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六回·杀鸡取卵是难度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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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一类术法，地煞变化、邪魔外道、左道伪法、鬼道旁门、金刚禅邪法……好几十种说法，凑起来有百多字的说法，不过是渲染了邪道术法的霸道凶戾和不按常法而已，至少对于我这个玩游戏的而言，摆弄摆弄所谓的邪道法术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更何况，如今的人给邪道翻案已成传统，一提到什么魔教邪道恐怖组织，怕先想起来的却是一群气质诡异容貌俊美的“英雄好汉”来——自然，某胡子拉碴的著名大亨不在此例。
今天是乙酉年辛巳月丁酉日，四阴冲煞，正适合杀人放火、参修邪魔。
盘膝端坐震位，怀中半靠着一大坨冰，我不去管那渐渐散发开来的冰寒阴气，左手拇指不动声色扣起中指无名指，小指半屈，食指笔直如剑，单掌横于胸口，一卷兽皮半展于前，符文、阵图、指诀、仪轨，种种秘篆隐文曲曲折折铺延开来，渐露玄机。
北帝辟魔诀成，四周风声骤然而起。
风过石罅，那排为八卦卦象的黄符原本牢牢附于石上，被这强风一吹，纸面朱字竟有些黯淡起来。
穿林袅袅，叩角呜呜，风声如啸。
然而阮籍已杳，你啸给谁听？
心神方动，便发觉四下结阵的符纸上朱砂符字无火自燃，崖下片片积年枯叶随风起舞如蝶，已挟着阴冷山风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竟让人平白生出几分来到聊斋世界的错觉来。
我心下明白，秘籍上道太阴七煞天罗祭炼之时，受妖物元丹气机感应，势必吸引远近阴煞凶魄齐聚于斯——只是如今尚是白日，天日煌煌下，我又提早布下道家符阵护法，却没料到才刚开了头，引聚来的冥煞阴气已经如此凶悍，连朱砂符文也被污秽了去。
“刺激的游戏啊，亏得我没有心脏病。”
叹一声自己的曲折经历，我已然掣出松文古定剑，朝着左手食指一抹，立时一阵生疼——比当初被一庭香雪那小丫头给我放血立誓时还要疼得多。
这一次，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我可都算得上不惜血本了。
深吸五口五方真气，指尖带着那一抹血红疾点怀中冰块男的胸口。
“月孛隐曜，紫炁赫冲，黄幡蚀神，豹尾凌空……”
指走龙蛇，一道说星图不是星图说道符不是道符的诡异图案顺着我的指尖流淌而出，天罡那小麦色的健康肌肤更映衬得这些血色的符号有种说不出的妖艳诡异。先布月孛、紫炁、罗睺、计都四大隐曜，再布岁星、荧惑、太白、辰星、镇星黄道五宿。食指指腹触着天罡结实而不失柔韧的身体，几能感觉到他的血脉正在缓缓跳动——
“啧，好强韧的生命力，中了这么深的寒毒居然还能撑到现在……”
指尖不经意地从天罡那已经布满血符的上半身上抚过，食指一转，变为剑诀，一点很不起眼的淡青光气从指尖吐出，轻柔地点上他的胸口。
“左太阳，右太阴，OK，搞定！”
一点本命真气送下去，那不安分的丹气感应立生，一股寒气霎时间透符而出。知道这寒毒厉害我哪敢硬碰，原本挽诀的右手立刻变诀为掌，掌心一点本命真火半虚半实地吞吐不定。右掌随即一翻，虚划半弧，托住寒气，而左手辟魔诀早已煞开，口中轻喝一声：“咄！”
风中传来一阵无比飘渺又无比清晰的啸哭声。
不必秦宫照胆，也不必柳叶洗眼，更不必慧光洞照，傻子都晓得，这是受我法诀拘禁的阴煞幽魂已经聚集的缘故。
阴煞之气，冤魂厉鬼，受血符气机感应，就在我那早已因为阴秽所污而不全的符阵上空盘旋，聚为小小的、半灰半墨的阴云一朵。
饶是如此，犹可见云中亡灵那全不似生人的面孔一个个半隐半现，大有七月半，鬼乱窜的架势。
受此阴气感应，那蕴涵在天罡体内的寒气更盛，一道道青蓝光芒自血符上透出，更显妖异。
上有鬼灵煞云罩顶，下有丹气寒芒呼应，这下，只要是有心人，都看得见这崖下石罅有什么问题了。
那么便速战速决吧。
横掌当胸，指诀连变，道家罡气游走周身，正是多日不用的引魔入体诀——不过，是逆运的。
