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初见狄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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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秋阳明媚，金色的阳光自窗棂穿过，投射入殿中，武周朝的至尊者静静跽坐案前，一袭云青金丝隐绣常服缱绻委地，一手执一支嵌玉紫竹狼毫笔，洁净的宣纸墨迹铺展，肆意潇洒，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笔繁华一页笺，一念前尘似云烟。
昭宁将手中的笔横于侧旁青山湖光水石笔架，细细品观刚刚书写的字迹。
一旁放置的是之前武皇所书的墨迹，运笔挥墨遒劲潇洒，字行法度森严，笔势婉转流利，书偏侧锋凌厉，行草洒脱有度，飞白书更是丝丝露白，犹如鸟形之翼展翅其中。
昭宁长眉轻蹙，虽然融合了记忆，却也到底不是原有的性子，现今的书墨与之前的字迹少了些许凌厉，多了一分硬朗之色。
之前么？昭宁望向窗外，殿外是今日宫人搬植来的金菊，大朵大朵的绽放在秋风之中，随风摇摆。
是什么之前呢？那片悠远时光背后，一场记忆，似是而非、恍若一梦……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呢？”
昭宁启唇，轻轻呢喃。一双凤目却不复清亮，空茫的滑过丝丝悲凉……
“启禀陛下，”殿外小德子一声轻唤，惊醒了思绪飘远的昭宁。
“沈御医为陛下请脉的时辰到了。”
“宣吧。”
昭宁正了正神色，视线落到案上，宣纸上墨迹未干。昭宁却抬袖一折，罢了，以后就让婉儿代笔吧。
“参见神皇陛下。”
沈南璆一身温润，施礼后起身跪坐昭宁下侧，绯唇蔓延着一抹如这秋色般的和煦浅笑。
昭宁伸出一手，露出一截润白如玉的手腕，沈南璆以一折帛巾相隔，并拢的三指搭于其上，修长洁净的手指弯折出动人心魄的弧度，圆润的指甲在秋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昭宁长睫垂落，半掩眸色，不可否认，沈南璆的确有一双美极的手，男人的手。
“恭贺神皇陛下，陛下凤体已大安。”沈南璆唇间笑意更深，好似有一抹情意缓缓漾开。转而眸色深沉，专注含情，音色低沉的道。
“还望陛下，感念苍生，切要保重身体呀！”
昭宁闻言抬眸望去，遗落在一片秋色灿烂的眼眸中。
“陛下，狄仁杰大人叩阁。”
上官婉儿突兀一声打破沉寂。
昭宁闻言面露惊喜，“狄公回都了？！”
狄公？！
上官婉儿和沈南璆均是一愣。这称呼……
昭宁也惊觉不妥，正了正神色，再开口时已是平淡非常。想了想此时狄仁杰的职位……
“婉儿，让狄明府进来吧。”
“诺。”上官婉儿应承退下。
沈南璆也收拾医具，起身施礼告退，昭宁颔首示意他离去。
沈南璆行至殿外，正遇狄仁杰走近，沈南璆从容施于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狄仁杰虽然因为贬职不在神都，但关于神皇陛下近期新任御医男+宠之事还是略有所闻的。见沈南璆此时态度，当即神色一沉，神色冷硬，未作回应。
沈南璆见此，并未在意，只是长睫微垂，拱在身前的宽大绣袍掩住了唇角一抹缓缓勾起的笑意。
“陛下，狄明府来了。”上官婉儿将人引进殿中。
昭宁抬眸，殿门进来一名男子，一撩衣袍，跪拜参礼。
“微臣狄仁杰参见神皇陛下。”成熟低沉的嗓音自带一股不卑不亢的正气。
“起来吧，近前来。”昭宁开口道。
那人走近，昭宁细细打量着这位名垂青史的一朝宰相。与影视上塑造的那个圆润润、胖乎乎的老头子截然不同，面前的男子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架清瘦修长，撑着一件七品灰青色官袍，头戴官帽，双鬓间露出丝丝华发，五官清俊，下巴处留着一缕美髯。双眉浓烈有型，两目眼角虽有细细的皱纹，却不掩其睿智风雅，目中眼瞳幽深黑沉，敛尽光华。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就融进岁月沉淀之中。
“怀英，坐。”昭宁开口。
狄仁杰近前跪坐一旁，上官婉儿令侍女奉上茶盏。
秋阳暖暖铺进室内，君臣二人品茗共叙，昭宁开口询问了一番狄仁杰在彭泽的情况。随后示意上官婉儿去取事先准备好的东西。
婉儿会意，自偏殿捧来一方漆盘，上面是锦袍官服，仙鹤绣图上是双翅镶白玉乌纱官帽。
这……一品官服！狄仁杰看着眼里，面上却是神色不明。
