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筝》烦得很嘞

82、步步紧逼

　　那是个毫无技巧，甚至有些粗暴的吻，带着无处发泄的急躁。常江的舌头在我的嘴里肆意舔舐，如同一头母豹子在寻找自己的幼崽，或咬或啄，每个地方都被他细细地品味一番。

　　我愣了好半天，才像重新通电的人偶一般拼命推开他，想骂他，打他，声音却被堵在嘴里，手脚都被他束缚住。我感到一阵巨大的悲哀，无济于事的反抗让人虚脱乏力。他似乎注意到我渐渐放弃了挣扎，反倒慢慢停下了动作，抱着我，头抵着我的颈窝，呼出的热气都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想你，秦铮……”他沙哑着嗓子说，“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跑这么远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

　　“你有没有可能和我在一起？”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隐隐有些红血丝，我强迫自己相信那是因为他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推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我得走了。”

　　他伸手抓住了我：“我来陪你过生日的，你忘了吗？下周二是你生日。”

　　“我……对不起……我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我看见你博客更新的照片了，很有意思。你在这里过得很快乐吧？”

　　研究中心有互联网，我拿常用的ID注册了个博客，发过一次照片，暗暗期待如果欧阳行还想念我，他也许碰巧能搜到。可三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他的访问记录和留言，却等来了常江。

　　“不是那样的。”我没必要和他隐瞒什么，“现实总不可能和照片那么完美。”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实验数据太少，没什么解决的办法。”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我叹了口气，眼光扫到他握着我的手：“可以松开我了吗？”

　　“你先帮我开门，我要用毛巾。”

　　我这才想起闹腾这么久的目的，真是……不折腾就会死的两个人。掏出钥匙开门，递了条毛巾给他，常江接过的时候手又轻轻碰到了我。他顿了顿，说：“见到你真好。”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你晚上有什么安排？”他在我背后问我。

　　“不知道，再说吧。”

　　“好吧，你先去忙。”

　　头脑混乱逃出他存在的封闭空间，我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自从去年春节去上海找了他，常江每一次的出现都让我措手不及，捉襟见肘，一次比一次更甚。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软弱无主见的学生了，他日益露出的锋芒让我害怕。过去他不说，我就装作不知道，伤害了他也能算是无意为之，拿自己的离开做无可回应的挡箭牌。可现在，他毫不在意向我表露他的心意，大方让我看见他的担心，难过，快乐，欲望……

　　我害怕他这样直白的逼迫，害怕变得越来越强大的他，带着这种不可抗拒的压力朝我靠近，一点一点逼出我最后的心意。

　　我能拿他怎么办？

　　闭上眼睛，我对自己说，至少现在这一刻，我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尽管自从那次西方文学史课之后欧阳行就没有和我再联系过，但我依然感到冥冥之中他的手上系着一根红线，另一端连着我。自然的洗礼让我沉静，在淅淅沥沥的雨夜，在微风吹过的丛林中，在河水潺潺的堤畔，我不再感到孤独和失落，不再失眠，也不在深夜里流泪了。我很平静地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一起骑车去的河岸，我们在餐桌上如同夫妻一般絮絮的谈话，他的拥抱和温柔的亲吻，他和我讲的故事和道理……

　　人的记忆真是个完美的过滤器，它只记住了那些美好的过往，慢慢淡化痛苦的经历。就好像每当我回忆起初中时，总会第一个想到穿黑衣的欧阳行，我迟到时他看着我那副严肃的样子，总会让我在心里偷偷发笑。

　　就好像每当我回忆高中时光时，同桌的常江的面孔总是第一个跳进我的脑海。那时还没有发生后来的事，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般油嘴滑舌，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最亲密无间的搭档。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到来，真的给了我惊喜，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慨。

　　就像他说的，他来都来了，再怎么蹬鼻子上脸，我能赶他走么？

　　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叹了口气，往楼下办公室去了。

　　结束又一天毫无突破的工作后，使劲伸了个懒腰，从办公室走到院子里。常江已经在门口等我了，换了套衣服，精神也好多了，最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靠在巴当的摩托车上，俨然一副机车发烧友的派头。

