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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你的回答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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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梁十一所说这天晚上,他们回来了。
我还坐在病床上思索着梁文靖的情况究竟如何,徐娘子为何到现在都没出现是不是还在路上这类乱七八糟的事情,房门突然开了。
所以说家里如果只有一个女孩子就是有这点不方便,这些男人都不知道进门前要敲门的吗?
我把槽点咽回去往门口一看。
吴邪回来了。
我从未想到我们的再度见面会如此突然,没有人预告也没有什么预兆,他就这么出现在门口,仿佛已经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从第一次鲁王墓里的险中偶遇,到第二次的码头见面,之后的很多次我们的遇见都未曾如此刻一般的自然,自然到让我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我们从地下开始的友谊已经延伸到地面以上了呀。
我捏着床单看着他走进来,关上房门,拉了一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他似乎赶了很久的路,显得风尘仆仆,额前的发有些散乱。
“要喝水么?”我从床边的热水瓶里倒了一杯给他。他不客气的接过喝了一口。
我朝枕后靠了靠,让自己做得放松一些,然后开门见山问:“你去哪里了?”
“我去见了你外公。”
我一听愣了愣:“徐老爷子本人?你……去了一次上海?”
“他听到你的消息,从上海赶到了武汉……”
“啊?”我更加惊讶了。
我外公徐长公上了年纪之后从来就是深居简出。平日里到他手中的红白请帖他一律不接,只是根据事情的重要性派合适的人代替他。徐家的后辈里面,大儿子死得比较早,其他的那些据说没有得他真传,唯一有点本事的女儿,也就是我娘又嫁到他最不待见的梁家,那些孙子辈里,只有徐仲麟最得他心,继承他衣钵是早就默认的事情了。所以一般天大的事情,都是我这个徐家大表哥去顶着的。可这一次却不简单,徐长公快八十岁的人了,还老远从上海跑到武汉,莫非只是为了见吴邪?
当然不是。
答案是,梁家老大也去了。
同理,梁家的老头子这几年也是呈半出家状态了,除了家庭聚会,其他事情一般不露脸,一切由我哥代劳。但这一次事情闹得那么大,竟敢有人动他孙女,而参与绑架事件的还有家里的小辈,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我摇了摇头,为梁爽的前途默哀:“他们都知道梁爽的事情了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个陆明远是你外公的人,他原来很早就跟你们家的梁文靖合作了,所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你外公就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可够复杂的了。”
我嘴角扯了扯,梁爽这次你的算盘可落空了,结果我还是没法自己跑去跟爷爷解释,或者说在遇上这样的大事的时候,我在家里的话语权根本几近于零的。谁让我是个排不上号的小三姐呢?另外,梁文靖你这次也是脑抽了,竟然倒戈自家一记,估计这笔账梁老头子也给你算上了。
“那么他见你说了什么?”关键点来了,我有点忐忑。
吴邪冲我无奈一笑:“直截了当的说,这次我把你外公给得罪了。”
我见他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感叹道:“吴邪啊吴邪,我怎么不记得你是那种血性男儿呢?要说胖子我还真信了。你确定是我外公不是我爷爷吗?”我见他点头,又追问,“可你怎么会得罪我外公,徐老头子外号‘笑面财神’,他一般不动怒的啊,你到底说什么?”
吴邪摸了摸脑袋:“这事情,恐怕还牵扯到我爷爷那一辈……”
我困惑了:“你爷爷?”
原来吴家也有个让人头疼的老头子。
吴邪他爷爷,外号吴老狗在五十年代的时候摊上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著名的“战国帛书案”。这件事干土夫子的大多都略有耳闻,可我真不知道原来始作俑者之一是吴邪他家老头子!