青城心法急提，掌心赭红符印乍现，怀中人满身血符被符印一照，愈发殷红，扭曲的符篆星图在蓝芒下透着点点血光，映得那冰块男的脸青中透赤，带着些不祥的味道。
可惜我这个人一向不信邪，近来过得又相对地顺风顺水许多，浑然没往最糟糕的地方去想。那孟家阿婆关于“华盖罩顶，扫帚星入命”的警告好似开天窗的作者对待截稿日期一般，早已不知被我丢到三大千世界外哪一个无底深坑里去了。
掌心符印骤然间由赤转黯，原本狂乱而无规则的阴风骤然间一窒，然后以极慢而极坚定地在我的头顶盘旋起来，风触肤处只觉得沁凉沁凉的，是那种在三伏天被吹到了一样会打寒噤的小风。
毒蛟丹元，感应到了这阴气了么？老老实实让我吸出来吧！
我一掌轻轻按上怀中那人的胸口，头顶那一片极大阴影也随之降下几分，云气飘渺里几张枯干无肉的鬼脸知情识趣地半遮了去，青芒血光混成一片，映得石壁紫光熠熠，口中那声“敕”还像块润喉糖似的含在嘴里没吐出来，一道凌厉劲风已是迎面袭来。
耳中一声脆响，眼前无数金星，我只觉鼻子一酸，一股热辣辣粘乎乎的温热已经不由自主地在脸上肆意蜿蜒起来。
好一招霸王肘，好一套贪狼手……只是，你打的未免太不是时候也太不是地方了……
右掌结着剑印，还按在那用我当沙包练拳的兄台胸口，左手正待化指为掌接下对方攻势，无奈又慢了半拍。
这一记虎虎生风的左勾拳，正中右脸。
“咳……敕……噗！”
唾一口带血的吐沫，连带地吐出那个姗姗来迟的“敕”字，头顶阴云应声而展。
原本正准备向我示范好拳法是如何练成的某人，立即察觉不对，正待纵身脱出石罅，周遭环境已是再度一变！
阴风环身而动，原本还是白昼的崖罅，忽然间变得极其黯淡，鬼云下符阵内光线渐渐灭尽，耳畔只余林间叶下夏蝉残喘一阵，随即喑哑无声。
从云中遥遥传出几声呜咽，一串不知所谓的古奥字音随即自高天降下。我心头一震，若有所悟，忙不迭收掌纵起。可还没等我逃出三步，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已经没头没脑地压了下来，迫得我闷哼一声，就此被一片无所不在的重力压得单膝跪地，佝下身去。
“怎么回事？！”暴露在道服外的皮肤触着那猛然间变得粘稠如油的空气，我就是再粗神经，也晓得事情已经演变倒何种地步——勉勉强强侧过头去，想看清楚到底哪里出了毛病，没料到却险险地和一只燃着青青磷光的旧灯笼差点来一次贴面礼。
而且，趴在我肩头、后背的，还不只这样：生着四十五度雏菊般纯洁孩儿面的松菇、一身宫装身影在风中零乱的女鬼、散发着骇人气势的地瓜、下半身极其发达的半人半马怪……诸如此类，如此种种。
这个，山精野怪牛鬼蛇神展示会么……
至于那上身□□，血符遍体的天罡就更不消说：他身上赤光蓝芒与上方鬼云气机感应之下，压得他不但寸步难移，身上血脉更不断地在皮肤下曲张痉挛，比起被鬼压身的我看上去还要惨上三分。
啧，现在这算是个什么局面？
“啊，真是的——天罡耀斗，给我死开啦！”灵光符篆应声而起，毫无慈悲心地震起了一天小鬼小妖。
燃着鬼火的灯笼、手捧十字绣的怨魂、一身王八气的猥琐男……纷纷扬扬飘洒在半空，一满脸无辜的杂毛道士和一怒发冲冠的剑客很不和谐地对望着，这情形不由得让人想起上野那绯红色轻云下片片落樱里，一脸怒意冷对解散了辫子的清国留学生的某老前辈来——可惜那清国留学生是我，目光愤怒如投枪的人是天罡。
眼光如匕首似投枪的独行剑客被鬼云遥遥施力压着，被通身血符半封半缚地困着，但还是恶狠狠地传了一句密音过来：“原来是正邪双修的高手，难怪那狐耳男这么看重你，连这种高难度任务都敢放你一个人来干。”
冤枉啊冤枉，贫道与那狡诈狐狸确实不是一国啊——可我现在要是说我没有心思拿你肉身祭炼法宝……你肯信么？
强挤出一丝温和笑意，我还是辩解了句：“兄台你是不是误会了？”
不料天罡那已经冻得发青的脸上却透出股煞劲，冷冷道：“知道你擅长符法，这禁制我不能破。但是你们天道盟想要如愿以偿，也是休想。”说着脸色忽然化为平和，语气平淡得好像说的是吃饭睡觉一般，却又生出一分玉石俱焚的惨烈意味来。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早就捏好了乘槎太清诀，只见着天罡一直抿着的嘴一张，原本发青的脸色变得通红，但只通红了一瞬，又再度变成了青面的……病夫脸。
