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筝》烦得很嘞

42、恍然大悟

　　阒静无声的夜里，顾枫怡躺在我旁边轻声问我：“小铮，你和秦校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我虽然睁着眼睛，却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夜色。“……怎么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你都没怎么和她说话。”

　　“我们一直都这样，她从小就不怎么管我——应该说是很少搭理我——她太忙了，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顾枫怡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好像很讨厌王教授？”

　　“你不觉得他是个吃软饭的？”

　　“没有吧……我觉得他挺好的……而且……”她顿了一阵，继续道：“我这么说你不要太介意哦，秦校长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吧？她找到幸福，你应该替她开心，何苦因为一件好事闹不愉快呢？”

　　我侧过头，看着她隐约的轮廓:“你觉得我是因为王教授才对她不爽？”

　　“啊？”

　　“没错，我是看那个王教授很不顺眼，但我和秦校长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我心情不好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还在想录取的事吗？……你真的不用……”

　　“不是，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讲。”

　　“你居然还藏着小秘密？！”

　　一切都结束了，再没有保密的必要，我便把填志愿时母亲是怎么不同意我填报生物专业、我是怎么让欧阳行替我交志愿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枫怡。

　　“听你这么一说……”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担心得要命。万一真的是被……”

　　“不会的，不会的。”她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那么保密的事……你要对他有信心……”

　　“就是因为只有他知道，我才只能怀疑他……”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再说现在教育部查得很严的，伪造志愿表根本不可能。说不定真是系统搞错了呢？别太担心了，别想那么多。”

　　“……”

　　“明天再查查吧，现在好好休息。”她轻声细语地安慰我。

　　我多么希望这一天的经历都是梦，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时，讨厌的王教授消失了，没有录取结果的消息，我依旧坚定地信任欧阳行。

　　然而，第二天醒来再次拨通查询热线，结果却没有任何改变。

　　我每天打一次电话，日子变得越来越难熬。我甚至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被江大教育管理专业录取了，我该怎么办？想不出门路，只能继续怀着渺小的期待，再继续被一次次失望打倒，而每一次的失望，都伴随着更多的怨怒和不甘。

　　终于，在看到录取通知书时，我感到落入悬崖一般的绝望。

　　“秦铮同学：我校决定录取你入管理学院教育管理专业学习。请你于准时于XX年XX月XX日凭本通知书到校报到。江海大学，XX年XX月XX日。”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却在我眼里变成一片模糊，像一滴墨滴入清水。

　　没有了……一切都不能存在了……我的期望、我的梦想、我的信任，都崩塌在一张轻飘飘的纸面前，被冷酷的现实一下下敲得粉碎。看不清路，我茫然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往外走，不知道该去往什么地方，不知道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盛夏的阳光还不够强烈，不能蒸发掉泪水，只是火辣辣地灼烧着我的皮肤，周身痛得要命。我混乱、迷惘、愤怒，却又不知所措，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灰色。左手摸到裤兜里的电话，我想也没想，一下下使劲按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秦铮？”

　　你这个混蛋、恶魔、骗子、笑面虎、趋炎附势的假好人！害我变成这个样子，还能这么坦然淡定地接我电话？！

　　我很想一口气骂个痛快，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沙哑的哭泣声。

　　“你怎么了？”

　　我说不出话，依旧哭得喘不过气。

　　“你怎么哭了？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他连连发问，语速变快了许多。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还有嘈杂的人声。

　　“你……怎么……能这么……对……对我？”

　　“我怎么了？”

　　“……”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却又背叛了我，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你担心得罪秦校长？担心你在这里的饭碗保不住吗？

　　我却没有力气再把整个过程叙述一遍。自以为是的小把戏像一记暗器，到头来变成杀死我的利剑，现实的结局就是如此滑稽，可是让我一点也笑不出来，反而哭得更厉害。

　　“你在哪里？秦铮，你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

　　“……”

　　“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如果在学校，你走到图书馆门口去，我马上过来，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

　　“Andy说他调制出一种新饮料，等下我们一起去尝一尝怎么样？正好我还欠你一顿饭，你吃饭了吗？想不想吃烤肉？或者火锅？吹着空调吃火锅最惬意了！”

　　他在那头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似乎他要把这两年来没说完的话都说干净，后面夹杂着不耐烦的喇叭声和音乐声。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他的声音，而这一刻却觉得那杂乱的振动像铁钉一样生生刮着我的耳膜，像汹涌的海水倒灌进我的耳朵，让我浑身发抖，颤栗不止。