由于我对徐老头的家世真不太了解,因此就追问了吴邪几句,这才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件看来很久远的事情,牵连之广、涉案之大令得当时长沙的土夫子全部洗牌,老九门从此没落。而此大案对于已失去一切才在上海站稳脚跟的屌丝梁有道没有任何影响,但对世代经营“万胜行”的江城徐诚江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解放前徐家就是江城一带最大的典商,且已经开始经营钱庄的生意,最辉煌的时候能与徽商比肩“家资数百万,典铺数十处”,生意也一路做到了湘江也就是湖南一带。之后,经过历史的动荡江城徐家日益落寞渐渐失去了曾经的辉煌,但近一世纪的积累还是留给了徐家后人丰厚的知识财富,即使不再大富大贵,徐家仍能靠给人“掌眼看货”过上富足日子。在这期间自然也不免要接触土夫子,何况湖南一带是老九门的地盘,徐家靠着给土夫子看货,积累了不少人脉。
可以想见吴老狗这个案子不仅仅是牵扯出了众多的土夫子,还把整个生意链里牵涉到的人都捎带了。况且吴家爷爷的战国帛书出土了没多久就拿给徐家当时的“徐二叔公”(当铺估价的人)掌眼了解情况,那是有直接涉案关系的,已不算牵连级别的了。徐家在那时的成分本来就不好,可想而知被摊上这样的事情日子会有多难过。
据吴邪说,才提及他爷爷,我外公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而这个时候本来就看亲家不顺眼的梁老头子来劲了,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小吴,这事情也不怪你,我们这些走江湖的,讲的是恩怨分明,上一代人的问题,牵扯不到小的。”摆明了是拿话激他。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外公和爷爷谁都没让他坐下,一副没把他当客人的样子,又加之吴哥哥见我外公谈到他家吴老狗的口气好像是在说罪人一般,他就开始不爽了。
我扶着额,简直能想象到我外公说话的口气。
我这个外公和有点匪气的梁老大不一样,在小辈面前很有点戏谑的脾气,一听吴邪是吴老狗的孙子估计更是要拿辈分来压他了。梁老大呢,肯定是觉得这场面有意思,他懒得要给谁收场,正坐在一边看热闹呢。
老头子们的内心世界也是很丰富啊。
“那敢情你就一直这么站着啊?”我有点担心了,思忖着这结果势必不好看,得罪一说看来没夸大。
吴哥哥接下来的话向我证实他也是有脾气的。
他把脸皮一横,给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往上一坐,直接和我外公和爷爷面对面坐了。
我外公脸上还带着笑,但说得却是翻脸的话:“年轻人的腿脚也不如我们这些老头子?你看这里谁是像你这样随便坐下的。还是你回去让你老子教教你做人的规矩?”
吴少爷判断反正今天这一页不会翻得太好看了,于是索性也豁出去了,他这么对我外公说:“徐爷爷您是长辈,自然比我更懂做人的规矩,刚才梁老大也说了,老一辈的恩怨不能算在小辈身上,何况我爷爷也是受害者之一,您也别为这件事为难我。今天我来是为了梁进,也不想得罪到她外公。”
我一听不由笑了出来:“为了我?吴老板,你还真敢说。这句话真是漂亮的全垒打,那是在方方面面把我外公得罪个外焦里嫩啊!”
“现在想想我也觉得那话说了重了点。但我自打进你外公的门这气氛就不对,不给我倒杯水也算了,还拿辈分压我,又老拿我爷爷说事,我也是忍不住了。不过这句话一说,我就知道是有点严重了,没想到你外公当场翻脸,就要人把我拉出去。”
我摇头道:“那是当然,第一,徐老爷子最讨厌别人站在梁老大那边应和他。你却把梁老头的话搬出来甩他一脸;第二你也真是没给他一点面子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坐下还顶回去;最后呢,你在徐老头面前叫我小进,这不是勾起他伤心事情了么,他原本可不打算让我姓梁的,这二十年谁都不敢在他面前喊我梁进的。”
“我哪里想到还有那么多要点要规避。”吴邪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反正我当时坐也坐了,赖也耍了,只能硬着头皮到底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你狠,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了,这是新社会,我外公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至于对你太不利。何况这个样子,一定让梁老大在一边暗爽吧。说起来,外公把你叫过去到底是要做什么啊?总不见得只是摆摆谱吧。”
“谁知道。一开始就闹得那么不愉快,后面也没法好好谈了。如果不是你爷爷也带了人去,我估计早就被徐外公轰出去了。总之我这么一说,他就甩给我一个冷笑,站起来走掉了。整个会面过程不过就五分钟,什么也没说。”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我不由笑开了,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吴哥哥,我给你点赞呀,怎么说呢,你这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啊,哈哈。”
可没想到吴邪却没笑:“你外公那么不喜欢我,你倒觉得有趣?”