昭宁正了正神色，眼眸含笑，道：“狄仁杰接旨。”
“微臣接旨。”狄仁杰起身跪拜在地。
“朕封你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从一品。”
昭宁微微欠身，满含期许，“怀英，这可是宰相一职，文武百官之首啊。”
谁知道狄仁杰久久不抬手接过漆盘，昭宁眼中的期待逐渐冰冷，一旁的婉儿神色渐变。
狄仁杰跪立，脊背挺得直直的，眼眸低垂，以沉默拒不受旨。
“狄仁杰！你这是何意？”陛下开口，语气威严森冷。
“陛下！”狄仁杰抬头唤了一声陛下，定定的看着压抑着怒火的神皇陛下。
昭宁手一抬，低沉唤了声“婉儿。”
上官婉儿会意，将漆盘放在书案一侧，屏退他人，宫女内侍立大殿十尺以外，婉儿守于殿口。
“陛下。”狄仁杰深深伏拜，开口道，“陛下应该未忘记臣是因何贬谪，陛下召臣入京，臣自接旨之时便已立下必死之志，亦另家人准备好棺椁。”
“狄仁杰，你……这是何意？！”昭宁只觉一股怒意升起。
狄仁杰因何缘由贬谪，昭宁的记忆并不清晰了，只是隐约有点印象的好像是因为狄仁杰阻止肃政台侍御史办案。
侍御史？……来俊臣？！
“陛下，臣因阻止肃政台侍御史来俊臣滥杀无辜李氏王孙而被人诬陷，致使贬谪彭泽为令，今时，臣再次入京，酷吏来俊臣仍当朝为势，臣是以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椁！”
闻言，昭宁怒气稍减，来俊臣？想到最初早朝时来俊臣奏请二妃尸身归置，自后却也安份。
“若是这般，怀英大可不必忧虑，你现在可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陛下。”狄仁杰微微沉吟，最终说出，“微臣在贬谪期间，曾去巴州。”
“巴州？”昭宁一瞬恍惚。
那是，那是太子贤贬谪的地方，是他……自尽的地方……
“陛下，微臣前去巴州，是为了祭奠雍王殿下……”
“狄仁杰你！”一股怒火难以控制的自心头熊熊燃起，一瞬间，愤怒，悲痛，痛心，席卷了昭宁的理智。昭宁面色冷寒，身上狠狠地将茶盏挥落砸向跪立着的狄仁杰。
茶盏划过狄仁杰的肩头，微烫的茶水浇在深色的粗布衣上，而后砸在玉石板上，瞬间碎裂成片，块块碎片在阳光下映出尖锐的光泽。
这清脆瓷碎声引到殿外的人，殿门外的上官婉儿疾步走进殿中，看着这种情景，惊忧出声：“陛下！
昭宁一挥手，示意上官婉儿出去。
昭宁凤目冷冷的看着双膝跪在地上，脊背却是挺得直直的狄仁杰。狄仁杰抬起的眼眸黑亮，无惧无畏。
昭宁拼命压抑住这股自身体里窜出的怒火，身体微微发颤，冷冷出声。
“狄仁杰。你这是何意？”
“陛下，李氏王孙日益势微，陛下有没有想过，百年之后，这天下是交予子还是传位侄？”
狄仁杰抬头看着压抑着怒气的神皇陛下，平静的眼瞳，平静的语气，问出的却是攸关生死，攸关天下的问题。
昭宁直直注视着狄仁杰，怒气稍稍平息。理智渐渐回来，灵魂的融合让昭宁有了武则天的记忆，甚至性情，但毕竟还是不同。
太子贤是自尽而死的，从记忆中，昭宁慢慢回忆，文明元年，武则天思念贬去巴州的太子贤，于是派丘神勣送去贤最喜爱的美酒，谁知丘神勣回京却带来贤自杀的消息，当时闻此噩耗，武则天心神巨震，生生呕出鲜血，罢朝两日。
想到这里，昭宁身体一恍惚，抬手按住猛然泛上痛意的心脏，想来武则天对于自己的孩子还是有情的。
此后，武则天对丘神勣一直有所猜疑和恨意，直至天授二年，丘神勣最终被斩于太乙门前的菜市口。武则天的心才稍稍平复。
“陛下，应该明白，伯仁之悲。”
昭宁看着狄仁杰，这双似是平静的深沉眼眸，暗处却是风云如晦。
昭宁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依旧是暖暖秋阳，灿灿秋菊，巍峨宫墙绵延无尽，只是为何这漫上心头的却是阵阵冷意。
太子贤去了，下一个会是谁？显？旦？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
想到此，昭宁心头一紧。回眸注视着狄仁杰，狄仁杰静静的等着陛下的回答。
“婉儿。”
“婉儿在。”
昭宁开口唤来殿外的上官婉儿，凤眸注视着狄仁杰，说道，“即日起，狄仁杰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同右肃政台御史大夫。”
“婉儿，为狄仁杰官袍加身！”
“微臣领旨谢恩！”狄仁杰伏拜在地，狄仁杰心中已经清楚，神皇陛下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初见狄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