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平米小屋》水秋

1、独立,孤单

　　从宾利的GT下来，不回头的走向租住的五平米小屋。听到它绝尘而去的声音，整晚的不安终于散去。开门，同租的朋友们都回去度假了。倒在自己的单人床上，舒了口气。宁静的夜，这五个平米没有窗户的房间，似乎更静。起身，对着镜子看自己脸上的妆容，粉色的眼影，粉色的毛衣，如同孩子一般。

　　喜欢香水么，他问。
　　嗯，不回用吧，我还是一个学生。
　　难道说学生就不会用这些么？
　　我不习惯而已。
　　其实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我知道作为学生你并不宽裕。
　　是的，不过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并不想去改变这些。
　　好吧。下周要去香港吧？我这里还有一些港币，带着吧。对了，去过大马么？想去走一圈？
　　哦，只去过马六甲，不错的地方。
　　那下次去坐丽星一起去热浪走走吧。
　　嗯，下次再说吧，香港回来就要开学了，大概没有时间了。
　　好。这些港币带着吧。
　　哦，谢谢。那我跟你换吧。
　　等你回来吧。
　　我还是先给你吧，否则挺不好意思的。
　　不用。我是很喜欢你的，留着吧，我还等着你回来一起去大马玩，你知道，你我都是单身，否则我也不可能带你去俱乐部介绍给我的朋友。
　　我，其实我是很尊重你的，就好像我的一个长辈。对了，我可以直接回家么，太晚了，很少这么晚回去。

　　发呆的想刚才的夜晚，不得不承认GT是好车，餐厅侍者的周到让我很舒心，只是那种不安困扰着，我没有精神享受眼前的大餐，我苦装着淑女挤出一些笑容，就连同和那些所谓绅士名媛们打招呼时，我都觉得那些眼光的异样。缓缓的卷着意面，我想今晚就结束这一切。下车的时候把攥了很久的新币留在了车座上，说，谢谢，祝你明天的日本之行一路顺风。我知道，他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
　　打开柜子，卸装水。瞥见那一瓶香奈儿五号，其实我很喜欢香水，每次在机场都会买些收着，当然，如同他说的，作为学生，我并不宽裕，我没有家财万贯的父母，可是我的自尊，也不能接受他那样的馈赠，因为除了自己，我没有可以回报的东西。

　　淇，是我。我回来了，安全到家。对，跟他再见了，受不了啊受不了。小样你别找抽啊，要不你找个大叔吧。家伙，小心你们家小棠菜吃醋！什么，分了？为什么？好吧，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网上聊。
　　淇是我的朋友，没有出国之前，我们并不如此亲密，反而分开的三年，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闺友。淇一直说我太执著，西西，世界并不是一直这么匆忙的，可以停下来看看。我总是笑，谁可以让我停下来呢？就比如今晚的餐厅，优雅的，却并不是我自己能够承受的，他其实没有错，我是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我希望傲然地走在人前，可是我不会挽着一个大叔来狐假虎威，不会。

　　这个夜，淇和小棠菜分手，我躺在这个五平米的房间里，安然入睡。

　　早上起来，飞奔进厨房，关了慢炖锅，打开热水器，刷牙，冲凉，十五分钟后坐在餐桌前，Channel News Asia 或是早安你好，一碗刚好温热的粥，我很珍惜接着十五分钟的享受。七点五十五，快速地洗碗，一杯BOH的黑咖啡，八点准时走出房间。
　　公司里我的五平米走路大概二十分钟，经过一座花园，三个红绿灯，从居民区到CBD，很享受这一段路途，可以观察很多不同的人，有牵着孩子的母亲，有拖着小车的菲佣，有开敞蓬莲花的子弟，当然也有像我一样行色匆匆的所谓白领。开莲花的帅哥每天都很准时，八点零五迎面开来，八点十五载着美女超过我。我有一次望着远去的跑车想，什么时候我可以每天在楼下等着我的爱人，即使是□□会很幸福。突然阳光窜过了树叶，眩晕。要迟到了，八点二十，我还有两个红绿灯没有过。八点二十八七倒八歪出现在电梯间，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我对自己说，西西，你只能成为那个开车的人，他已经在另一个半球，你们永远相隔一整天。

