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似水流痕》花花和温白水

43、第四十二章 称职的聆听者

　　在沈安带着苏笑开车去往殡仪馆的路上，他平静地对苏笑讲述了一些事情。
　　他的爷爷沈继国也是沈森的爷爷，是沈城军区曾经的第二号人物，虽然已退休很多年，但亲信早已遍地开花，威信根深蒂固。而沈继国膝下的几个孩子虽说都当过兵，但最后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留在部队，而是下海从商，经营起自沈安奶奶开始创建的家族企业。因为沈继国的关系，家族的企业不断做大做强，几个沈城甚至东北地区都很有名气的企业背后都是沈继国家族在执掌着。而后，改革开放的三十多年之间，行业风起云涌，家族里的子女由于分管的行业不同，兴衰自然不同，这也导致了财产上的分歧，几个兄弟姐妹之间虽然表面和气，但私下里也勾心斗角。为了各自的利益，背地里做着龌龊的事情。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而且也没办法真正闹掰，因为真正掌着家族企业的是沈继国的发妻也就是沈安的奶奶沈赵珍。
　　沈安的父亲，是沈继国的第二个儿子，沈仲恩，也是子女中唯一一个从政的，而且沈安的父亲在政府也是职位一直高升，前途不可限量。只不过，沈安的父亲英年早逝，在一次因公出差的途中，不幸车祸身亡，那是沈安高二才刚刚开学。沈安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刻意回避了其中与家族成员之间的一些矛盾。苏笑只是知道，从那以后，沈安随母亲飞往日本，然后就再也没回过沈城，再也没参与过家族的事情，直到爷爷去世，他才又一次出现在了亲戚们的面前。
　　沈安这一辈名里取“木”，沈森名字中的“森”就是这样来的。而沈安原名沈桓，只不过在他父亲车祸之后，沈安的母亲执意改了他的名字，切断了与沈家的联系。当然，更重要的是，在那时已经失去丈夫的她唯一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一生平平安安。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沈安的脸上，把沈安的头发染成了淡紫色。沈安像是个说书人，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对苏笑讲着一个陌生人的一个陌生的故事。只是，在讲到他父亲和爷爷的时候，语气中还是透着悲伤的情绪。
　　苏笑安静地聆听着，终于明白了沈安身上为什么会总带着些异于本身年龄的沧桑感。失去至亲，早早地背井离乡，经历得多了，人就变得坚强了。苏笑看着沈安，俊朗的面目上阳光通透，像一片温柔而褶皱的叶子，没有了任何棱角，轻轻拂在了苏笑的心上。
　　“以前只是知道沈森家里很有门路，没想到居然这么复杂。话说回来，你的男朋友看起来只是个成熟稳重的青年才俊，没想到背后竟然家门显赫啊，而且居然还是沈森的堂兄。”
　　苏笑向梁澄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梁澄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她原本想着要出院，奈何实在拗不过苏笑和许启辰，只是她一直坚持着不肯做手术。许启辰只得让郑雅文随时关注着梁澄的病情，希望能够抑制住血块的成长，给大伙的劝说提供时间。
　　不过现在看起来梁澄的精神很好，甚至好得都开始开苏笑玩笑了。
　　苏笑有些害羞地笑着，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轻声细语地说：“沈安离家早，沈森对他这位堂兄没什么印象。沈安从他父亲去世后，就基本上开始和家族脱离了关系，所以这些对他来说也只是身外之物而已。从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在凭着自己的能力生活着，我看到的是他的自信和踏实。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够原谅他一直对我隐瞒的他的身世。他没把这些当做跳板或者砝码之类的。”
　　梁澄接过苹果，点了点头，说：“的确，只要他能够对你好就行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说完，梁澄盯着手里的苹果，沉默了。
　　苏笑知道，梁澄又在想着许启兆。只是，苏笑不明白，梁澄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为什么一直会对许启兆依依不舍，为什么会一个人艰辛地把梁念养大。难道，对于许启兆，梁澄爱得那么深吗？
　　苏笑正想着，门从外面被推开，苏笑转头，看见了焦急的刘千河和面容呆滞的冷杉。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梁澄的病情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刘千河和冷杉。所以苏笑给他们俩打了电话告诉了情况，只是没想到两个人来得这么快。
　　刘千河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疲惫的面容此刻又加上了显而易见的心疼。而站在刘千河旁边的冷杉显得更多的是震惊和隐约的不安。
　　在床上的梁澄看到两个人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让梁念礼貌地问候了叔叔阿姨。梁澄的精气神儿很足，这是从她住院以来的最好状态。几个人聊了一会儿，梁澄说想单独和刘千河聊聊，于是剩下的苏笑她们就走出了病房。
　　苏笑和冷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冷杉的表情还很呆滞，看来她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她呆呆地看着坐在苏笑旁边的梁念，半天没说一句话，连苏笑讲的话都没有回答。
