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筝》烦得很嘞

33、【番外·安莘玮】过去

　　“喏，现在持球的那个彪悍男就是张余年，不过我们都叫他余年……他是我们队长，也是我们最强的中锋。”

　　“……”

　　“所谓中锋呢，顾名思义就是球队阵容里面最中间的那个位置。你看他身高很有优势，体格又壮，抢篮板和阻断都超猛，他可是能让友校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

　　之后的每次训练，只要有空闲时间安莘玮都会和滕冰聊上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无休止地讲，滕冰只是沉默地听。但不管怎样，她至少还在这里，他们正在熟悉起来。只要熟悉了，一切都好办。安莘玮是那么自信，充满激情和活力，他相信体育带给人的快乐一定会让滕冰从郁卒的心境里走出来，如此有魅力的竞赛，只要滕冰能看懂，就一定会喜欢上。

　　“哈，你看，阿良防守犯规了！”一次友谊赛，他坐在台下当替补，一边跟滕冰当现场解说。“我有没有跟你讲过阻挡犯规和带球撞人？”

　　“没有。”经过这么久，滕冰不再一言不发，偶尔也会答应一句。

　　“唔……阻挡犯规就是防守队员应该预想到对方的进攻路线，假设我已经跑到你面前……”他笨拙地用两只手在膝盖上示意球员位置，“你还来拉扯、撞或者挡我，那你就是阻挡犯规……”

　　“他怎么下来了？”滕冰指着走过来的阿良问，打断了他的授课。

　　“啊？”

　　“我五满毕业。”阿良一屁股坐在安莘玮旁边，熟悉地和滕冰打招呼：“又来啰，滕冰？”

　　“嗯。”滕冰勉强点头，算是跟她的同级生问好。

　　“水拿来点，没眼力的家伙。”

　　安莘玮递给他两瓶矿泉水，他不急着喝，先递一瓶给滕冰：“给，喝水。”

　　“谢谢。”

　　“不客气。抱歉我们家安小弟弟还太嫩，美女在旁连水都不给喝一口。”

　　“喂……！”安莘玮叫起来，脑门直接吃了阿良一巴掌:“喂屁啊，你以为你很成熟哦？受不了你！滕冰，我先过去了，拜！”

　　“拜拜。”

　　阿良熊着背叉着腰，站到罗静旁边去观战了。被他弄得颜面扫地的安莘玮尴尬地坐在原位，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阿良的话似乎真的戳到自己某个地方，有些心酸，失落，无能为力。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阿良要这么说？他对滕冰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如果是怜悯同情，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不够格安慰她，甚至连痞子阿良递一瓶水的关心，他都不曾想到？当初他只是想被她看一眼，而现在她就在身边，为什么自己却感觉那么渺小，连她的一句谢谢都得不到？

　　“你接着说吧。”滕冰突然开口，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啊？……说……什么？”

　　“犯规什么的。”

　　“你也觉得我很小吗？”他问得风马牛不相及。

　　“嗯？”

　　“阿良说我太……嫩……你也这么觉得？”

　　“你明明就比我小啊，你才十六岁不到吧？”

　　“……”她的语气，有种在跟自家弟弟讲话的敷衍，让他莫名难过。他清清嗓子，决定换个话题，继续把带球撞人讲完。“你看，余年现在拿球，对方五号盯人……啊，好帅的假动作，成功绕过防守队员！”

　　“……”

　　“余年这就叫‘智取’，他如果强攻不下，用身体碰撞去突破防守的话，那就是进攻犯规了……”

　　“……”

　　“哔——”裁判吹响口哨，“红队三号进攻犯规，蓝队罚两球！”

　　“呐，新鲜出炉的例子！”安莘玮指着场上摔作一团的队员。

　　“哦。”滕冰终于淡淡地答应了一句。

　　安莘玮安静下来，一连说了快一个小时，嗓子也有点累了。他双手撑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场上的变化，滕冰则闭眼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在膝盖上点啊点。过了好一阵，她第一次主动开口提问：“安莘玮，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么多篮球规则？”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仔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我想篮球会给你带来快乐。”

　　“可它只是一个会弹的球而已，不会眨眼也不会说话，况且我已经说过我对它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打篮球和看篮球的都是会眨眼会说话的人啊……好吧，算我刚才说错了，我想也许这些人能让你快乐起来。”

　　“是吗？你能让我快乐吗？”她深棕色的眼睛看着安莘玮，目光里说不出是什么，他总觉得那是种看小孩子的眼神，让他心虚颤抖。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是的，我想让你快乐！他很想大声喊出来，但那却不是滕冰姐要的答案，她是要“能”让她快乐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成天说篮球的小鬼。

　　“不过，至少你能跟我说一句加油吧？”滕冰没等他回答，又问了一句。

　　“什么？”

　　她指指身旁放着的一本书：“开学补考，我连一点功课都没做。”

　　“补考？！”安莘玮愕然，看起来学习很厉害的滕冰居然还要补考？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没参加。”

　　“为什么？”

　　“呼……”滕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耸耸肩：“没什么。”

　　“那你考试加油喔。”

　　“嗯，谢谢。”她微微笑了笑，双眼却红红的，声音也变得沙哑。“那我走了，拜。”她似乎着急掩盖什么，匆匆收起东西道了别，留下安莘玮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她的笑原来这么好看，她对他说的谢谢像一支箭射入他的心。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把滕冰当作胜利化身的那些日子，而如今她却对他微笑着说谢谢，这一刻简直比夺取校冠军更美妙动人！他无法抑制心中的快乐，每个细胞都在叫嚣要更多，她对他的微笑，她对他的奖赏。