“那有什么关系,我外公只是个开当铺的,又不干我们梁家的勾当,不喜欢你难不成还叫人打你一顿不成?”
他依然没笑,还是认真地看着我:“只是个开当铺的?梁小进,你知道你家外公经营的不仅仅是当铺吗?”
“啊?那是什么啊?”我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事情了,“反正不可能是倒斗的吧。”我没等他开口,就一手拍在他肩膀上:“还好还好,我真是怕我外公正正经经地跟你谈什么,呃,那个(娶我的事情)……哎呀,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徐长公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我爷爷一直在他那里名列第一,从未被超越,其他姓梁的要列一下的话都能打印一张A4纸了,你是排不上号的。而且我怎么说都是他外孙女,他就算宝贝我,也轮不到我染指他家的生意一分一厘。他的外孙女婿不需要讨他喜欢。”
我刚说完就想狠狠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最后那一句话是怎么回事啊,臥槽!直到说出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他妈内心是这么想的嗷!
我避开吴邪微妙的视线,默默转身将他喝了一半的水杯满上:“吴邪,你好像很渴的样子,多喝点水。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徐老头最讨厌的一个,别介意。”
“不是这一句。后面一句。”
“他就算再宝贝我,也轮不到我染指他家半毛钱的生意。”
“也不是这一句,就是最后一句。”
“哦哦,我说了,我的朋友不需要讨他喜欢。”
吴邪把头往边上一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哦?我怎么觉得刚才不是这么说来着。”
我无耻地再度避开他的视线,再度默默转身这一次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搪瓷杯子的水,咕嘟咕嘟地喝。
“梁进?”
“啊?”
“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视线从杯口侧移偷瞄了他一眼,心道不妙,吴小三爷这种不动泰山一般的姿势,还有这副平静表情,那是打算跟我耗下去的节奏啊。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的经验告诉我,吴小奸商要是打定主意可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我,绝逼不是他的对手。
我差不多快把搪瓷杯子喝干净了,他还坐在边上平静地看着我,既不催促,脸上也没什么多变的表情。我慢慢放下杯子,只觉得肚子涨坏了。
“那个,我上个厕所。”行,我尿遁。
“好,我等你回来。”
我抬出被单的腿又重新缩回去。
算你狠。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要发脾气,好像没有充足的理由;想要打哈哈混过去,好像不大可能忽悠过逻辑比我清晰缜密的吴哥哥。
唉,罢了,罢了。
我郁闷地低声道:“我就说错一句,你何必抓住我不放,是想寻我开心么?其实我……我本来推测,之前我和你的事情闹成那个样子,还有什么订婚的谣言,我外公找你是想看看未来的外孙女婿是什么样子。不过现在看来情形不坏,既然我外公没有拿这个事情为难你不是很好么?我,我那样说是叫你别把徐老头当一回事。反正外孙女婿也好,朋友也好,只要我认可就是了,才不需要他批准,我是这个意思。我也就是嘴快,多说了这么一句。”
他听我说完,想了想问:“那什么样的人是你认可的?”
我扯着被单,烦躁地道:“不知道,我这人要求不高,反正别把我当男人就行。”
他似乎向我靠近了一些,夕阳在被我盯着的被单上勾勒出一个人的阴影。
“你这个要求倒也真是不高。具体来说呢?”
