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思岚

10、（九）

　　孟筠又趴了半小时，哭声才渐渐止住了。他自己爬起来去洗澡，对着浴室的镜子看了看身后红肿的伤，忍不住拿手按了按，然后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一想到明天还要训练，心里就很惴惴，但又不敢向唐涵之求饶。孟筠洗完澡，唐涵之又给他喷了一次药，然后开车送他回家。

　　唐涵之刚把车停到孟筠家的楼下，就看见了正要上楼的孟筠的母亲。周惠颖是唐涵之在北舞的学妹，也是他曾经的同事。她生了孟筠之后，就没再担任主要角色，后来回附中做了老师。

　　周惠颖看着唐涵之把孟筠扶下车，脸上有些疑惑。

　　“小周。我打了他。”唐涵之全然不理会孟筠在拉他的衣袖，言简意赅的招供道。

　　周惠颖略微有些惊讶，然后很快镇定下来。她把孟筠拉到身旁，对唐涵之说：“我知道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唐涵之吩咐了周惠颖按时擦药和揉伤，然后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告诉孟筠，明天照常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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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在学校上课，孟筠就吃尽了苦头。木头凳子硬得很，身后的伤被压的一跳一跳。体育课向老师请假的时候，可怜的孩子憋得满脸通红，也编不出个像样的理由。

　　下午的训练，才是真正的折磨。

　　一开始准备活动，唐涵之就向他发难，明明知道他疼的紧，还要让他连续做后踢腿，努力绷紧臀肉，将腿往后脑勺上贴。孟筠疼出的汗是以往的三倍，咬着牙一下下踢着，渐渐的倒觉得不太疼了。一边唐涵之仔细观察着，看他踢腿更高，用力也变得果断，知道他已经疼过了头，才让他停下。这个方法有点残忍，因为在训练结束之后，身后的伤会加倍的疼回来。唐涵之倒不觉得心疼，他认为男孩子这点苦不算什么。

　　正式排练开始后，唐涵之对他的要求开始变本加厉。

　　“不要只给我看这个动作，我要看到里面的汁液流出来！”

　　孟筠有种疲于奔命的感觉。这段《吉赛尔》的守林人独舞，要表达“垂死挣扎”，可是他越跳越觉得，自己只是“垂死”，丝毫无法“挣扎”。

　　唐涵之看着孟筠，也一直皱着眉头。孟筠就像一件精密的仪器，只要拧上发条，就会高标准的完成每一个动作。但是，他永远不会跳的过火。唐涵之能感觉到，孟筠一直有一个高度，从上而下的看着自己的角色。这让唐涵之想到孟筠的母亲，年轻时候的周惠颖，在台上同样是冷静克制，中规中矩，不越雷池半步。

　　唐涵之略微有点恼火。

　　孟筠索然无味的完成了两个Emboite，突然觉得大腿上尖锐的一痛，他诧异的抬头，看见唐涵之拿着竹条玩味的看着他。

　　孟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他一直以为挨竹条是丁琬琦的专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嗖嗖两下抽到身后，正抽到昨天打的伤上，孟筠疼的吸气，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老师，却又不敢用手去挡，更不敢讨饶，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看着唐涵之。

　　唐涵之也不解释，只是说：“再来一遍。”

　　小孩子觉得更委屈了，跳的时候也带了些泄愤的意思，倒是歪打正着的表现出了“挣扎”之感。唐涵之看自己的计划得逞，有些得意，说话时也带了笑意：“这就对了。你下周比赛的时候，就想着唐老师怎么无缘无故的打你，心里有委屈，就能跳出这个感觉了。”

　　看着孟筠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唐涵之突然间觉得很有趣，想把他抱在怀里，揉揉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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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筠的初赛第二场很顺利。

　　丁琬琦在孟筠刚比完的时候，就冲到了后台——孟筠不愿意去猜测她是怎么溜进来的——紧紧抱住他说：“我知道你肯定可以的！我们要一起去纽约啦！”

　　孟筠果然拿到了决赛资格。两个孩子手拉着手，笑着从后台跑出来，一路看到很多画着浓妆，穿着华丽演出服的孩子，正抱着他们的父母或者他们的教练，哭的撕心裂肺。

　　十多年后，当丁琬琦回忆起这一幕，都会忍不住猜测，这些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带着和他们一样的伤痛的，怀揣着和他们一样的梦想的孩子，他们现在在哪？是在继续努力，还是已经忍痛放弃？自己，还会再遇到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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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吉赛尔》选段：指第二幕中，守林人被女鬼害死之前的独舞，该选段难度极高，一般青少年比赛会用缩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