　　27楼的公司是我将呆十个月的地方，从香港回来后，我就开始了在这里的实习。每天八点半到八点半的工作，让一开始的我有了想从楼梯间的窗户跳下去的冲动。不过现在，我可以很从容的看看晋江，并且表现的我很忙的样子。
　　师傅David是一个很帅的男人，很帅的男人通常也会很花心，比如每天都会评价office里某美女穿得太透，每次越南回来总会夸奖那里的美女温柔贤惠；不过恰恰是这个花心的男人，提起老婆便是一脸的傻笑，David的老婆在澳洲，据说他正准备去墨尔本的office，以便团聚。有一次我半开玩笑的问帅男，师傅，为什么要去澳洲呢，这离越南可是很远了。David一本正经的回答，西西，放荡并不以意味着幸福，如果可以，我还是选择留在她身边。当我大为感动的时候，David扔来一叠图纸，把地下一层的结构设计下，明天交给我。

　　当初选择来这家公司实习是因为它是一间全球性的设计院，并在伦敦有office。老板林给我面试时，我的手掌出了很多汗，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个星期前，我在那间私人俱乐部看到过他，我正和和大叔一起。
　　我好像见过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几乎想马上走出会议室。我知道，如果他记得那个晚上，什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
　　也许上次去你们学校路上有看到吧。你是top student，照片挂在系楼门口吧。
　　谢谢。虚弱地笑。
　　其实女生做这一行并没有竞争力，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会选择这个专业。
　　这是我的第一选择。我喜欢他。其实我一直想给自己做一个屋子。
　　两天后我收到邮件：我们很高兴通知你已被我公司录取。舒了一口气。小淇，我被录取了，而且，大叔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哀悼一下，西西你失去了成为富商太太的机会，我则少了一顿大餐。多谢多谢，我会自己成为富商的，以后请你们吃饭，对不起，是请你吃饭。淇勉强的笑了笑，听出了那一头她的黯然，对不起。

　　在David手下干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我不是一个美女，不能以撒娇来换得休闲的日子。尽管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晋江，但是他说第二天要的设计交不出来结果会是很惨的——在一次留到十点的经历后，我就尽可能按照日程赶完当天的活。对此David似乎很满意，而且林对我似乎也很欣赏。

　　八点三十五，走出office，夜幕下的写字楼突然变得很妖艳。
　　西西，加油吧，伦敦的office，也许正等着你。

　　建筑业，经济决定市场，这几年亚洲经济行情看涨，房子也连着一座一座地起。公司到处挖人，同样的也隔三差五欢送同事。隔着间隔板相对而坐的肖萌终于如愿奔向另一家跨国设计院，脱离了David的催命咒。大概是新公司开出的条件太好，最后一天还以椰浆饭代替了咖喱包，请大家饱餐了一顿。不是很喜欢肖萌，不过突然想开小差的时候却没了人说话，多少不怎么适应。林开会时说下周就要进来三个新同事，并且又在上海拿到了两个项目，希望大家努力干活之类的云云。散会后David留住了所有组员，新的项目之一他作为项目经理，项目很赶，大家都要有拼命三郎的准备。
　　“下周我们组会来一个新的同事。是个很厉害的结构师，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合作。对了，忘了说，他叫Jason，是个很帅的男生，女士们幸运了。玩笑而已。散会开始干活吧。”
　　David一直继续着他的无厘头，不过帅哥一词显然是具有相当诱惑力的，下午茶时间就听到不少关于Jason的讨论。帅哥，我很花痴地想，哦，会来一个帅哥哦！
　　“西西，留意你的咖啡。”
　　David突然冲着我一吼，一个激灵，险些把咖啡泼了出来。
　　“David，干吗吓我！”
　　“看你，笑得那么暧昧。是不是在想帅哥啊？你师傅我已经很帅了。”
　　“您继续自恋，不过真是没想到您居然会暧昧这个单词哦，了不起。”
　　“那是，我华文也是过了Ａ水准的。”
　　默。洗杯逃出休闲室，Ｄavid好歹也是我师傅，不敢继续胡搅下去。
　　“西西，忘了跟你说，Jason好像还是单身，加油了。”
　　“单身？”猛然发现林站在了我的面前，“David，应该不是你吧，我记得你申请去墨尔本跟老婆团聚。难道西西，你是单身？”
　　“我，我，David在开玩笑。”连忙从林旁边溜开，该死的David！

