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生活指南》照彼玄夜

20、冬雪

　　转眼几个月便过去了，一场罕见的雪飘飘荡荡的覆盖住整个京城。
　　带棱角的雪片飞舞着飘落到宫人的头发上，眉毛上，因着天气冷，宫里恩典每个宫人做两件雪褂子，灰鼠皮的，是宫里最常见的料子，由每个宫的大姑姑带领着在上元殿的西配殿量体裁衣。
　　秀玉苦着脸从上元殿出来，颜婉站在门口等她，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的笑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来猜猜，莫不是绣娘们嫌你太胖了不好做衣服吧。”
　　秀玉飞红了脸，伸手拧了颜婉一下，笑骂道：“你这坏心眼的蹄子，你看我不打你！大不了，人家以后少吃点！”
　　“咳，你每次都叫我看着你不让你多吃，可转眼我上了差你就偷吃淑兰的点心，不胖还能怎样。”颜婉笑道。
　　秀玉从来贪吃，宫里好东西又多，是日渐圆润起来。这个朝代对于女子并不极力求瘦，以丰满匀称为美。颜婉想。原来都说唐朝以胖为美，可见不是这样，按照人的正常审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一坨肥肉感兴趣，所谓唐朝的“胖”大约也是丰满而已吧。
　　雪褂子做得快，不到四五日就下来了，这几日天气冷，宫里也开火做了锅子，类似于后世的火锅，不过口味更为多变，颜婉独独喜欢白肉锅子，肉质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加上熬得浓浓的高汤，味道鲜美入口即化，颜婉忍不住多吃了几口，便匆匆略下筷子上差去了。
　　寿康宫里静沉沉的，最多不过是太后与他们闲聊的声音，还有墙角的西洋自鸣钟“啪嗒啪嗒”的声音。
　　宫里早已烧起了地龙，穿着单鞋踩上去也不冷，暖融融的。太后穿着锦缎夹袍罩着鹅绒背心坐在暖阁里，和王玉喜说着话。
　　王玉喜是近身太监，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常出宫走动的，所以知道很多新鲜事，每每回来说给太后听，总能逗得太后一乐，小宫女们也喜欢他，更喜欢他的故事，每次这个时候总把耳朵竖起来听他讲。
　　颜婉拿着一盒干果子，带着春雨和秀云把熏笼打开，把旧果子倒出来换上新的，刚打开熏笼，一股甜香夹杂着暖气扑面而来，只如春风拂面，不觉寒冬，熏笼是青铜缠枝的，不算轻，春雨和秀云年纪小抬不动，只得招呼一旁的秀芝搭把手，四人合力把熏笼换好，新果子的香味一时发散不出来，颜婉就守在一旁拿着扇子轻轻扇着，以便香气在最短的时间内弥漫到殿里，免得有什么怪味冲撞了太后。
　　那边王玉喜的故事却说了一大段了，颜婉虽干着活，心里却一句也没落下，不由得暗笑，这说的是京城里一户富贵人家的事儿，这家有位年轻俊秀的公子，公子有两个妹妹，一个是姑太太的女儿，一个是姨太太的女儿。据说两位小姐皆生的貌美如花，只是这姑太太的女儿却体弱多病，姨太太的女儿确贤达有礼，那人家要给这公子议亲，左右摇摆之下还是选择了这姨太太的女儿，哪想到这公子与姑太太那边的早已情根深种，那姑娘本就体弱，一时急火攻心，竟然去了！
　　公子伤心欲绝，几日不言不语，连新娶的姨太太的女儿也视若无物，整的合家嗟叹，自是有人后悔不迭。
　　太后听完故事很是感叹了一会，赞的却是姑太太的女儿。其实原因很简单，姑太太的女儿是世家出身，祖上三代袭爵，而姨太太的女儿却是商贾之家出身，似太后这般世家出身的，对于商贾之家自然心存不屑，况且听闻这富贵人家虽说富贵，却早已是个空壳子，入不敷出，所以才娶了这商贾之女。太后闻言不屑道，那又如何，终究只是女儿，难道能把她一家子的钱财都拿到夫家不成？终究是杯水车薪，况将来这家子孙若有封王拜相的，届时被人知道与商贾之家做亲，岂不是惹人嘲笑，那些个清流最看重门第出身，可别碍仕途才是。
　　自古士农工商，商是最末流的，一直为仕宦大族所鄙视，商贾之家为了抬高自身地位，也是拼命要与世家接亲，竟连世家旁支子孙也不嫌弃，须知这世家与世家旁□□可是千差万别的。
　　听闻前朝不知哪一位皇帝的时候，后宫有一位文嫔，是当时有名的盐商之女，这文嫔生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按照惯例早已封飞，听闻皇帝当时连封文妃的旨意都拟好了，世族闻言大惊失色，纷纷上书阻拦，其中河东裴氏，平阳萧氏，琅琊王氏皆有族中子弟入朝为官，这一栏连皇帝也没法，毕竟满朝文武多是清流贵戚出身，于是只能作罢，为了安抚世家，还特意封了一位惠妃，这惠妃不过是渔阳郡郡守之女，渔阳远在边关，惠妃入宫多年无宠，只因生了个公主才封了贵人，此时一跃封妃，可不就是为了安抚世家，只可怜那文嫔，一直到皇帝驾崩，都只是个嫔。
　　至此后宫便有了规矩，商贾之女若要入宫，无论生不生皇子，最多也只能封嫔，不能越俎。是以本朝后宫诸妃少有不是清流大族出身的，便是类似柳良人这样的，也是农或工家之女，算得上是清白人家。
　　颜婉想起最近的流言，陛下似乎对柳良人颇多宠爱，晋封是早晚的事情，太后前几日跟陛下说因陆昭仪有孕，是皇长子，必须小心调养静心养胎，不能被打扰才是。言下之意就是让皇帝少去陆昭仪处“打扰”，陛下深以为然，且新欢在侧，连着三日都是歇在柳良人处，期间陆昭仪倒是有过几次动胎气，请了太医皆说无恙，只是她自己又说是宫里什么人属性不和冲撞了龙子，又是做法事的闹腾了一番。
　　陛下倒没什么怨言，可见他不是对陆昭仪没有感情，毕竟相伴已久不是柳良人这样初来乍到的能比，现在眼瞧着是陆昭仪占得上风，可将来就未必了，待到时日长久，柳良人有温柔小心，那时鹿死谁手可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