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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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里站着个年轻的女人，扎着马尾辫，手上拿着支笔，正埋头按计算器。见我们进来，她立马放了笔，脸上的笑容中带着点惊讶：“阳阳哥？你怎么有空来？”
好嘛，果然是经常来，连名字都知道了，还喊得这么亲切。
“不是我没空来，是你们一直没开门迎客嘛。”欧阳行笑答。
她走出来，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全貌。大约二十五岁的光景，身材纤瘦，穿着白色网眼罩衫和一条墨绿色大花裙子，脚上一双夹脚凉拖，打扮随意却不失品味，透着一股神秘女人的气息。
“那现在看来怎么样？这两个月的店休值不值？”她用手在空中随意画了几圈，“我的设计是不是既保持了原来的风格，又充满了时尚感？”
“我是外行，只能说很不错。”
“周阿姨肯定喜欢，她的艺术造诣比你高多了。”
“可惜你又不能把这店搬到她面前去看。”
“她最近好点了吗？”
“不好不坏吧，还是老样子。”
她叹了口气：“我妈老念叨她呢，回来了一直在忙装修的事，也没抽出时间去看她……”
“别叹气，叹得我吃饭的心情都没了。拿菜单来。”
“小红，这边点菜！”她叫了另一个服务员过来，和我们客套了几句，又回吧台里埋头按计算器了。
他熟门熟路地点了五个菜，“油条虾”“五彩盘”之类我闻所未闻的菜名。趁着等待的时间我问他：“你和刚才那个美女认识？”
“小时候的邻居，叫陈晨。后来我们搬过一次家，但还是会来这里吃张妈烧的菜。做菜和室内设计都是一门艺术，她们家的人在这方面天分很高。”
“她是做室内设计的？”
“她还是在读的研究生，好像学建筑设计吧，具体什么我也不懂，大学的志愿倒是我帮忙填的，读的建筑。她小时候爱画画，张妈总觉得那是不务正业，还问我大学里的建筑系是不是就光让人画房子。”他说着笑起来，“陈晨不光房子画得好，画人也很厉害，小时候经常给我们画漫画像。”
我双手撑着头，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
“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一点遇到你，连一个画画的都比我跟你关系熟。”
他嗤地一笑：“年龄不大，想得倒挺多。”
“你总是喜欢光顾同一个地方？”
“怎么这么说？”
“好像你去每个地方都有熟人，Andy是，陈晨也是。”
“我习惯这样，一旦找到喜欢的地方，就不愿意再花时间去探索未知的诱惑了。”
“那找到喜欢的人呢？也会这么专一吗？”
他抬眼看着我：“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我忍不住得意，心底像有一阵暖流涌上来。索性再得寸进尺一点，问他：“那我现在算是你女朋友吗？”
他想了想，回答我：“算小女朋友吧。”
“无聊。”我瞪他一眼。
“我是说真的。你现在还未成年，思想也不成熟，也许等你长大一点就会发现我的种种不好，到时候你若是想离开我……”
“欧老师。”我伸手打断他，“我觉得你这么想对我是很不公平的。难道成年人在恋爱中就能不犯错误、第一次就找到正确的人么？爱情本来就是冲动不成熟的，不合适甚至分开，并不是因为成熟了进而意识到，它是因为矛盾没有得到解决。只要我们想在一起，又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呢？”
他愣愣地听完我的长篇大论，有一阵都没说话。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嗨，有人在吗？”
他淡淡一笑，牵着我的手放在桌上：“你这么聪明，真让我害怕。”
我被他夸得脸红，抽回手撑着脑袋问：“那作为你的小女朋友，我是不是可以经常去陪陪你母亲？”
“你想去的话，当然可以。”
他正说着，服务员开始上菜，一阵香味飘来。
“开动吧。”他话锋一转。
抓起筷子挑了一大块鸡肉塞进嘴里，浓郁的甜香在舌尖蔓延开来。我这才意识到闹了一整天，自己早已经饥肠辘辘。他倒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继续说：“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是你今天晚上住在哪里。你有什么初步想法吗？”
我摇摇头，从没离家出走过，一点头绪都没有。
“同学或朋友家能借宿一晚吗？”
我想了想，关系最好的同学就是顾枫怡了，但她现在正在日本潇洒呢，远水救不了近火。至于陈盈……自从常江和我闹掰之后，我和她之间似乎也隔了些什么东西，我们再也做不了推心置腹的好友了。
“没有。”我看着他，下了结论。
他叹了口气，又问：“你介意一个人住旅馆吗？”