　　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对滕冰到底在渴望什么，然而这无尽的渴望和幸福的满足像水与火在他心中相互缠绕，折磨着他。想再看到滕冰姐的笑，想让她快乐，想变成能让她快乐的人……可他才是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啊！滕冰姐看他的眼神是那么不屑，她那样的性格，也许混惯女人堆的痞子阿良才能真正懂她、给她温暖吧……

　　“安小底迪！要不要跟葛格喝一杯？”阿良故意操着娘炮得不行的台湾腔说话，端了一杯酒在安莘玮面前晃了晃。打赢了对岸的HBL冠军队，江海龙溪晋级全国联赛八强，他兴致颇高，一晚上喝了不下十瓶啤酒，围着桌子硬是把每个人都劝了一杯。

　　“阿良你赶紧滚，这小子才十六岁，不被你X死才怪。”张余年皱着眉头把他往后拉。

　　“齁！队长好偏心，这么疼小安安，那我上午被那个死人妖撞到腰断也没见你关照我一句！”阿良继续怪里怪气地说话，张余年一拳砸在他肚子上：“你他妈有完没完啊？！”

　　“我操！”阿良捂着肚子疼得弯下腰，“余年我X你大爷，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啊！”

　　“我看你那样就烦！自己是变态，还好意思骂人家是人妖。”

　　“好啦！不就是喝杯酒而已，八强赛开打哪还能有机会喝这么痛快，你说是不是，小安子？”

　　“……”安莘玮拒绝答话，以示对这个恶俗称呼的严正抗议。

　　“阿队你也不要小瞧他，这家伙上个月已经满十七岁了，身高192体重96公斤，哪里还是什么小孩子，简直超有‘种’啊！”阿良一边说，一边攀着张余年的椅背身体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往上靠，发出啪啪的响声。他果然是全篮球队最猥琐的人——同时也是最会演的人，天知道那些女球迷的大脑回路有多简单，才会被这种人渣迷得死去活来。

　　“阿良你喝醉了哦？”安莘玮终于忍不住，用手格开他渐渐靠近满是酒气的脸。

　　“没啊，葛格正准备跟你谈心。”他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安莘玮连忙往后退：“谈屁啊，谁要跟你谈心！”

　　“操，给我过来！”阿良抓住他的手使劲一拉，安莘玮整个人就乖乖被拉过来。看来这控卫不是白当的，不光控球，还会控人。“你小子现在打球越来越有状态了嘛？”阿良奸笑着问，“是哪个女人给你爱的力量了？”

　　“你在乱说些什么啊？！”

　　“还是因为滕冰姐姐每次都来看你打球？”

　　“……”安莘玮涨红了脸。不，他一直都没敢奢望过滕冰姐的目光会跟随着他，事实也是如此，每一次胜利的哨声响起时他总会望向她落座的地方，她却从来不曾给他鼓励的微笑或祝贺的语言。一年多了……她依旧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即便他在球场上怎么拼抢，有多漂亮的勾射扣篮三分球，都丝毫不能给她快乐，亦或是，他根本不知道她想要的快乐是什么……

　　“小子，篮球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阿良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严禁队员谈恋爱，阿懂？”

　　“我没有谈恋爱！”他大声辩驳。阿良拉住他的手腕点头：“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想告诉你，滕冰要转学了，可能会去台湾，也有可能去国外……”

　　“……”什么？他抬起眼睛，里面写满了不敢相信。

　　“我下午听他们班学生说的。你最好趁这两天把你那皱巴巴的心思理一理，该怎么样怎么样处理好，不要影响八强赛，你也知道这对于我们球队的意义吧？”

　　“……为什么？”沉默良久，出口的却是简单的三个字。

　　“什么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走？”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她高三毕业当然要离开啊，还赖在这里读高四哦？”

　　“可是现在高三上学期还没完……”

　　“不过……”阿良没理会他的疑问继续说，“我是听说好像她舅舅要回台湾做生意，她就只好跟过去了。毕竟还是未成年人嘛，监护人要承担什么义务……”

　　“舅舅？监护人？”

　　“怎么？你干嘛这么惊讶？”

　　“……”安莘玮眼里写满疑惑。

　　“拜托，你跟她认识这么久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是哦……这种事谁会没事拿出来乱说……”阿良深深叹了口气，“滕冰其实很可怜的，初三那年家里出了点事故，奶奶去世，那时候她正在准备中考，她爸妈怕影响她情绪就什么也没跟她讲，两个人自己开车回老家给老太太节哀，结果回来的时候遇上山路塌方，不幸罹难了……”

　　“……”

　　“虽然她最后还是被江高免试录取了，但发生这种事怎么样都弥补不来的――况且凭滕冰的成绩，想考哪里考不上？她舅舅早就去台湾做生意去了，只得大老远跑回来处理这些事，外带当了外甥女的监护人。不过滕冰从那时就完全变了样，瘦得不成样子，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她那个舅舅也没空照顾她，最后被医生确诊为重度抑郁症，休学了一年呢。”

　　“……”想不到，笑起来那么美的她，竟然有这么痛苦的过去……安莘玮觉得脊背发凉，滕冰那个浅浅的微笑和红红的眼睛在他心里突然闪现，难怪……她准备补考的时候，正巧是她休学结束的那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