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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家史 ...

  •   我警惕地在白涛对面坐下,准备好他开始跟我长篇大论一番,没有想到他开口却对我念出了一首诗句。

      “黔首石城漠水边,赤面父冢白高河,”

      高弥药国在彼方……

      我跟着他轻轻念着。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到爷爷家玩,我见邻居家阿姨儿子会念什么“床前明月光”,于是也缠着爷爷教我念诗,要在那小样儿面前露一手。没想到缠来缠去的他貌似只会念这一首诗。

      黔首石城漠水边,

      赤面父冢白高河,

      高弥药国在彼方……

      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呀?好难记啊,有点长,有没有简单一点的?

      不想学就算了,哪里那么多借口。

      记忆中那个老头只是对我笑,很没意思的什么都不跟我解释。

      为了争一口气,我还是勉强记下来了,“黔首石城漠水边,赤面父冢白高河……”当我一口童音顺溜地在爷爷面前念完这一句,不知为何,从来都对我笑嘻嘻的爷爷,眼里居然有什么在闪烁。

      这一段的记忆是如此深刻,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让我历历在目。

      那一天的事情,我谁都不敢说,怕无论是谁知道了的都会打我屁股。

      我把梁老大惹哭了啊,那绝对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情啊!

      “你是什么意思?”我收回思绪,皱眉看着白涛,“背诗什么的我也会,这首诗我可以把它整首背下来,你是想说什么啊?”

      “你知道这首诗的来历吗?”

      “不好意思,我上学后背了那么多诗,现在能记起来的都少,还要知道背景,你当我是状元吗?”

      他无奈地垂首:“一个连自己家族来历都不清楚的孩子,不知道你当着你爷爷背这首诗的时候他会怎么想。”

      这句话完全击打在我的心坎,刹那间那日的情景越发的鲜明,爷爷看着我的样子似乎也染上了一些悲凉的味道,他当时是用什么口气来念这首诗的呢?“黔首石城漠水边……”这几句诗句好像是在描述一个地方,有着石城河水的地方。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黔首的石城在沙漠里的水边,赤面祖先的陵墓在白水河畔,那地方就是高弥药国的国土。”白涛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道,“这几句是曾经建立西夏的党项人描绘自己家乡的诗句。近一千年前,他们受到吐蕃的威胁,被迫离开自己的故土,这几句诗其实是一首歌谣,充满了他们对故乡的眷恋。之后,历经数百年的经营,他们建立了兴盛强大的大夏国,这首歌谣依然流传了下来了,当最后蒙古人的铁蹄踏过他们的兴庆府,他们也是吟唱着这首歌重新离开了自己世代居住的故土。根据你们家族中的一段记载,那一段的路途漫长而困苦,不少人死在旅途中,剩下的人就继续漫无目的地向远方逃亡,‘悲苦哀鸣,不绝于途,忽做高声,黔首石城,一人歌,百者应,低咽胡笳,漫漫远行’,这是关于那段旅途的描述。”

      西夏?党项人?那大概是多久前的事情啦?好像是公元1100年左右的事情了吧?

      我猛然想起海斗里面的一块壁画,壁画上描绘的送葬人群里面,确实有一人所执旗帜上有我们家族的标志……难道不是蒙古,是党项人?

      “等等等等,我有点糊涂,怎么突然跑到西夏去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确实,一切的起源并不是西夏,而是更早以前。你们家族正式与一切扯上关系的时间,应该追溯到北魏,也就是这棵青铜树被发现的时候。”

      这一下我连一句“啊”都叫不出来了。

      “说起来,这倒也不是一件太复杂的故事。”白涛看到我的反应似乎觉得有趣,也没等我回神问十万个为什么,继续了自己的叙述。

      先前我就听陆不正经说过,北魏的时候在这棵青铜树下曾经挖到过一个小盒子。但精巧归精巧,打开一看,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了这个盒子的小工,还是决定上交要紧,于是皇帝的面前就出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小盒子。就算里面什么也没有,这个小盒子也实在是精巧的让人叫绝,其上的图案既不是鸟兽花卉也不算虫草池鱼,但其雕刻繁杂,让所有人都见所未见,皇帝新鲜劲正旺,总会把它拿出来在大臣妃子们面前显摆一下。

      终于有一天,一个受宠的妃子接过盒子把玩一番的时候,也不知是碰触到了什么地方令这个盒子一下子就好像开花一般的散开了。起先这个妃子吓了一大跳,等到大家定睛一看的时候,个个都惊呆了。原来这个盒子好像俄罗斯套娃一样,里面还套着一个更小更加精巧的手掌般小匣子。所有人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都想打开这个盒子一探究竟。只是这一次,这个小匣子如何也无法打开了。