“我可不可以住你那里？”
他吓了一跳，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你一个女孩子，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那我一个人住在旅馆，你就不怕别人对我做什么吗？”
他又叹气，一脸无可奈何。
“再说，你连亲我都不愿意，还能对我做出些什么。”
“你啊……”他摇摇头，算是投降。
我们速度结束了战斗，又回了医院。周阿姨还在睡觉，他便只静静地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招呼我离开了。他坐在那里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他英俊的侧脸，觉得他像一个朝圣者在做最后的祷告，在夜幕降临之时，浑身透着淡淡的金光。
多少人曾爱慕你青春妩媚的身影，爱过你美貌出自假意或真情，而唯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日渐衰老的满面风霜。
叶芝的诗句突然跳进我的脑海，我似乎在那一刻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独独钟情于这么一个十九世纪的爱尔兰人，他浪漫梦幻的色彩同眼前的人如出一辙，他们对待爱都是那么谦逊而虔诚。
他驱车带我离开医院，开了十多分钟，驶进一个老旧的小区。狭窄的道路只能勉强允许两辆车并排而行，路边是闹哄哄的小店铺，“水果嘞――叶子菜嘞――包子大饼油条――降价嘞――”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栀子花香味，一棵巨大的榕树标记出这个小区的中心点，摇扇子的老头围坐一周，小孩子互相追赶嬉笑打闹，跳舞的大妈随着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所有的景象，都和我住的那个家大相径庭。
这里没有地下停车库，他把车勉强塞进花坛边的一个角落，告诉我已经到了。
“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
“住到十三岁，读初中之后就住在学校了，回家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一边说，一边摁亮手机屏幕当电筒，牵住我的手：“楼梯里的灯坏了好久，当心。”
“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很失望吗？”
“失望什么？”
“我住在这么破旧的居民楼里，不像你梦想里的白马王子，一个人住一栋大别墅，又帅又有钱。”
“你偶像剧看多了吧？”
他笑起来：“就看过一部，《流星花园》。”
“我比你好，我还看过《恋爱写真》。”
“《恋爱写真》是书吧？顶多算是电影，不能算偶像剧。”
“你也看过？”
“随便翻过书。”
“好吧，我们扯平了。不过我对那种情节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情节感兴趣？”
“师生恋啊。”我开始瞎扯，“在校园的湖边读诗，在教师宿舍里拉小提琴给学生听……”
“好了好了。”他打住我，“我可不想变成楚雁潮那样的人。”
我耸耸肩，果然不能和他比谁读的书多，我会输得很惨。
欧阳行的家，或者说他母亲的家，看上去和这个小区一样原始而质朴。没有现代化的装修，没有高级的家用电器，唯一能跟得上时代的大约是客厅一隅那台银白色的笔记本电脑，旁边堆着杂乱的书籍，与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其它地方相比，愈发显得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而另外一个显得格格不入的东西，放在我面前的鞋柜上。在电子产品更新换代比翻书页还快的日子里，那部诺基亚黑白屏手机简直比周围的实木家具还要老古董。
“这是你之前那部电话？”
“嗯，把鞋换上。”
“这么老了还能用？你不是换手机了吗？”
“这里面装的是之前那个号，一直留着，怕有人打电话过来。”
“这个‘有人’里面包括我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最后露出一个笑：“就是为了等你给我打电话，你满意了吗？”
不光满意，我感动得快要死了。抱住他，靠在他怀里闷闷地说：“谢天谢地，我遇见了你。”
他什么也没说，只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阿妈哄我睡觉一样温柔。
“这么说……你是从给我手机号的那时候喜欢我的？”
他继续温柔地抱着我：“可能比那还早。”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