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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旧时人面已成灰 ...

  •   指尖挑起一片嫩蕊,看风吹满树花香,洁白轻盈的梨花落于肩头,有一种绝然尘世的美。她就站在此处,思绪放空,不知在遥想着何时的记忆,脸上冰冷如霜愈加有凝结之势,总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却已经深深烙在了骨血,一生都无法忘怀。就连背后有人走近都浑然未觉。
      纤长有力的手指,从她肩头拿下那朵梨花,这一精准的动作,无不表示着他一直在注意着她的动响,哪怕只是如此静默无言地站立着。花朵放于手中,任风将其带入泥土之中,纯白无暇的花瓣被浑浊泥土掩映,再不复其清丽高洁,他却笑了,微微勾起的嘴角无不显示着此时安然宁静的好心情,落泥护花,生生不息,总会让他感觉到生命的美好与绵长。
      眼前的这短短瞬间惊醒了她过于痛苦的回忆,再回首,面上寒霜退却,已是清清泠泠的温婉笑容。
      花满楼见她身上凛冽气息褪去,这才开口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都还未发觉到我的存在。”
      “只是从前的一些事情罢了。”顿了顿,白飞飞看了看他有些纠结的神情,轻笑道:“总会有一天把事情完完全全地都告诉你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花满楼暗叹了口气,自己这一生只拿这么一个人没辙,既然不能逼迫,那就好好地宠在手心里吧,她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躲在别人身后,可自己也要能与她并肩而立的位置。静静地向她伸出手,脸上带着温润雅致的微笑,等着她的回应,他并不着急,总得要她习惯,此后的人生中会有他这么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
      白飞飞轻蹙眉头,心里却是无奈地摇头,“这个人……真是……”也许说到安全感,每个人都缺失了那一点点的放心,可他从不宣之于口,亦没有过分的动作,安静地着陪在她的身侧,每一个转头都可以看见他温润雅致的微笑,等反应过来时,已不再习惯身旁空旷的寂寥。青葱白皙的柔胰放在他干燥温暖的手中,看着他握紧,心里一直以来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似乎一下就止住了血,再深的疤痕亦会慢慢地痊愈。
      牵着她的手,似乎业已牵起了往后的一生。
      “飞飞,方才路过的一处悬崖,那里有着你的回忆吗?”只在此时,才敢微微窥探她不曾言说的哀伤,伤口太深,总要一次性挖掉才能杜绝后患。
      她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就想把手抽出,却抵不过一个瞎子对于人心的反应,紧紧握住,不给她丝毫退却的机会,但又怕自己的话伤到她,轻轻地摩擦着她的掌心,无言的安抚,这才让她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花满楼,你知道吗?悬崖下有一座茅屋,在我和他决心在一起的日子里,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花满楼知道,白飞飞说的是沈浪,这个问题不禁牵起他心里那一点微弱的芥蒂,但总归是自己招惹上的,徒惹是非,还累得她再伤心一回,便什么也不说了,总不愿她再次揭开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
      白飞飞拉着他的手停了下来,神情有些局促,她总是在见到他的维护和疼惜,自己一再龟缩,也对不起他的这番心意。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将那只比自己大的手包裹在里面,仰起脸,似已下定了决心,声音清澈的仿佛山谷中的流水,缓缓流过他的心间,带起一阵阵不可名状的温暖,“虽然我还不想告诉你,但你只要察觉了什么,问我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虽然这也未免有些逃避的嫌疑,可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花满楼拾起她肩上的一缕青丝,放在嘴边吻了一下,难得露出狡黠的笑容,“那就记好你说的话。”从未见过他如此暧昧的动作,白飞飞愣了一下,一向习惯了面无表情的脸上具有了那么丝丝的羞怯,脸上隐隐的发烫,她瞪了一下正笑得开心的罪魁祸首,一下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回了茶棚。花满楼在后面轻笑着,慢慢跟了上去。
      原本上到幽灵宫的路上是没有这么一个茶棚的,起初见到时,也不免存了几分疑心,但见茶棚的老板没有丝毫内力和武功,花满楼也没有从这开水冲茶中闻出别的什么味道,只是隔了一年,人迹罕至的路上出了一个安全无害的茶棚,未免更叫人猜测其中事故。
      远远地,走来五个个面露凶光,满脸横肉的江湖汉子。一看就像那打家劫舍、鲁莽冲动之人。手上各自拿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啪”的一下,声音响动地放在桌案上,其中一个招呼着道:“老板,上五碗阳春面,多给我们兄弟加点料。”
      从来这条路上来往的就只有幽灵宫中人,哪怕是沈浪和熊猫儿等人都是因为先有复仇计划的牵扯,才牵引到这条路的。可面前的这五个男人,粗鄙不堪,除了上幽灵宫,还不知到底是有什么作为?
      花满楼倒了杯茶放到白飞飞面前,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两个人静静地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
      “老大,怎么这次还是要和快活城作对啊,我们已经杀了他们好多个人了,万一被报复了怎么办?”
