就别上药了吧?”——我左右权衡,决定让他得逞一次。“疼……”一个音节拿捏的恰到好处,听着颤颤巍巍无比可怜。
“不疼不长记性。”——居然一字不差。师傅,这卜卦的活,是不是可以让我接班了?
“师傅……瑕儿知道错了……可以……可以让瑕儿上了药吗?”
“哼。”——谁能告诉我师傅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惜字如金了?
感觉到师傅在摸我的头,我别扭的蹭开,却正看见师兄拿着药,笑眯眯的看着我。再回头看师傅,他露出宠溺的微笑,可眼眶中似有氤氲水汽。
嗯,师傅,虽然还是好疼,可是瑕儿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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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狠打让我在床上趴了十来天。古月在我回来之前,就自制了的伤药,我回来的第二天他就亲自送来了,白毛小狐狸的药就是好用,涂上之后就不怎么疼了——当然,这事我没告诉师傅,每天依旧装作惨兮兮的趴在床上。师傅于是免了我的功课,还放任师兄天天给我送好吃好玩的。
何然听说我挨了打,心疼的不行,跑到师傅那里讽刺挖苦了他一番,说那么好的小娃娃你都下得去手云云。看着师傅僵硬的脸色,我憋的肚子都疼了。何然每天都来找我,在棋盘上把我杀的片甲不留。对弈闲暇,我向他讲述我在人界的经历,说塞外的风霜,江南的泉水,京师的繁华;说神州的云是如何翻卷出万千形态,说神州的花如何在绽放时发出轻微声响。
一次我和他说起我那个不靠谱的“陆师傅”,如何因为衣服上熏染了药味,以至被蜜蜂追出三里地,两人正笑得前仰后合,何然突然间安静下来看着我,带着七分欣慰和三分怜惜,说:
“小东西,老夫觉得,你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愣住了,淡淡的惆怅瞬间取代了刚才开朗的笑容。我低头垂眼,安静片刻之后,又抬起头释然笑了。
“那又如何。瑕儿已经回家了,不是吗?”
回家真好。
几天后何然去了山里采药,我无所事事的趴在床上,从窗口看出去,师傅正在书房里看书,我玩心顿起,拿了手指比划,思量着怎样能精确的把师傅的那撮白胡须点着火。看到师傅偏了偏头,一束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胡须上。好机会!我偷偷念咒,朝着师傅的胡子——噗!
其实我瞄的挺准的。可惜师傅震惊的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躲回去。
于是整个庭院响彻了师傅的怒吼——
“无瑕你给我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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