　　“冷杉。”冷杉打了个激灵，终于反应了过来，看向苏笑。
　　“冷杉，别紧张，一切都会很顺利的。”苏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冷杉，显然这句毫无营养的话并不能让冷杉安心下来。
　　冷杉看着紧闭的房门，说：“我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梁澄，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我一直很庆幸，五年了，梁澄都没有出现过。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出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我也没想到，他还是会那么激动。”
　　“他因为学校的事情，已经三天没怎么好好睡过了。本来今天上午说是休息半天，可接到你的电话之后，也顾不得自己的疲倦，急忙地赶了过来。看着这样的他，我突然害怕起来，也许他对梁澄的感情就从来没变过。”
　　冷杉说得哀伤而无助，原本乐天的人，单单在这个问题上，无能为力的悲观起来。
　　“不过，无论他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虽然我并非情愿，但人怎么能太过自私呢，所以，他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
　　冷杉是个好女孩，尤其是对刘千河，更是无话可说，苏笑不知道该对冷杉说些什么，只能握着她冰冷得有些颤抖的双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开了，刘千河走了出来，眼睛更加红肿，但却一脸平静。他走到苏笑她们身边，然后拉起了冷杉的手，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我们先走了，学校的事情太多了。”刘千河对苏笑说。
　　冷杉听完，呆呆地说：“那我去和梁澄姐打个招呼吧。”
　　“不用了，她刚睡着。”刘千河缓慢地说。
　　苏笑牵着梁念把两个人送到了电梯口，回来时，轻轻地打开病房门，梁澄背对着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是睡着的样子。梁澄和刘千河到底说了什么苏笑不得而知，只是，虽然刘千河显得悲伤，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还算平静的表情，显然梁澄说的话对刘千河起了安慰的作用，而且安慰的效果还是很大的。
　　而后的日子，冷杉没事儿便往医院跑，照顾梁澄。她在学校做行政工作，平时并不算忙，所以有些时间。
　　冷杉对苏笑说，刘千河让冷杉多点时间照顾照顾梁澄，毕竟刘千河工作加上学习，每天都很忙，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探望梁澄；当然也要多照顾照顾梁念，毕竟孩子那么小，梁澄又躺在病床上。
　　“虽然不知道那次梁澄和千河谈了什么，但似乎他的心结打开了。千河对我说着梁澄姐的事情时，以前我总是会感到提心吊胆的。但是现在他在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到有什么不安。他显得很平静，像关心老朋友一样的语气。”
　　“我会做一个称职的聆听者，无论怎样，我会爱他的朋友如同爱他一样。”
　　“梁澄姐这算是有福了，我冷大厨的手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品尝到的呢。”冷杉笑着对苏笑说，眼睛里闪着泪，晶莹而纯美。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地向前走着。
　　苏笑毕竟刚刚工作不久，总是去探望病人难免耽误工作；加上沈安最近据说在和一个大客户谈着投资的事情，工作也非常忙，所以苏笑也不大愿意总是因为别人而忽略了沈安，毕竟，他的爷爷刚刚去世，苏笑更应该多陪陪他。
　　所以，苏笑只是偶尔会去看看梁澄，每次见梁澄的时候，许启辰多数都在。两个人在照顾梁澄和梁念的过程中交流渐渐变多，然后，默契也渐渐被唤醒，那些回荡在两个人记忆中的情节慢慢变得鲜活。
　　但是，这样的默契或者被唤醒的美好记忆并没有让两个人觉得轻松多少。梁澄看起来病情有所稳定，但脑子里的炸弹一天不拆除，大家就都会一直担心，因为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也许，许启辰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哥哥了，现在，大家只希望偶尔良心发现的许启兆能够劝说梁澄动手术。
　　进入六月末，天气开始变热，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温度。苏笑下了班来到医院，这天，梁澄有些头晕，也许是暑气蹿得太快，让原本就单薄的梁澄有些吃不消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床头放着刚刚护工打来的饭菜，一口没吃。
　　“我去外边给你买些清淡的食物吧，多少也要吃一点。天气渐渐转热，吃些东西还能压压暑气。”
　　梁澄点了点头。
　　苏笑想带着梁念一起去，但梁念全神贯注地在旁边画着画，并不想接受漂亮阿姨的邀请。
　　“前几天，冷杉带梁念去了趟幼儿园，带回来了一套彩笔，很喜欢，这几天一直在这儿画画。”梁澄虽然头疼得厉害，但一提到梁念，神情里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宠爱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