　　接着的一下午，很显然是在继续花痴中度过，David大概也知道刚才对不起我的小插曲，破例叫我留点事情明天做，早些下班。回到五平米的时候，正巧遇到小颖出门。
　　“出去啊？”
　　“是啊，跟李约了，赶时间，他在楼下等，拜拜。”
　　“嗯，再见。”
　　小颖是我的美女室友，李是她的现任男友。我有一次在楼下碰到过李，大腹便便，跟大叔差不多年纪，开着辆5系宝马。小颖隔三差五晚出早归，不用多说我也猜到了小颖的身份，不过既然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旁人也就不该带着有色眼镜了。老实说颖让我感觉很温柔，总是细声细气的样子，很是让人怜爱。我想她之所以选择这样的生活，也许真的有什么苦衷。

　　冲凉后照例冲浪，周五的晚上，小淇果不其然在MSN上等我。
　　淇：家伙，好啊！
　　西西：嘻嘻，还不错。告诉你我，我们公司要来一个帅哥了，我有福了。
　　淇：看小样你的口水。
　　西西：嘿嘿，为了给你留意的嘛。
　　淇：少来，我现在是单身快乐。
　　西西：其实，你们，为啥就分了呢？
　　淇：他的账单上又出现了那个号码，一个月，600多分钟的通话。你说，我还要原谅他么？
　　西西：还是那个北京的电话？淇淇，算了，我支持你。
　　淇：行，不谈我了。你们的帅哥，可要抓紧了哦。
　　西西：你知道我现在对帅哥只敢欣赏，抓在手里太危险了。谁叫你家西西不是个美女呢。
　　淇：气质！什么叫气质！
　　西西：算了吧。
　　淇：西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在奢望夏杰？
　　淇：西西，你忘了他吧，幸福是自己的。
　　淇：西西，他已经去英国了，你们差了一个白天。
　　西西：对不起，我有点累了，下周再聊吧。

　　下线，看着屏幕发呆。我已经忘了他，不是么？合起显示屏，喝完杯里的金银花茶，点上薰香炉，看到墙上贴着的效果图，现在的西西，一个人在这个岛国，住在五平米的小屋，每天认真地上班，回家认真地写小说，临睡前认真地读张国焘自传，周五固定和淇聊天，休息时规律地和朋友聚餐，现在西西的生活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个叫夏杰的出现。
　　薰衣草柔和的香气满满逸出，和上我的回忆，凌晨一点，是时候该睡了。黑暗的房间，宁静的，只听到空调送风的颤动。
　　西西，你是不是还在奢望夏杰。
　　忘了他吧，幸福是自己的。
　　你们差了一个白天。
　　良久未能入眠，小淇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突然觉得脸上一串冰凉，是的，夏杰已经完全走出了我的生活，可是，记忆真的容易抹去么，林问我是不是单身时，为什么心里会第一个想起他。三年了，整整三年，我原来以为自己的克制力很强，我原来以为自己是可以为了目标在所不辞的人，可是David说宁可选择留在她身边时，我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他选择远离，而我，却又神差鬼错地来到了这里的孤寂。他说的，你太好强了，太坚持自我了。

　　独立不是错，问题是，我们都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