      孝文帝开始捉耳挠腮,夜不成眠。

      这好奇心超强的皇帝叫来了自己最为得力的一位匠人,命令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这个匣子打开,这个匠人,姓张。

      说是什么办法都行,但还真是什么办法都行不通。张姓的匠人耗费心思,足足用了三个月,连这个匣子的缺口都没有开出一个。而用手去摇,匣子里又会发出一些轻微的脆响,说明里面是有东西的。

      其实孝文帝给了他四个月的时间去探索这个盒子也算是很宽裕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倾一国之力居然会连个盒子也打不开。这个时候每段历史上都会出现的小人开始向皇帝进谗言,归结起来应该是说姓张的根本就没用心云云。

      孝文帝想想也是,这么久了,居然连个盒子也打不开,要他有什么用?于是下令,最后一个月要是再打不开,就让张家吃不了兜着走。

      张家开始火烧眉毛,四处寻求开盒之法。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方士打扮的人叩开了张姓匠人的门。姓张的匠人一看,原来是很久前自己救下的遇难人。大约是几年之前,天下大旱,流民四起,饿死的,病死的,不绝于途,这个方士就是差点要死在半路上,还好被张姓匠人发现,用了身上仅剩下的一点干粮救了他的性命。不想这个方士竟是个感恩之人,几年后得知了张匠人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特意登门拜访,帮助他开启这个坑爹的匣子。

      在最后期限来临以前,他们终于共同寻找到了开启盒子的办法。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个魔咒的开始。

      盒子里一共有两件东西,这两件东西互相对立,又密切不可分,在叙述中直译过来为“世界的终极”。

      共同发现这个秘密的匠人和方士产生了分歧。

      孝文帝对匠人的家族有很大的恩情,所以自张姓匠人出生以来,效忠皇帝就是他人生的最大任务。可是云游四海的方士却与他完全不同,他看到盒中之物后连声叹气,只道‘国将不宁’。

      方士劝说张姓匠人未果之后,就对他道,既然我没有办法说服你,那么你就把终极的其中一半交给我吧。你带着另外一半去见皇帝也就足够了,我这一部分,相信皇帝也不稀罕的。

      张姓匠人原本就非常尊重方士,还在担心忠义难两全,现在既然方士提出了这个方案,他也觉得能接受,就把另外一半的秘密交给了方士。

      方士离去的那一天下起了乌云盖顶的雷雨,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的见面,临别之际,匠人与方士达成了一个牵扯了几个世纪的承诺。

      带着这个秘密去见皇帝吧,但他日倘若改朝换代,你所效忠的皇室已经不再,我的子孙会再回来,让我们的后代共同将这两个秘密重新埋回到它们原来应该属于的地方。

      说完方士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作为与张家他日再见的信物,两人作别之后,方士踏入雨中,从此音信全无。

      我等白涛说完,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渗出鬓角的汗水:“你该不会是说这个方士姓梁,是我们的祖先吧。”

      “确实是你的祖先,不过你们家的记载里并没有他的姓名,据族谱与一些地方野史和流传的故事推测,这位方士原本应姓乔。”

      “乔……河上架梁,不就是桥的谐音?”

      白涛点了点头:“思奇总说你聪明,看来是没错的了。”

      我一听他喊我大哥那么亲昵,不免觉得不舒服。

      喂喂,别以为你长得像吴邪,还这样夸我我就会开心啊,我现在脑子有点乱,顾不上你的讨好呢。

      我摆摆手:“不对,不对,你说的更像是一个故事,我怎么听怎么奇怪。北魏后来不是灭亡了?那个方士的子孙怎么就没有出现并且埋葬你说的秘密呢?况且终极是个什么玩意?我听着很玄幻啊。”

      “你还记得北魏是怎么灭亡的么?”

      “这个,考古又不是我的专业……”

      “那是个逐渐分裂的过程,其间伴随着痛苦的迁徙……”

      自高欢决定迁都邺城,40多万户洛阳居民被迫迁徙,繁荣了三百年的锦绣都城逐渐化为一片废墟。当方士的孙子再回到那个地方,已然举目空空,哪里还有张姓匠人后代的踪迹。接着改朝换代,几方并起,乱世流离,张家与方士完全失去了联系。自此之后的几百年间,张姓家族在动荡中逐渐的壮大,而方士的家族经过了几场盛大的浩劫却越来越式微,最后向北一路迁徙,直到大夏国建立的初始,都一直处于动荡中,无法全然安居乐业。

      西夏建国时,方士的子孙已经几次易姓,其中的一支改姓为梁,终于在西夏腥风血雨的政权斗争中发展成长。

      梁氏一族真正的振兴是在西夏中期。

      公元一千年左右,夏毅宗诛杀预谋造反的没藏讹庞,之后娶协助他夺回执政的梁氏之女为后,并任用梁乙埋为相,从此曾经一蹶不振的梁氏家族终于凭借着梁太后真正踏入了历史舞台。

