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僧》土豆球

5、陶霖

　　“喝点什么？还是绿茶？”男子把林森带进门，也没有招呼她坐，直接走进厨房。
　　“每一次你都要问。哪一次我不是喝的绿茶。”林森自来熟地窝进沙发里，放松地靠在沙发扶手上，闭上眼睛假寐。
　　“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男子把冒着热气的绿茶放在林森面前。
　　“这不应该是一个问句。”林森轻轻吹了吹，小小抿了一口，“还是你家的茶香。”
　　“黑眼圈那么重，迟早要累垮下。脸色还那么苍白，不要跟我说你还生病了。”
　　“陶霖，你什么时候学得那么啰嗦了。心理医生还管感冒？”林森捏了捏眉头，有点困。这里的氛围总能让林森放松，绷紧得神经一旦放松，自己就忍不住犯困。
　　如果说叶昱长得是偏向斯文、阴柔，那么陶霖就是大男人一个了。
　　小眼睛，坚挺的鼻子，薄嘴唇，脸部线条分明，配上小麦色的健康肤色，笑起来有让人安心的开朗气息。粗壮的骨架，加上经常锻炼的肌肉，满满的都是浓郁的大男人味道。
　　但他却时常抱怨自己长得太粗壮，不讨女孩子喜欢。
　　林森喜欢损他，说他是“师奶杀手”，他也只能苦笑接受了。
　　“是是是，我啰嗦，关心一下你，你还把好心肝当驴肝肺。”陶霖嘟囔着抱怨。
　　林森笑了，虽然很浅，却是真真切切地笑了。
　　“多笑笑不就好了，”陶霖也跟着林森笑了起来，“能来找我，老毛病又犯了？”
　　林森又喝了几口茶，看着杯里冒出来的缕缕薄烟，说道：“神经紧张。”
　　“嗯？”
　　“被学校校报的记者缠着要采访，无意中让他扯掉了我的手表，看到了手腕上的刺青，一紧张我就不受控制地掐了他的脖子，差点把人给掐死了。然后还跑去给老妈骂了一顿。我已经刻意远离人群，只是总会有离群的人。”简单地把事情都说了，林森又捏了捏眉头，“一个多星期都神经紧张，睡着就做噩梦，醒了也老是想着过去的事情。”
　　陶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林森后面，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地给她按摩。
　　“林森，都过去了。你现在是在中国，不是在美国了，你妈妈的药费疗养费你都攒够了，你已经摆脱你以前的生活了。”
　　陶霖的嗓音有让人心安的磁性，低低慢慢地把话说着，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自己。
　　“这里已经没有威胁你安全的人了，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生活已经从新开始了……”
　　“被别人看见刺青也无所谓的，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来的……”
　　“一家人，总不会老死不相往来的，慢慢地，妈妈会理解你、接受你的……”
　　“忘记过去的不好，过好现在……”
　　话语已经落下，陶霖继续帮林森按摩。等到感觉到手上一重，陶霖顺势把林森卧在沙发上，让她好好睡一觉。
　　……
　　等到林森再次醒来，天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这座城市，朦胧的黑夜比单调的白天多了一丝韵味。
　　“去洗个手来吃饭吧，中午还没吃饭你就睡着了，现在该得饿坏了。”陶霖把最后一碟菜拿出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我睡了很久了么？”林森洗完手，看着面前陶霖盛好的米饭，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饿。
　　“无梦的眠，不会嫌久的。”陶霖笑着给林森夹了菜。
　　一切都是家独有的味道。
　　饭桌上没有再多的话语，只有渐渐消逝的饭菜香味，和慢慢饱和的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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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打扰了你一次。”
　　吃完饭林森想要帮忙洗碗，但是陶霖就是不让她动手，林森只好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和陶霖说几句话。
　　“说的什么话，之前答应了要帮你，总不能帮到一半就扔下你了。”
　　林森笑了：“幸亏你没收我钱，要不只是挂号费都让我倾家荡产。”
　　“我又不是穷到没米下锅，不用那么计较。”把碗碟擦干水，放进消毒碗柜。“现在诊所里有新聘了几个能挑大梁医生，周末我只要上午过去一下就好，下午都在家偷懒。有什么事别自己想太多，找我聊聊也好。”
　　林森不相信缘分，但是和陶霖的相识，却有太多的巧妙。
　　林森把一切都向妈妈坦白的时候是在冬天。一月的南方没有雪，却是蚀骨的湿冷。
　　她一个人走着，没带手套，没有围巾。不是不知道冷，只是想把心里的冰凉归结于寒冷的天气。
　　走了一大圈，全身冷到已经没有知觉，她还是走回到医院门口。虽然让妈妈给赶出了病房，但是还是止不住的牵念。