      “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被叫做老大的男人扫视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这雇了我们的人是幽灵宫,幽灵宫与快活城的恩恩怨怨关我们兄弟什么事?只要有钱赚就行了。”
      “可是老大,这幽灵宫主白飞飞不是死了吗?怎么说这幽灵宫也该是一盘散沙了。”
      男人挠了挠头,如此机密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也不多。他故作高深莫测状道:“这人到底死没死,当时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我们何必管这么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白飞飞重生一事,饶是现在相关人士都已尽知,却也不会有那样不知好歹的人到处宣传,唯一的可能直指背后那个操纵着一切的人。一想到自己不在的日子,那个人鸠占鹊巢,借幽灵宫之名行自己不可告人之事,就不由得握紧了双拳,不仅是胆子不小,其心计智谋亦可见一般,前路行难,更难的是消息不通,无处下手。
      自己“身死”之时,清晗和流萤已被其他宫人排挤到江南,到底异变如何,也只知晓一二。幽灵宫的新任宫主是一名美貌妩媚的少女,名唤玉露,原只是清晗手下一名掌管药房的小小宫人,据说只是在白飞飞已死消息传来之际,面对着一盘散沙的宫人,痛陈厉害,直述其情,生生把众人的绝望和死心给带了出来。她的武功并非最高,可是心思沉府无人能及,手段毒辣凶狠,与从前的白飞飞亦有几分相似的行事之风。
      白飞飞从来不信一个纯良无害的宫人会面对天塌下来的消息时有这么大的勇气和重新振作的手段。真正的玉露,怕已不知身在何处?她并不介意幽灵宫由能人操持,即使这个人非幽灵宫人亦未为不可,只是专注着这个人事事与快活城作对,心下便是忍不住的一阵阵冷笑,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去招惹自己最大的敌人,想利用幽灵宫,还要先问过白飞飞。
      “啊……”他们对面突然传来一阵阵痛苦的挣扎声,大汉一个个倒在地上,五官扭曲,双手青筋暴起,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已是中毒之兆。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兵分两路,花满楼照看着这五个大汉,看是否还有机会解救一二,白飞飞飞身到茶棚老板所在的内屋。掀开屋帘,老板已经躺倒在床上,一双眼睛暴起凸出,她轻蹙了下眉头,用手去探他的鼻息,只可惜已无力回天,就连身体都慢慢冰凉起来。
      若凭她的性子,这几个人的死活与她有何干系,自己素来有轻微的洁癖,若是连尸体都没有了利用价值,那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只是……想起帘外的花满楼,不由得摇摇头,总归不是从前的白飞飞了。掀起帘子出去,尸体她不会管,他若是有自己的想法,那就自己动手让这个无辜之人入土为安,她什么都不会管,同样,也什么都不会做。
      在纯蓝色的粗布帘子被掀起又轻飘飘落下的瞬间,躺倒在床上的尸体眼珠子突然动了下。双眼寂然无神,里面似已成为一片黑暗,但确实在死寂的空气中动了那么一下。
      白飞飞一出来,便看见花满楼站了起来,脸上忧色未定,已然猜到了结果。花满楼听见她的脚步声,叹了口气,摇摇头。事实已再无反转的可能。他们两个人只是偶然到了一个茶棚歇脚喝茶,茶水里有毒,那为何两人安然无恙,死的却是竟是那五个大汉和茶棚老板。白飞飞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只可惜……她猜中了结果却没有猜到过程。
      “花满楼,这事情未免也太过诡异难解了吧。还是先走为妙。”她主动握上了他的手,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将要发生。
      花满楼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一脸的严肃,这个人竟然敢把事情牵扯到无辜人的身上,那么……也要改为做出此事的决定付出应有的惩罚。接着,花满楼就听到内屋里有人掀帘而出。他的疑惑还就此未完,就听见了不可思议的声音,而就能够视物的白飞飞而言,此情此景,已是诡异的无法再思考了。
      她很快回神,拉着花满楼退后几步,然后冷冷道:“此次,我们是被人算计了,一点一滴,滴水不漏。”若是方才那一瞬走了,也许还能有后招,但如今已是避无可避了。
      方才已经确定了死亡的茶棚老板,居然从屋内走了出来,双眼木然空洞,肢体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可见此毒狠辣至甚,就连死人都不放过。而在他们面前死去的五个大汉,也以同样的姿态死而复生。僵直着双手就朝着两个人扑将而来,心脏明明已经停止了跳动,身体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命令,不死不休还不算,就算是死也要拉人下十八层地狱。这等奇异之事,虽然极为不解诡异,但这二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这六个人是在不经意之中中了蛊毒,所以喝了同样的茶、吃了同样的东西,却唯独只有他们没事。
      白飞飞从不会对无谓的人心生多余的情绪,身形灵动摇曳间,剑剑刺向那几人的要害,却又在瞬发之间,被流云飞袖卷减了力道,她怒瞪着花满楼,冷冷道:“放手。”
