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西楼》如清欢

16、第十六章

　　连孟培替沐晟在北站口的官邸里守着，这一天的时间都过去了，可沐晟同少夫人还没有回来。难道少帅要在肃京过夜？这可就麻烦大了。要是少帅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就别活了，还有更要命的是今天容少帅前脚刚走，容家四小姐就来了。

　　容家四小姐容子瑜小容沐晟一岁，是容将军已经过世的三夫人的女儿，今年二十四岁芳龄，可至今都还未许配人家。不是容家门槛太高，别人高攀不起，实在是这四小姐太与众不同了，容景璞只有二儿子容慕辰三儿子容沐晟两个儿子，可容慕辰不幸死于战场，所以容沐晟就成了容家独子。

　　容子瑜打小就是男孩子的性格，和闺阁小姐根本沾不上边，以前整天跟着她两个哥哥舞刀弄枪的，容景璞在世时自然偏爱这个小女儿，也把她当做男孩子来养着，还时不时带她到军中去。

　　容子瑜进了官邸就问连副官她三哥去哪了，连孟培哪里敢照实说，只能编个谎说是少帅同赵师长开会去了。

　　容子瑜可不傻，连孟培在她三哥身边一天干些什么，她不是不知道。
　　听了连副官这样说，便哼了一声道：“连孟培，你倒是给我说说，我三哥那回开会能少了你呢？”

　　连孟培一身冷汗，他知道容家四小姐的厉害，恐怕少帅都是让他这个妹妹三分的。同时连孟培他也明白，容家是什么背景，现在容少帅不给家里回话就同郁家二小姐成亲了，虽然这些只是权宜之计，瞒着外头人，可这样大的事容家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怕这回四小姐亲自来就是为了打探这些情况的。可要是让四小姐知道了少帅今天孤身犯险那还了得！以了容四小姐的脾气，肯定带人杀到肃京去接她哥哥，要真是那样，这事情可就真是闹大了，一听容子瑜这样说，连孟培也不敢再说什么。

　　容子瑜一看连孟培这个哑巴样，自然是问不出什么，她知道连孟培是她哥哥身边的人，也不好太为难，容子瑜只瞪了一眼连孟培，又道：“连副官，本小姐是不是该给你道喜呀，这房子张灯结彩到处贴着大红喜字，该不会是哥哥给你做主让你同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成亲了吧？”

　　连孟培知道四小姐见不到少帅肯定是不会走的，她肯定知道少帅背着家里成亲了，现在这四小姐故意这样问他，他可怎么回答呢？他实在无可奈何，心里苦笑着，这四小姐真是太难应对了，连孟培只赔笑着道：“四小姐真会说笑，这怎么使得呢？四小姐今天就先在这里住下，明天少帅就回来了，等少帅回来，他自然会给四小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容子瑜一看什么也问不出来，她也只能等到明天她哥哥来了再说，就先在这站口官邸住下了。

　　夜幕渐渐降临，连孟培再也不能这样坐着干等了，事已至此他不能再这样坐着干着急了。连孟培悄悄带了几个武装亲信沿着官道往肃京走去。以他对容少帅的了解，连孟培断定少帅肯定走这条路回来。

　　—

　　郁子衿和容沐晟连夜回去。
　　坐在汽车里，情况危急，郁子衿心里替沐晟担忧。

　　沐晟看着紧张的子衿，便笑着道：“现在是晚上，夫人靠着我睡睡吧，等到家了我叫你。”
　　子衿现在哪有心思睡觉，愧疚地道：“穆清，我们真不该回来，对不起。”

　　“夫人真是好记性。”
　　沐晟一听，子衿第一次这样叫自己，“穆清”这两个字从她口里出来，真是好听。

　　郁子衿听着沐晟没来由地这么一句话，忽然记起两人在家里花园的谈话。这人可真是的，现在这么紧张，他倒好，还这么没正经。

　　“这么危险的，你还没个正经，我也不管了。”
　　子衿便假装不理睬沐晟了，靠着车上的坐子闭着眼睛。
　　都过了一会，子衿真的没有理睬沐晟，子衿也没等着他来闹腾自己。这几天过下来子衿也是摸清了容少帅的脾气，要搁了往常，他早就夫人长夫人短的来逗自己了。

　　郁子衿轻轻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瞄了一下沐晟，却见沐晟也是靠着座位后背闭着眼睛，他可真是悠闲，看了沐晟如此，子衿便也转过身靠在了车子上的垫子上。