　　“我不想见到你……”我费了全身的力气，终于说了一句话。

　　“秦铮！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就这样判我有罪了吗？”

　　脆弱的心脏根本无法防守他的抗辩，眼泪越流越止不住，却不知该怎么拒绝。

　　“我现在在开车，还有五分钟到高中部。你走到图书馆去等我好不好？”

　　“……”

　　“不管怎么样，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

　　“那先这样，拜拜。”

　　他收了线，留下我在原地，像傻瓜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中。图书馆只需要往东走五分钟，回家，则是往南的方向。我可以选择吗？我有选择吗？他一定会在图书馆门口一直等下去，而我需要他的理由。

　　不待思考做出决定，我的身体已经朝东边走去。

　　正值下课，图书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我仍然一眼就看见站在那里的欧阳行。他并不是特别高，但在人群中就是异常显眼，尤其当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时，像个模特。见我走近，他勉强笑了笑：“你来了。”

　　我没说话，他也没问我到底怎么了，只是拍拍我的肩：“先进来坐吧。”

　　说完他领着我走进Andy的店，门口的电铃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吧台里Andy抬起头：“欢迎光临！……欧老师？”

　　“嗨，里面的小隔间有人吗？”

　　“没……没有……”他正巧看到我，一脸惊讶的表情，似乎在说：“嘿，爱哭鼻子的家伙，你怎么每次来都不开心？”

　　没心情搭理他，我侧过头，不让他好奇的目光扫射到。

　　“两杯柠檬茶，麻烦你等下端过来，谢谢。”欧阳行开口。

　　“哦……好，稍等。”

　　我们走到最里面一个角落里，欧阳行熟练地打开壁灯，拉上帘子，伸手示意我：“坐吧。”

　　“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生气？”他在我对面坐下来，看着我问。

　　我把手里的印着“江海大学”的邮政专递信封扔到桌子上，那刺眼的四个字又一次让我的眼泪往外涌。

　　“今天收到通知书了？”他一边从信封里拿出文件一边说，“怎么样？……呵，考上江海大学了，不错嘛……”说着说着，他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我瞪着他，他慢慢抬起头问：“怎么会是江海大学？”

　　“我还想问你呢！”我拍着桌子，带着哭腔吼他，“我给你的志愿表上根本没有这四个字，也没有什么教育管理，你到现在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觉得是我在里面动了手脚？”

　　“难道不是你改了我的志愿表吗？！”

　　他有些吃惊地反问：“怎么会是我？！我哪来的理由这么做？”

　　“怎么不会是你？你知道秦校长讨厌生物专业、一定要我读教育管理，到时候我被T大生物科学录取了，她肯定气得暴跳如雷，最后查到是你在背后帮我，是不是要把你从教研组长的位置上弄下来？你还说你没理由这么做？”

　　他愣了一会儿，最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看着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那苦笑让我喘不过气来，也答不上话。

　　“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来说，学生的承认和信任比不上让校长高兴？”

　　“……”他的眼神像燃起了一把火，把我烤得心虚。

　　“我没有动你的志愿表。”他一字一句地说，“I swear。”

　　“但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如果真有人想要在你的志愿表上动手脚，他何必非得知道你有两张志愿表？他只需要半路狙击你就行，除了我这里，还有别的关卡。”

　　“你是说……除了你，中间还有别的人？”

　　“中间能插手的人太多了。”他点点头，“你给我的东西，我是原封不动地交了上去。但从我这里，到你的班主任、接收档案的人、调档的人、招生办的人，以及每个关口的管理者，都有可能把这张表挑出来――不管是伪造一张新的，还是在原来那张上面改动，这个人的权力一定很大，关系非常硬，胆子也不小。”

　　“……你觉得是我母亲？！”

　　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想到？！难怪她对我的百般威胁毫不上心，难怪她催着我去查录取结果，难怪我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时她的反应那么平淡――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她早就知道我会被录取到哪里！！

　　“我没有……”欧阳行话还没说完，我抓起桌上的信封拔腿往外跑。“喂，你……！”

　　“我要去找她！”

　　“喂……你的柠檬……”Andy端着两杯茶站在店面中间，差点被我撞到。

　　“下次给你钱！”欧阳行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他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