我闷哼一声,心道:没法子,被发一次卡就矫正一次心中男友的形象,三次一过,我已经脱离“外貌协会”与“绅士协会”了,只要人实诚,对我够好就成。于是我想了想,又想了想,谨慎的道:“人要简单,有什么说什么,偶尔讲些混话欢乐一下气氛,只要不是太恶俗的就好了,比如像胖子那般……”
吴邪喝了一半的水,差点就要当着我的面喷出来,还好他自己捂住了嘴,但也不免一阵的猛呛。
“你干什么那么夸张?”我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
他边咳边说:“那么,小哥呢?比起胖子来他不是可靠得多?”
我摇摇头:“小哥是高人,我这种世俗子弟无法染指啊。”
“你说真的?”
我点头:“我说真的。其实如果我有爸的话,我希望是他这样的。话不多也没关系啊,但关键时刻多可靠啊!不像我那个老爹,把我一个人撇下在海边,简直可恶透顶!”
“那陆明远呢?”
我摆摆手:“不行不行,都说要诚实了,一开始就扮小白花骗我。”我那时多心塞啊我!
“他说他当时迫不得已。”
“我反正不喜欢那种油腔滑调的。”小三我驾驭不住这种类型啊,太有挑战了。我瞥了一眼吴邪,心说:吴哥哥你我也驾驭不了,“外貌协会”的都不要,我还是找个良家妇男比较好。
“好了,这下我回答够彻底了不?吴兄你满意否?”
我见自己说完他没有答话,不免有些失望,切,还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会向我表白,结果就沉默了,那你问什么问啊真是。我小夹子气的撇撇嘴:“那你呢?现在轮到你了吧,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你。”
“我什么啊我,我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没所谓什么类型,就是你。”
“卧……”臥槽,还真来了!我一边忍住不雅吐槽,一边下意识地摸向腰边。
“你鞭子在抽屉里。”
这丫的倒是够淡定。我有点尴尬地放下手,脸开始涨红:“哦,你也知道我要抽你啊。敢情你前面对我步步紧逼,就是想逗我玩是吧,你真当我不会抽你是吧。”
“我没开玩笑,你既然问我喜欢什么人,我就老实回答了,你。”
我眉头一皱,眯起眼睛,视线瞥向床边的抽屉又收回。
“那敢情还是我不对了?”不能发脾气,对吴邪发脾气就输了,这小子本质上很能沉住气,才不会被什么轻易挑衅,“行,行,小三爷你够狠,小三我甘拜下风,我活该多嘴真是。”这些社会人士口才个个那么好,真是让人郁闷,不想说就不说呗,消遣我个什么劲啊,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女孩子,我内心也很脆弱的好吧!
我边想边狠狠拍身后的枕头,把它拍得蓬松了,就倒头躺下:“好了好了,我要休息了。反正徐老头也没拿你怎样,你也累了,回去……嗷嗷,你干什么?”
我背才落到床上,整个人就被他重新半抱半拉起来。
“你的回答是什么?”
我嘴角抽搐一下,发现他居然还看着我,一副等待回答的样子。我忍着火气,想着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啊,冲他双手一摊:“你要我回答什么?”
不知何时,这小子直接坐到了我的床边,一字一句地问我:“我说了,我喜欢你,你呢?”
你消遣我,我就不会消遣回去么?我内心大大冷哼了一下,脸露笑容:“那当然也很喜欢了。好,那就这……”
后来时隔几年,我想起当年的场景问吴邪当时我这么回答你的,你是看出来我在消遣你呢,还是当真的了?他回给我一个笑,我当然看出你在敷衍,不过,谁让你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耍我呢,所以——
我才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就朝我兜头罩过来,在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就觉双唇一热。
一瞬间一股熟悉又灼热的感觉蜂拥而上,好像潮水将我淹没了,我能感觉到他的鼻息落在我的脸颊,他的双手拥在我的腰际。这双唇的温度与柔软好像羽毛……
“那就太好了。”
我呆愣地坐在床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脑海一片空白。这是做梦么?我现在做一个很真实的梦吗?
我很呆地让他抱在怀里,很呆地让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又很呆地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说:“放心,你外公的话我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外孙女婿是谁,只要他外孙女认可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