　　呆呆地站着，没有动作，没有表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遇到陶霖。
　　“小姐，天气冷，不要站太久，会感冒的。”陶霖刚刚毕业不久，在这间医院实习，傍晚刚下班，就看见一个人定定站在医院门口。
　　林森没动，也没有应话，而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哎！……”
　　等林森再一次醒过来，已经半夜。就在那个温暖的医务室，林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一个陌生人说过那一段事。
　　“那你就做我的实习病人吧。”
　　可能是因为那个确实让人舒心的笑容，也可能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听自己倾诉，林森答应了下来——到现在都已经大半年了。
　　无法解析的事情，或者用“缘分”来概括会比较合适。
　　“走吧，送你回去。”放下做饭时挽起的衣袖，陶霖拿起车钥匙。
　　“我自己能回去。”
　　“难道你还要和我客气？”
　　林森笑了，没有再拒绝。和陶霖相处很舒服，或者是推心置腹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是心理医生的缘故。
　　在扭开门的前一刻，陶霖的手机响了起来。向林森示意一下，陶霖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喂？”
　　“在家？”
　　“嗯。”
　　“那就好，我快到你家了，有事想要找你。”
　　“大少爷，你说来就来，有那么急吗？”
　　“你知道的，明天我上课。”
　　“……最好你真的有重要事找我。”
　　结束了通话，陶霖只好让林森自己回去了：“临时有客人要来，可能你真的要和我客气了。”
　　“你忙吧，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找你，不会迷路的。”
　　陶霖把林森送到电梯，看着门关上，才往回走。
　　8,7,6,5，……，2,1。
　　“叮”
　　门开了，林森意外的看见了一个人。
　　叶昱。
　　如果不是门外的人一副惊讶的表情，林森要以为他是故意跟踪自己了。
　　“你……”叶昱想说什么，但是到底没有说成。
　　林森回过神来，走出了电梯。和叶昱擦肩走过的时候，林森停了一下，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叶昱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听到了林森的道歉。等回过神来，人却已经走远。
　　进电梯，八楼。
　　“找我那么急，有什么事？”
　　“你的诊所怎样了，该上正轨了吧。”
　　“你该不是来和我谈入股我诊所的事吧？”
　　“你那诊所我可没兴趣，你的公司我倒很有兴趣，只是你一直不让我入股。”接过陶霖递过来的白开水，“没有啤酒？”
　　“看你这样子，这段时间喝了不少吧，喝水健康。最近怎么了？”
　　叶昱也不计较了，轻轻喝了一口，“有点事。”
　　刚想发问的陶霖还没开口，就又听见叶昱的声音：“别告诉我你有给我准备茶。”
　　茶几上斟过绿茶的被子还没来得及收拾。
　　“刚刚来了个病人，”陶霖起身，把被子放进厨房里的洗手池，“说说你有什么事吧。”
　　“林森？”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医生，有义务保护病人的隐私。”陶霖不动声色地打起了太极。
　　叶昱解下丝巾，还能看见隐约的青痕。即便刻意穿了休闲装，丝巾的存在还是不太自然——只是这一切都没办法。
　　看见陶霖呆愣却不是吃惊的样子，叶昱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把玩着手中的丝巾，叶昱叹了一口气：“我差点被人掐死。”
　　“你来是为了林森？”陶霖回过神，淡淡地问道。
　　林森果然是陶霖的病人。叶昱有点开心，这到底是个意外收获。
　　“可以这么说。本来过来时想问一下，有这么些表现的人到底会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来我是真的找对人了。”
　　“我记得我说过我是一个医生，而且我是一个负责的医生。”陶霖的表情一直淡淡的，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态度。
　　“你也是我的表哥，你最亲爱的表弟可是差点没命来见你了。”
　　陶霖没有说话。
　　两个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在误以为时间被按下“暂停”键的前一刻，陶霖叹了口气。
　　“放弃采访吧，不要去惹她。”
　　“不是为了采访，”叶昱活动一下坐久了有点累的肌肉，“好奇，想多了解一点而已。”
　　“……她的过去你无法想象。她除了是我的病人，还是我的朋友。你的深究让她想起过去的不堪。如果你的好奇是喜欢的预兆，还是及早抽身吧。你们，不适合。”
　　喜欢。
　　听见这两个字，叶昱的脑袋一片空白。
　　喜欢？不，不是的，一定不是的。自己只是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