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花影重》四小名猫

8、厨子

　　这日里，宣敏照常早起去问了安，说了几句闲话便回了含象殿。没多久，却是等来了全安手下的小徒弟小林子，说是圣上今晚要来这含象殿。
　　宣敏十分诧异，要知道这每月里妃嫔侍寝几乎都有定数，除却十五、十六两日里留宿中宫外，其他日子都是按位分品级高低来排。每月廿二至三十，共九天留给宝林、御女、采女等人；每月月初则是才人、美人、婕妤等人；四夫人和九嫔则在月中。今日廿一，照理应是九嫔中的一人才是。
　　只是宣敏既存了争的心，这般好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只含羞带笑地赏了传话的小林子。这小林子谢了赏退出含象殿，却又回头看多了一眼，心中有些感慨。数月前，这里还是冷冷清清，如今却是大不一样了。
　　红衣很是高兴，直催着宣敏快些做准备。宣敏笑而不语，绿袖却是出口羞她，“你这妮子，这会儿还是辰时，圣上那边不定刚下朝，再早也得过了申时才来，你却是急个什么？”
　　红衣也不恼，只是笑，又开始帮宣敏挑起一会沐浴换用的衣物来。
　　左右离午膳还有些许时间，宣敏闲着无事可做，便让红衣绿袖二人去库里择了些素净的纱布料。本想着给安阳做两套夏天的里衣，如今这六七岁的女孩子个儿长得也快。想着永昌七年的寒冬腊月里，坐月子的她被勒令不能抱孩子，只得眼巴巴地喊了女官抱来她眼前时时看着。那时裹在襁褓里还是小小的一团，如今一眨眼却也是半个大人了，再过个三四年，可不就得帮安阳留意驸马人选了。真当是岁月催人老，半点由不得人。
　　手下翻捡着布料，宣敏心头一动，只又扯多了些。红衣疑惑道：“娘娘，这些做两件里衣已是很足够了，怎的多出了这么些？”
　　宣敏笑道：“多做一套怎的，你这妮子惯会替你家娘娘节俭。”红衣有些赧然，却也咧嘴笑了。只绿袖却留意到，这多出的布匹莫说一件孩童里衣，就是成人的也绰绰有余了。又思及近来娘娘的些微变化，心里便有了点底，却也高兴起来。前些日子，娘娘像是看淡了一切似的，闭起宫门万事不理，绿袖真担心后头娘娘就这么下去了。幸而还有安阳公主，即便娘娘连圣上都不挂心了，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却是永远不可能不管的。
　　绿袖手下仔细地裁着布料，面上带了一丝笑。偶尔抬头望向窗外，只见阳光明媚，碧树红花。春天果然是已经完全来了。
　　主仆三人手下不停，忙到午膳时分，却也裁出了身形，只剩下缝合的功夫了。宣敏便道：“这几件便留着本宫自个儿做吧，也好打发时间。”红衣绿袖应了，便利落地收拾起这些物件来，又招来小内侍去小厨房取膳。按制，四夫人殿中都配有小厨房，要吃些什么方便不提，这入口之物看在眼皮底下才是安全。故而，宣敏再次感慨了一番身份地位带来的安全保障。
　　用过午膳，宣敏想着先缝合了那两件小的，却被红衣硬是劝上了床。只说晚间要侍寝，早上又起得早，须得补个午觉才有好脸色，诸如此类。宣敏啼笑不得，也不好拂了红衣的好意，便乖乖上床休息了大半个时辰。起身后，在殿中转了两圈，正想拿起针线，却又被眼尖的红衣给劝去了沐浴更衣，又用上了玉肌露从里到外好生滋养护理了一番。
　　宣敏被折腾得头晕眼花，竟有种错觉自己像是头次侍寝一般，精心打扮又娇羞不胜的。心下一定，往铜镜里一瞧，果然是人靠衣装。刚沐浴过后的脸色总是格外好，带着点自然的桃粉，温温润润的，倒了省了上妆。宣敏看了眼红衣呈上来的几件华美宫装，却都摇了头，径自挑了件月牙色的家常襦裙，有些松，穿上身倒显得越发清瘦了，颇有一副弱不胜衣之态。
　　到了酉时三刻，估摸着这人也快来了，梳洗妥当的宣敏便出了殿门外等候。
　　黎晋来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美人一身素雅立在殿门处，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似是翘首以盼着谁人归来，衣袖在晚风中翻飞，倒像是扑棱着翅膀的玉白蝴蝶一般。于是朝政上的烦心当下去了一大半，便快步往宣敏走去。
　　“妾宣氏拜见圣上，圣上金安！”
　　宣敏口称金安，正要下拜，却适时地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了起来。黎晋微微皱眉，问道：“怎的手这般凉，如今春寒未过，爱妃却要仔细着了凉。”说话间脚步不停，拥着宣敏便入了殿内。