      我“嗯”了几下:“这个我有在书上读到过,夏毅宗死后,夏主貌似还非常的小,梁太后与梁乙埋开始了一段母党专政的时期。不过梁太后这个人貌似不怎么样。”

      白涛也颇为赞同,点头道:“梁太后的野心实在太过强大,也就是在这一段时期,梁氏家族开始对太后的这一支失去了控制力,从而从内部开始分裂。当然也不仅仅是太后独断的原因。”

      经历了百年动荡的梁氏家族里有了不同的声音,很多人已经把大夏当做了自己真正的故乡,至于久远以前的诺言早就与远在天边的那个张姓家族同样湮灭在每一个向往平和生活的人们的心里。张家?他们在哪里?在我们历经磨难的时候,他们可曾苟活了下来?

      我们掌握的这个秘密似乎并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好处,那就让它去吧。

      随着梁太后一族的强盛,鸡犬升天,更多的人倾向过富足的生活,于是曾经的承诺被当做传说故事,形式化的传承下来。只有很少的梁氏族人坚信家族被赋予了重要的使命,他们还有一个未完成的承诺要去兑现。

      西夏表面的安逸下是潜藏着各种不安的暗涌,梁太后与梁乙埋的专政从一开始就内忧外患,随着时间的推移,民众的不满在加深,连年的战争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即使在梁氏一族内部,也有人不满她对家族的干涉专制,以及对自己汉人身份的排斥,开始与一些仍存使命感的族人聚集到了一起,这些人日渐壮大,终于从梁氏家族中分离了出来,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们开始踏上完成承诺的路途。

      再一次踏入中原,他们面临的是一片茫然的广阔天空,他们曾经是汉人,但却早就习惯了党项人的生活方式,中原的一切都是陌生而充满敌意的。这里有太多太多姓张的人,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仅凭着一件信物根本无法找到一丝线索。这些人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寻找,依然无果,于是只能踏着疲惫的步伐动身回去。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未完成使命的遗憾令他们并未再回归执政的外戚阵营,而是隐居起来将从中原带回的线索细心整理,希望能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为下一次探索做准备。

      终于,经过不懈的努力与推测,他们掌握了与张家有关的一丝线索。

      一些微弱的证据以及部分旅行商人的传言证实张姓家族的一些人曾经去过长白山,原因并不是很清楚,但貌似每隔几年这样的流言就会出现一次,传说雪山的深处,彩虹出现在山巅的时候,会从山里走出一个汉人,即使经过了几十年,这个人的样貌还无一点变化,部分的山人曾把他当做神灵参拜,并亲眼见过他的腰际隐约佩戴着半环水玉。

      那正是古老承诺中的信物,双龙半环玉。

      可是长白山的范围太大,他们还必须掌握更加确切的地点,为此很多人提出得亲自去一次。

      没想到这个想法很快就实现了。

      安逸的日子到头了。

      梁太后的一生充满了血腥与杀戮,为了解决内外矛盾,政变,战争,是她生活中持续交替出现的主题。当她病逝之后,梁氏一族很快失去民心与政治立足之地,无法抑制地步向败落。

      “尽管如此,西夏的那几百年的历史,可能是梁氏家族中最为平静的一段时期了。”白涛最后这样评价道,“在他们颠沛流离的过往中,只有在西夏生活的那两百多年里是最为安逸富足的。”

      不过好景总是不长的。

      最终蒙古人来了,西夏灭亡,梁家又开始了漫漫的逃亡之路。

      黔首石城漠水边,

      赤面父冢白高河,

      高弥药国在彼方……

      又一次,他们踏上未知的路途。

      我听着白涛平静的说着,回忆起很多次大哥对我说过的那段历史。

      西夏灭亡了,蒙古铁骑侵入了原本故乡的每一寸土地,大肆蹂躏,曾经的居民们无论是汉人、蕃人还是党项人变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向境外逃走,中原,西方,也或许是更遥远的塞外,向不曾被蒙古铁骑踏破的土地逃走。

      曾经隐居避世的梁氏那一支,开始踏上自己的使命之路,跟随流离的难民潜逃进入了长白山。这一路的艰险很难形容,总之存活下来的人不满三四十。

      在这里他们再度蛰伏下来,等待着张姓族人的出现,等待着完成古老使命的那一天来临。

      可他们并未想到,在千辛万苦打入东夏政权中心之后,他们会迎来一位比战祸更加可怕的终极对手——汪藏海。

      这一次的浩劫,几乎让他们所有人无路可逃,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近六百多年里,逃亡与灭族一直是笼罩在梁氏头顶上的那片乌云,挥散不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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