      流云飞袖之势反而更盛,内劲沿着白练而出,直将白飞飞的身体也一起带到他处,花满楼这才露出严肃的神色,“飞飞,你要好好想想,你如今所做一切可都是为了幽灵宫。”
      被人陷害之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白飞飞做事素来不在意他人看法,更不屑于解释,污蔑如何?陷害如何?她自有自己的问心无愧,何必急于解释,幽灵宫历来被他人心怀不轨而背了黑锅,可是历代幽灵宫主,包括白静,性子里都有冷清和高傲的一部分,解释从来不会是她们做的事。白飞飞在这一点上的表现尤为明显。
      可如今,她已决心要与身边这人白首不相离,幽灵宫的后路就不得不在步步计算之中。看了看面色凝重的花满楼,与之相抗的内力渐渐消解,极其不甘又无奈的低声道:“我知道了。”随手扔掉了她的剑,只靠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掌翻飞死尸之间,寻求一个全身而退之法。
      远方突然响起了一阵阵疾驰的马蹄声,烟尘飞扬间,可以模糊地看见几个人的人影。在人影冲破了浓烟迷障,嗖嗖几声的暗器穿空而过,打向白飞飞和花满楼,两人皆是灵巧地避过了这一偷袭,却不曾想这几件暗器像长了眼睛一样转了个弯,那变为死尸的六个人此刻真的是倒地不起了,而中了暗器的地方恰好却是白飞飞的剑锋所指处。
      事情发生的很漫长,却又仅仅像是在一念间。马匹上载着的正是沈浪、熊猫儿以及快活城精要各职等人。看见了地上的尸体,沈浪的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得非常苍白。白飞飞所伤之人并不是快活城之人,若是快活城之人,反到会让人生疑,白飞飞的聪敏灵慧,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可若死的是平常人,倒是可以一次性打破沈浪对她最后的一点维护。
      这番思量不过瞬间之数,困在那几人中的花满楼和白飞飞皆明白了此中陷害之事。花满楼没有一刻不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看不见,白飞飞最不喜的便是背叛,她救了沈浪一命,是为还他的情,也是为了心里最后的一点牵念。从此天涯陌路,到也未为不可,只是心寒……那个人从未相信过自己。
      他摸索着抓住了白飞飞的手,用着全心全意的信任淡淡道:“不管如何,我与你一道共同面对。”与心上人做快乐事,无论是劫是缘。
      白飞飞铁青的面色因着这一句话瞬间转晴,她反握住花满楼的手,眼里幸福开心的星光可见,有这一句话,又何必再为旁人添心伤。
      沈浪一向认为看不懂白飞飞,他们现在这幅同甘共苦的画面,无异于刺伤了他的眼睛。花满楼在他眼里是温润雅致、宽厚善良之人,他定是信他不会乱杀无辜之辈,可有了一个白飞飞在前,也是怀疑他未能及时阻止这场杀戮。
      “白飞飞,你太让我失望了。”一句厉言,不知是包含了多少心酸无奈以及悔恨痛苦。
      白飞飞冷笑一声,他对她的失望,好像自从两人相遇起就从未断过,既是不断地失望,那一开始就不要对她这等人抱有希望。然是如此,她也并未对他的失望冷嘲热讽,有人对她全身心的信任,她自是知道这个紧张尴尬的时刻,他会希望她保持沉默,一切有他,不必担心。虽然白飞飞除了对花满楼一个人外,已经难得再对其他人事物担忧于心了。
      花满楼向前站出半步,将白飞飞护于身后,微笑道:“沈公子,此次事件飞飞纯粹是被人陷害,这六个人的伤口有异,只要仔细验查就可以知道他们事先已经中了蛊毒,试问飞飞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再重伤他们命脉?”
      一句话,在情在理,直把问题揭露出来,沈浪有了几分动摇,心里希望的微光隐隐闪现,既希望此事与白飞飞无关,可另一方面,又是后悔这次自己太过冲动,莫要伤了她的心才是。可是,是否命中注定,白飞飞的心早已不在沈浪身上了,他仍犹自为她心怀感伤。
      未及等沈浪有何反应,他身后的快活城中人就已勃然大怒,操起一手佩剑就攻向白飞飞,言语之中却有着微微的颤抖,“你这个妖女,如今还想妖言惑众!”在剑被花满楼挡下之后,还转头看向沈浪,眼里满是谴责,“沈浪,你如此犹豫不决,还对得起大小姐吗?”
      他的声音一出,剩下的人就连熊猫儿也压制不住,纷纷涌向白飞飞和花满楼。自信双拳难敌四手,就算取不了他们的性命,重伤亦是有这个可能。就在这千钧一发间,一声巨响,两方即将相交之处烟尘弥漫,看不清人影浮动。犹自迷惘之间,白飞飞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薄茧长于掌心,一定是长年用刀剑之人,这人绝不可能是花满楼。意欲挣脱间,却听见了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跟我走。”
      听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白飞飞几乎是浑身一颤,她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这个比之沈浪更加痴缠难休的人,心下一紧,不禁喃喃出口:“宋大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旧时人面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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