一点白色的火星从他口中飞出，火星一现，周围的温度猛地上升了许多，连那朵鬼云也微微有点震动。
是三昧离火！所谓心火为君，肾火为臣，丹田火为民，心肾二气会聚丹田，才称得上三昧火，而天罡居然将这三昧火驾驭得如此精妙，也可算是修道人内炼大药功夫里难得的神通。
但是想把我也炼化了？不那么容易呐~
真元急提，不等那三昧火扑到面前，那太阴秘籍上的召魔咒已然出口：
“七福即灭，七难即生，魑魅魍魉急急如律令！”
咒言出口，那倒霉的一群被我符咒拘来的地瓜、种马、侧妃、猥琐男之类妖鬼山精便惨叫着奔着那一点白森森的火星飞过去——或者说被一股无形巨力拖过去，然后，哧啦啦地全被炼成了飞灰。
黑灰飘飘，到处都是，污染环境，罪过罪过。
也就在这个时候，异变横生。
一股强横无比的大力完全没预兆也不打招呼地压下来，且首当其冲地就是主持行法的我，不等我起意反抗，已经被生生地压倒在地上，平展展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大”字。连天罡也没看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看我这衰样，他也立刻明白了八九分，看过来的目光里已经多了点幸灾乐祸的快意来。
浑身上下被那一片分明虚幻飘渺、遥在高空却又重力着身的鬼云压得无法动弹，可更让我想大呼不妙的是，一阵阵奇寒入骨的冰意开始从天罡上身那些我亲手画下的血符上透出来，笼罩住整片崖下，而我所摆设的符阵好死不死地就在这重十分熟悉的冰意中央，四下早已寒如冰窟，而这温度还在急速下降，四周几丛青青蓬蒿转眼间就在风中凝固，却是已经冻僵成冰了。
眼看着行法打断，法仪猛然失控，连自己也没能逃出这道法反噬的威力去，再想到这次有可能吃个大亏，我不由在心底哀嚎一声，忍不住长叹出口——
口中呼出白汽如烟，却在转眼间化为一捧冰沙，刷地落在地上。
四下里的水汽，尽被这股寒意凝为霜花冰霰，在半空中半飘半坠。在这鬼云覆盖之下，眼目所及处晦暗无明恍如夤夜，这白霜雪晶却映起点点晶莹碎光，美得让人鸡皮粟起，更觉冷意。
目睹这般诡异情形，我不觉寒从心内生，余光里瞧着身边这叫天罡的家伙眉稍也是凝霜如雪，早也被冻得万分吃力。正准备说句抱歉话，再陪着这倒霉兄弟一起元神化光去，却听得耳边低喝一声，那声调里虽然有些真元颓耗将尽之兆，却也掩不住那困兽之斗的狠戾劲来——
赤艳朱火，光灿如金，就这么朵朵漫烂，朵朵耀目地从天罡□□的上身浮现出来。只见鬼云之下，一人身放大光明，朵朵灵性之火跳跃舞蹈着，在霜雪与晦暗作基调的空间里，狠狠地考验着我的视觉神经。
这是道家修炼本命真火最珍贵的纯阳火元……果然，人被逼急了是会玩命的……
石崖下失控的道术降温过程顿时一缓。
我身上那重压力随即也轻了不少，正要挽个乘槎太清诀没命地逃开去，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落到了那尊火人身上……
到底，我还是舍不得那蛟珠啊……
转念犹豫间，良机已失。
高高挂在石崖上的那一片鬼云似是感应到这道家本命真火的霸道之处，缓缓地向下又飘了十数丈。我只觉得身子刚轻了些就又沉重起来，仿佛成了那桌腿下被压得半死不活却又死撑硬扛着不死的□□。知道这鬼云有古怪，我也不学天罡那般威武不屈，身子一侧，双腿一屈，打了个五岳朝天式就顺势坐了下来。
抱元守一，右臂平伸，我本想度一道真元过去助这哥们一把，不料我才一抬手，掌心只觉得一疼，却是一粒冰屑附在了手心那赭红符印上，接着就是一股奇寒、奇疼的感觉顺着手臂直通紫府虚海，我连收掌也来不及，就这么全身僵硬着，任由那一股无形无质的寒意沿着经络朝着虚海内越涌越快。
双目半睁半闭，我强忍着这古怪感觉，由着青城心法自行运转，空空如也的紫府虚海不停地吸纳汇聚这股冰寒气息，身外的寒意倒是渐渐弱了三分。
然而，鬼云所散发的阴煞鬼气倒是丝毫没有收敛，再看天罡面色，已经是颓然灰然，真火光泽更是黯淡，显然是个真元几乎枯竭的征兆，而此刻阴风再起，似乎随时要扑灭我眼前这家伙身上最后一蓬纯阳真火。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十六回·杀鸡取卵是难度活（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