　　容沐晟紧紧闭着眼睛，但心里却清晰地计划着。
　　照这速度还得两三个时辰才能进入北站口到自己的辖区内，只要到了那里就再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去肃京的时候选择的是路途偏短的沿河小道，从肃京到北站口有四五条可行之道，他们去的时候走的是沿河小道，曹睿应恐怕没想到自己会来肃京。可现在不一样，曹睿应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次对自己下手的机会。也许现在沿河小道、竹林北路等几条小路肯定是敌兵四伏。但曹睿应肯定想不到自己偏偏放着捷径不走，这关头还正大光明地走了路程多几十里的官道。
　　虽然这样，但还是不能懈怠。
　　好在车子马上就进入自己防区了，沐晟低低舒了口气。

　　忽然“彭”地一声，车子猛地刹住了，容沐晟一不留神差点撞到前面，郁子衿也被一下甩了出去，朝车子车座撞了过去，容沐晟也顾不得自己，只眼疾手快先将胳膊挡在子衿前座那里，子衿一下撞到了沐晟的胳膊上。

　　“怎么回事？”
　　沐晟问司机，车胎已经炸了。
　　司机也慌了神，不待回答，就听见一声枪响。
　　司机已经死了。

　　容沐晟知道肯定是敌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遭到了劫杀。
　　紧接着“啪、啪、啪”又是几声枪响，为掩人耳目他们坐的是一般的汽车，哪经得起枪弹这么打，转眼车窗玻璃碎了一片，沐晟一把将子衿拉过来，一枚子弹飞了进来打在那汽车后背上。

　　车外枪声不绝，沐晟手里拿着枪，低低对子衿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夫人，我想我得想办法出去，要不然我们真得死在这儿。”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郁子衿已经是脸色苍白，现在听了沐晟这样说，也只压着嗓子里的颤声道：“现在可怎么出去？这周围都是敌人。”

　　“夫人你听我说，这是条官道，他们肯定没料着我们走这条路，所以他们顺着这条路追来的人应该不多，而且从这枪声也可以听出他们不过只有四五个人，子衿，你好好在车里躲着，我先出去。”

　　子衿听了立即道：“不行，我们在明敌在暗，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沐晟有几分欣慰，作为一个弱女子，这样危急的关头，难为她还能考虑敌我。
　　“我的好夫人，这大晚上的还有什么明不明暗不暗的。听话，你好好藏着，我会救你出去的。”

　　郁子衿一把抓住沐晟的手，自打相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勉强过她，她却是第一次这样心甘情愿抓住他的手，可她却再也不能松开。
　　只是她后来也没能想到，这双手，她这一辈子都再也不能松开了。

　　“夫人放心，为夫不会让你受伤的。”
　　沐晟此刻心里软软的。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真是个十足的混蛋，他自小就在军营受父亲调教，虽然才二十五岁，可已是身经百战，战场上的他所向披靡，枪弹雨林过来的他什么阵势没见过，大丈夫何惧生死。

　　可是这一回，他被这一双纤纤玉手给牵着，那双手递过来的暖意，如香荑般长在了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他的心智给迷惑了，也正是为了这份温柔，他此刻竟然如此惧怕死去。真是混蛋，沐晟咬咬牙，他一定不会让她受伤的。

　　“子衿放心，就是豁出性命，我也会保护你的。”容沐晟的手.枪是特制的毛瑟1921型冲锋手.枪，M1899的改进型，有20发弹匣，沐晟装好子.弹放开子衿的手，将子衿安顿到汽车座椅的空隙里，一脚踢开汽车车门凌空翻了出去。

　　一阵巨响，又是枪声不绝，沐晟是故意弄出声音来的，子衿说得对，敌在暗他在明。他需要清楚地判断出枪声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也好做好防备再反攻。

　　郁子衿蹲在汽车里，听着外面的枪声，汽车车身被打的啪啪作响。都赖她，都赖她，子衿一直怪责自己，要不是自己一直想着回家哪能有这些事。自己不是总爱自作聪明，可这回怎么就不长脑子了不知道好好想想，那曹睿应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容沐晟从他手里搭救了自己，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再说郁子衿虽说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可有了为政的父亲、从军的哥哥，这外面的形势她难道不清楚？容少帅据守这北地数省，有多人都想要了他的命，攻了他的城。这回容少帅真是被自己给害死了。天还黑着，外面枪声阵阵，这下可怎么办？

　　郁子衿稳下心智，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她可不能就这么干等着。郁子衿一捏手提袋里硬邦邦的，对了，只顾着急，她差点忘了自己手袋里的手.枪。子衿赶紧拿出手袋里沐晟临走前给自己的手.枪，子衿捏着那手.枪，听着外面不绝的枪声，掌心里的汗渍粘在那手.枪银壳子上，在黑夜中反射出一丝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