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小事》自在潜渊

1、第 1 章

　　映莲款款走进书房，看着正在苦读的那人，不由微微苦笑，将茶放在了桌案上对程旭说:“程郎，你且歇歇吧，莫累坏了。”
　　程旭回过头来，对映莲笑笑又埋到了书本之中。映莲劝说无法，只得在一旁静静的陪着，慢慢的剪着灯花，映莲想如果就这般一辈子该多好，可惜灯花不堪剪，时光不尽流。
　　程旭是黎州的大才子，他的未来注定是在那遥远的国都，如今是到了上京赶考的时候了。
　　映莲与程旭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分很是深厚，除了对生活的追求存在分歧之外，映莲定是最懂程旭的。而程旭也丝毫不怀疑他会娶映莲，与她分享他的成功，二人心意相同，郎才女貌，可以说是黎州最登队的。
　　“程郎，你这一路定要小心，我在黎州等着你回来。”
　　“映莲，我定不会负你，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程旭走了，带着他满腔得热血，和映莲无尽的思念，同那不尽的江水消失在了小渡口，堤边的千丝万柳怎么也捥不住那离去的人儿。
　　映莲是想过那与世无争的宁静的生活，但是为了程郎，她放弃了她向往的生活，从此愁思不断。
　　是夜，映莲从床上坐起，将桌上的灯点上，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庞，她还很年轻，不过十八的她这一夜与她的良人分别，度过了十几年第一个不眠夜。但这是甜蜜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一年，她每日都站在小渡口等待，就算过尽千帆皆不是，她也依旧坚持等着，她每夜点一盏油灯，坐在灯火下发呆，想他在金殿上一字千金，意气风发的样子，每到
　　这时她总会笑出来。她真是爱他极深。 “程郎啊，你为何还不回来，你可知映莲等你等得好苦？”映莲等了一年又一年，从那如花的年华等成了恨嫁的老姑娘，等到了父母离去不得不抛头露面维持生计，等到了邻人以为她以疯了。
　　二十五岁，七年等待，年华流逝，美貌依旧却人比黄花瘦。她如今明白，当初随不尽江水去的不仅是程旭，还有她的悲喜。映莲用父母留下的积蓄在小渡口处开了一家酒馆，她也索性就住在了酒馆，省得日日跑来跑去，错过了他的归期。
　　而她本来一尘不变的生活却在那日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那日她依旧倚在酒馆的窗边忘着那江水，盼望那人回归。有人骑马从前走过，本以为不会停留，却见那位俊俏的公子将马一勒转过头对她说:“老板娘，来一壶酒。”映莲花只得退回大厅取了一壶酒给他。只见他一饮而尽，而后又莫名的问她，问她，“姑娘的如花美貌为谁留？” 映莲当时只当他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并未理会。可他又接着了说:“等不到的何必等。”映莲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的接了他的话，“只不过爱他。” 说完便回了房间。这一场谈话，两个人，两种心情。夜间，映莲从窗前看见淡淡的月光投射到江水上，她想，她一定要等到程旭回来，不论多久。
　　三日后，映莲前脚踏进酒馆，后脚就有人跟了进来，轻轻拍了拍映莲的肩，待映莲转过身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老板娘，在下君酿，我们三日前面见过的，如今我落难了，老板娘可否收留我做个跑堂什么的？”
　　映莲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君酿对她到了声谢跑去招待客人了，这样的人让她如何赶，只得留着了。
　　就这样君酿留在了酒馆做了一个小伙计，虽然有些劳累，但他觉得这是他二十七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有时映莲也会同君酿说几句话，但更多的还是坐在窗边看那江上来往的船只。而他的心也在发生着该变。从最初的不屑到同情在到怜惜。最后只有那满腔的酸涩。君酿起先是想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位痴情女子才进了酒馆，可她渐渐发现映莲每日除了望着那江水还是望着那江水，店里的伙伴和街坊都很照顾她。
　　不知怎的他就觉得映莲不过是在装柔弱搏同情，便对她很不屑了，于是就寻思找个理由离开酒馆。
　　一日，映莲照常坐在窗边眺望。君酿提了一壶酒走了过去，将酒递给映莲道:“酒能解千愁。”
　　映莲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淡淡道:“他不准我喝酒的，如果醉了错过他怎么办？”
　　有那么一瞬间君酿觉得她虚伪至极，那么爱一个人她就不会在这里傻等了。“你简直就是自欺欺人，你心里很明白，他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程郎承诺过我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映莲对君酿的话表现得很激动，手一挥便把君酿手中的酒打翻了，落寞袭上她的心头，酸涩的笑从嘴角散开，转身上了酒馆二楼。