　　“你怎么把巴当的车弄来了？”这家伙做事风格真的越来越夸张了。

　　“借的呗。”他得意一笑，又是十足的小老板派头，好像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也顺水推舟，配合地装成无所谓的样子，打击他道：“又不是什么好车，看把你得瑟的。”

　　“至少不用走路了吧。”他拍拍后座，“上来。”

　　“不敢。”我摇头，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谁知道你会开不会开这车？”

　　“哥哥连集装箱卡车都开过呢，能搞不定这小摩托？”

　　“呵，你开集装箱箱门差不多吧？”

　　“嘿，我说你——”他作势要拖我上车，突然立正站好，冲走出来的松西打了个招呼。

　　“你好，莫特太太！我是常江，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谢谢您的帮助。”常江冒了一大串英文出来，虽说带着海鲜味儿，但非常流利，非常自信。

　　松西露出惊喜的表情，和他握了握手：“你好，常先生，你竟然真的来了！”

　　“我说过的话当然要兑现。我还给您和莫特先生带了中国的礼物，不过现在没在身上，我明天给您送过来。”

　　“真的吗？哦，你真是太体贴了……”

　　我一个项目组成员，松西的学生，常江的朋友，居然被冷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没什么理由认识的人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真是莫名其妙嘛！

　　好容易松西走了，常江才回过头，读懂了我的表情，跟我解释道：“我和莫特夫妇……写过几次邮件，所以认识……”

　　“你怎么会和他们写邮件？”

　　“不然你以为我真是靠一幅画找到你的啊？那也太扯了吧。”

　　“……”

　　“我看过你的签证资料，知道你参与的是什么项目，然后在挂名大学的网站上找到了项目组的所有资料，当然包括莫特夫妇的联系方式――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是夫妻。我给莫特教授写了封信，说我想去研究中心拜访老友。是一个助教回的信，让我直接去找莫特太太。

　　“莫特太太很好说话，说克林西塞布拉特国家公园是开放给大众的，研究中心也欢迎年轻人来交流学习，然后又给了我巴当的邮箱和电话，说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联系他——你以为我和他不认识，其实我们已经聊了很多了，包括你卖画的事。”

　　“那他怎么没和我说你要来？”

　　“我请他保密啊，答应送他一张周杰伦的签名海报。”

　　“周杰伦？”我真是服了这帮人了，“巴当还喜欢周杰伦？！”

　　“周杰伦怎么了，人家可是亚洲小天王呢。”常江不屑我的少见多怪，“别废话了，赶紧上车，饿都饿死了。”

　　我觉得自己简直要泪眼朝天了。吸气，呼气，吸气——好不容易忍住骂娘的冲动，问他：“你想吃什么？”

　　“随便啦，你先上车再说。”

　　“那就去镇上吃香蕉饭吧，你开车，我带路。”

　　所谓香蕉饭其实是炸香蕉和海鲜炒饭的简称。我和高学长偶然发现镇上一家小饭店里的这两道菜做得特别好吃，于是隔十天半月就会走路去那里吃一顿。老板夫妇对我们两人的搭档已经很熟悉了，因此当常江而不是高学长出现在我身边时，老板娘很是惊讶。

　　她不会说英语，两只手做了两个圈在眼睛上比划了一下——那是指戴眼镜的高学长——然后摇了摇手，意思是：没来？

　　我做了个睡觉的姿势，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然后指了指常江，说：“teman，teman。”teman是印尼语“朋友”的意思，这是我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印尼词。

　　老板娘哦了一声，露出满脸笑容请我们坐下，然后递过菜单。我指着几个常吃的菜比划手指头，告诉她要几份，她拿过菜单进厨房了。

　　“teman是什么意思？”常江问我。

　　“朋友的意思。”我说。

　　“这个单词好，特man，特有男子气概。”他指了指自己，怪笑。

　　“不好意思，大哥，这词儿不念‘特曼’，念‘特蛮’——蛮不讲理的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