　　宣敏柔柔回道：“妾的身子好着呢，太医丞也是说过了的。倒是圣上日理万机，更是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黎晋深深地看了宣敏一眼，口中却说起了别的，“前几日那汤却是不错，爱妃这殿中的厨子手艺绝佳。”
　　宣敏面上一红，只嗔道：“圣上这般夸赞，莫不是想让妾去紫宸殿做厨子？”
　　黎晋有些吃惊，心里又有些高兴，便顺口夸道：“竟是爱妃亲手所做么，怪不得这滋味分外醇美。”又笑着说：“爱妃这厨子朕可请不起，到时只怕安阳要闹翻了天。”
　　宣敏立时回道：“安阳哪有这般刁蛮，虽则不在妾殿中日日见着，妾也时时不敢放松心神教养呢”，转而又叹道：“若是安阳性子硬些，妾倒是更放心，如今便是太娇了。”
　　黎晋不甚在意，只说：“安阳性子温婉平和，很是有皇家风度，你也不必太过操心了。”
　　且说且行，两人已是进了殿中。黎晋挥退宫人，内室便只余下了他和宣敏。
　　宣敏明知故问道：“圣上可进过晚膳了？若是想用些小食，妾便去唤宫人呈上来？”
　　黎晋看着这装模作样的小女人，心里暗笑。目光移至这玲珑有致的身姿，眼神便黯了黯。只长手一伸，搂过身侧美人。抽去发簪，一头青丝柔柔地散了下来，映着微弱的烛火，却显得流光溢彩。黎晋心中一荡，吟道：“漆点双眸鬓绕蝉，长留白雪占胸前。”
　　宣敏听得这话，小脸羞红，却是埋入了黎晋怀中，只嗔道“三郎惯会欺负妾”。
　　黎晋兴起，便随手放下了床帐，口中威吓道“这便好好欺负你一番”，却是带着浓浓笑意。
　　一阵颠鸾倒凤之后，两人说了会话，宣敏便觉着眼困，只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良久，也不见这男人出声，约莫也睡了，便安心地入了梦。
　　只是睡到半夜，宣敏觉得身上有些动静，却是黎晋又来了兴致。宣敏困得很，心中只觉纳闷，昨夜里也不知是九嫔中的谁侍寝，难道是身子不便？又或者是因着春天来了，这男人的欲望就像野草般的疯长起来了？宣敏神思模模糊糊的，只勉力应付着，总算撑到了结束。又在男人怀中蹭了蹭，这才转头沉沉睡去。
　　清早，黎晋起身时，见这小女人还睡得香甜，嘴角带笑，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眼下却带着点青黑，面色仍旧是有些苍白确想着昨晚闹她却是闹得狠了，心下怜惜，便也不让宫人叫醒她。自己换了朝服，梳洗一番，也不回紫宸殿了，便带着全安径直去了含元殿上早朝。
　　又过了一刻钟，绿袖心知娘娘是必然要去清宁宫的，此时若不叫醒便得迟了。便一手拨了帐子，轻轻地唤道：“娘娘，快到辰时了。”
　　宣敏心下奇怪，平日里最是浅眠的，怎的今日睡得这般迟，立时便清醒了过来。还未开口，绿袖便回答了她心里所想，“娘娘不知，今日圣上走时特特叮嘱了婢子让娘娘多睡片刻的。婢子想着娘娘总要往清宁宫里去的，便斗胆唤醒了娘娘。”
　　宣敏点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伺候本宫梳洗吧，手脚得快些了。”
　　绿袖便招了招手，外头的宫人鱼贯而入。洗漱过后，宣敏只喝了口温茶，便带着绿袖往清宁宫去了。
　　忙忙到了清宁宫，却还是比往日里迟了。宣敏还如往常那样，规矩地行了个礼便落座看戏，没想到今日自己变成了戏中的主角。
　　“德妃娘娘侍寝真真是辛苦的很，倒是比往日里迟了。”出声的却是钟修容，话里话外酸味浓得很，眼里还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妒忌愤恨。
　　宣敏有些讶异，如今九嫔之位上，也就冯昭仪、吴昭容、钟修仪、周充仪这四人。每月九嫔本就占了六日，这四人最少每人也能分得一二日去。如今被她抢了一日去，心里有些不忿也是寻常。只是宣敏有些奇怪，这钟修容也不是个没脑子的，怎么就当着这么些人嚷了出来。
　　宣敏又看了看冯昭仪等人，却都是若无其事地在品茶，或是与左右两旁的宫嫔交谈，显得十分平静。心下略定，转眼便想明白了，约莫是钟修容这月里还未见得天颜。心里苦笑，这下可是招人眼了，还是这性子外放的钟修容，也不知这直来直往的性子会怎么挑衅。
　　心中百转千回，却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想通了其中关节，宣敏十分诚恳地转向主位上的皇后，请罪道：“妾来迟有罪，还请皇后娘娘宽恕。”
　　皇后分明也是对钟修容之言不以为然的，只一句“伺候圣上乃是后宫妃嫔之责，你何罪之有”便带过了此话，只留得钟修容坐在下手暗恨不已。
　　冯昭仪抬手扶了下头上的步摇，觑了眼殿中诸人神情，面上笑意却是愈发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