　　一旁的小肆看到后跑了过来，对着君酿道:“你这人怎这般不知好歹，映莲姑娘好心收留你，你还这般惹她伤心！”
　　君酿也纳闷儿，这般做作的女子怎么还有人帮着她，一时火气就上来了，立即反唇相讥道:“真不知她这般虚伪做作你怎还会帮着她，都二十五了还叫姑娘？”
　　“你，你，你……”小厮你了许久楞是没接上话茬。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轻叹。
　　“君酿，你走吧，我会和映莲姑娘说一声的，你不要留在这里了。”“我自是会走，不用你说。”说罢君酿一甩衣袖走出了小酒馆。
　　君酿走在街上只觉无聊至极，忽闻不远处有说书的，便走过去，想着听一听打发下时间也罢。彼时故事已到尾声，只听得那说书人说:“映莲疯了，她忘记了程状元，从此记不住年岁，守着那虚无的幻想，熬得人比黄花瘦。” 这话让君酿微微一楞。
　　“懂了吗？”正在出神的君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小肆。
　　“君酿，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那么护着映莲姑娘的原因。你知道吗？酒馆里的伙计都是映莲姑娘六七年前收留的，她是疯了，可她只不是忘了一些她不想记得的，她只是傻傻的一直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可她不这样还能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映莲姑娘生得好看，我们从前本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会点拳脚功夫，如若不是大家护着她，姑娘恐怕早就残遭侮辱了，你可见过她整日整夜的不睡，就忘着那滚滚的江水一直唤着程郎程郎，你可见过她在街上被半大的小孩欺负，因为他们认为她是个疯子，你可知道她有多心酸，你可知道你那番话伤了她的心。她本该有个爱她的夫君，或许还有一个乖巧的孩子可她现在…” 说到最后小肆竟是流下了泪来。
　　君酿看着有些失态的小肆，他突然无法想象，那个在个在他记忆中一直很安静美丽，有些虚伪的女人是个痴情的疯子。“这我知道了，替我向她说声抱歉。”之后几日君酿将黎州逛了个遍，觉得已无可恋之处，便想着去其他地方游玩，不再作停留。
　　今日是君酿启程的日子，可他并没走。“都给你们了，我真的没有了。”映莲被一群小围在中间，或拉她的长发或扯她的裙子，映莲躲避不及，头发被拉乱了，裙子也被扯坏了一角，小脸上满是委屈的表情。君酿快步走过去把映莲从孩群中拉了起来，将那群恶作剧的小孩喝走。
　　映莲一直到被君酿拉回了酒馆才回过神来。这时小肆瞧见了映莲的狼狈，立即明白跑了过来，道:“姑娘你怎么又被欺负了，不是让你看见他们就离远些吗？” “我有不理他们的，可是他们一直缠着我，我一害怕就把刚买的麦芽糖给了他们，可是……对了，今天是君酿救了我，他可厉害了，一下就把他们吓走了，比你厉害多了，不像上次，让你和我一起被欺负。”映莲慢慢道。小肆一时语塞。
　　君酿就站在旁边，听到莲如此天真的和小肆谈话特别是说他很厉害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映莲。他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映莲。君酿就这样鬼使神差的留下来了，而这一留就是许多年，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梦想。
　　君酿那日对映莲打趣道:“我看姑娘实在柔弱，又如此貌美，定是有许多麻烦，不如让在下当个护院，可护姑娘平安，在一些事上也帮些忙。”谁知映莲真的应许了。
　　至那日开始，君酿就每日一壶酒坐在酒馆里替映莲花“看家护院”，映莲每月月底会拿六两银子的工钱给他，这让君酿很是无奈了一番，但后来他也坦然接受了，偶尔去买些吃食，也曾买些胭脂水粉头饰什么的送给映莲，可映莲初了他第一次送的木簪之外，其他的都是收了起来没有再戴过。
　　秋风吹走夏月，冬雪盖过秋风，又是一年。君酿觉得他是同情映莲的，所以他才会留下来，也可能是因为那件事一直对映莲怀有愧疚，总之万种情绪揉在一起。但是抛开这些，君酿发现，他一定会走但可能会将映莲一同带走。他明白了，原来他是喜欢映莲的，只不过同情占多数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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