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生活指南》照彼玄夜

10、值夜

　　颜婉回去如实像太后回禀了皇后的近况，太后命颜婉将自己份例的血燕拿几两分给皇后。将养了十来日，方渐渐好转，其中自是少不了邵珩的功劳，赏赐是在所难免的，不过颜婉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收到赏赐时那副惯例的好好先生脸了。
　　这日。颜婉下差回来，在下房歇脚，秀玉笑眯眯的凑过来，道：“姐姐尝尝，这是宫里新赏下来的月饼，五仁的，松瓤油的，各种果味的都有，我尝了几个，甚是好吃呢。”说罢舔舔嘴角，意犹未尽的样子。
　　颜婉笑着接过一个大月饼，分了一半给秀玉，道：“还算你这丫头有良心，要不这一盘子准都进了你的肚子。” 秀玉吐了吐舌头，捧着月饼自去一边吃不提。
　　说到这，也是宫里的恩典。应节的东西赏赐一概不少。到了五月份开始赏各种口味和形状的粽子，方的尖的，小巧玲珑。八月是各种月饼，从十月开始就是各种锅子，类似后世的火锅，什锦锅涮羊肉，转过来的清明节则是各种小食鱼糕，豌豆黄，云片糕，玫瑰糕。暑天的凉碗也是必备的，甜瓜果藕，杏仁豆腐，也有酸梅糕，据是冰镇过的，宫里讲究分寸，一概吃食不当时令不吃。
　　眼瞧着八月节将至，太后游湖的兴致也起来了，每日晨起用过膳之后便，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太液池边去了。
　　游湖用的是越女舟，轻轻巧巧，照例分作三只，颜婉有幸跟着太后做大船，其余宫人皆在小船侍候。
　　太液池风光秀美，周围雕梁画栋尽显皇家园林的风范，更兼远处群峰翠青，郁郁葱葱，也有几分山野情致。这是钱砸出来的浩大工程，颜婉如是想。这是一个装在玻璃匣子里的世界，虽然美丽，却并没有让她感到快活。
　　要是游湖，午膳自然也是在穿上解决。并不是叫寿膳房备下午膳送到船上。而是抬上来一块上好的肥而不腻的牛脊肉，就在船上架炉子烤着吃，这才算游湖最大的工程，不能溅火星，也不能叫厨子上船，自然是颜婉几个烤的，也学的有模有样。
　　一般游湖半天就可以结束，下午一般是听听戏曲。若说游湖没什么，可这听戏就是一件大难事。
　　太后喜欢听戏，宫里都知道，常常一听就是四五个时辰，也就说是四五个时辰里颜婉需要笔管条直岿然不动的在太后身边站几个时辰，一次戏听完腿都酸了，还是要强撑着精神一直侍候到下差。
　　晚膳时分的差事就比较轻松了，侍候太后用完晚膳，借着便是陪太后溜溜弯，到处走走，有时也叫女先儿来说几段书听听，过着太后数不尽的逍遥日子。
　　晚上值夜是比较辛苦的，特别是颜婉淑兰这样的贴身大宫女，几乎是轮着值夜。戊正时分（八点左右），打更的声音就传进来了，没有差事的厨子，内监，就要出宫了，若是有命在身的太医则是安排在离皇帝最近的朝室，宫门钥匙交予敬事房，要用必须记档，当差巡逻的太监由内务府安排好进宫，各宫宫门都要上锁，南北不能通行，这时候闲杂人等也都要出宫了，再进来可就不容易了。
　　亥正时分，寿安堂门锁俱落，只留一个西角门。颜婉便要到寿安堂太后内室了。能在内侍值夜的必须是贴身伺候的人。里面已经备好了厚厚的毛毡毯子，边角带着繁琐的绣纹，值夜时可以靠在毯子上，但是别的东西不许碰。子时有一顿加餐，值夜宫女轮流去吃。
　　一开始这种倒时差的作息让颜婉不适应，不过慢慢也就好了，无非就是值夜班，嘛，就是这夜班太频繁太麻烦了些。毛毡毯子是给外面值夜的宫女被吓得，门口两人，西室门口一人，太后卧房外帘子处两人，都有毯子休息，唯独颜婉这在内室的不行，太后屋里不许放这些东西，也是最苦，只能靠在西墙下微微眯一会。
　　夏天夜短，倒也能忍受。颜婉坐在西墙下想着事情，但也要随时注意太后那边的情况，夜里翻了几次身，咳嗽了几次，都要记下来，太医院好报备的。
　　颜婉想着自己来这里时日也不短了，宫里的生活颇能忍受，看自己与太后的情形，只要用心侍候，自己总会有好结果的。主子们看奴才，不仅要看机灵，最重要的便是忠心，除了主子，任何人说的话做的事都不能听信，颜婉便是如此，因着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平日笼络她的宫妃到不少，就是小陆婕妤，皇后也对她和和气气的，每次与她们送东西，总要留颜婉喝茶说说话，唯独淑妃是个例外，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颇有些清高，只是奇怪，淑妃的性子也太古怪了些，与陛下情分一般，太后对她倒好，也不见她对太后像小陆婕妤那样费尽心力巴结讨好，从来都是有事说事，也因为如此，太后格外看重淑妃，大家闺秀也当如是。
　　颜婉每每回来，总是像与太后说家常一般把在各宫的见闻都与太后说，这也是太后明理的地方，平日看着严肃，但对底下人一直都是很和蔼的，轻易不见疾言厉色。颜婉便竹筒倒豆子般有什么说什么，小陆婕妤或皇后与她说了什么，她如何作答，太后全都知道，因此对颜婉也越加信任，这便是当奴才的规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起码不要让主子觉得你对她有所隐瞒，要做到在她眼里你是个清清透透没有秘密的人。
　　颜婉初时觉得小陆婕妤是个聪明人，能在皇宫混的总不会太差，后来几次接触便觉得她简直是，有些……愚蠢，或是天真。恐怕在前世也是个养优处尊的主，来到这又是大家小姐，半分苦没受过，众星捧月的惯着。致使她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以为有了圣恩便有了一切，可是，待到她花样出尽，宫里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候，她又拿什么争宠呢？
　　颜婉猜着，小陆婕妤之所以可以进宫，是因为选秀之时陛下看中了那位总督小姐，太后不肯，怕陛下难以忘怀，是以选了容貌与总督小姐不相分伯仲的小陆婕妤，来分圣心，恐怕太后自己也知道，凭自家侄女的心性长相获宠实在不可能，唯一可以凭借的也只有家世了。
　　就这么想着，子时到了，颜婉伸了伸懒腰，轻轻的踱出太后寝室，到外面廊子上吃加餐，就是几样小点心，杂样包子和一碗粥。她们吃的有限，无非就是出来透透气罢了。
　　夜色正浓，似浓墨一般，点缀着几颗星子，明亮闪烁，兼着夏夜虫鸣，窸窸窣窣，倒也有趣，并不寂寞。颜婉想着，这样的安宁夜色，这样的闪耀寒星，倒是有些像某人的眼睛呢，这么想着，面上便不自觉的染上了笑意。
　　更深露重，在外面呆太久也不好，是以颜婉站了一会子，便回到廊子下面，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块鱼糕，净了手漱了口，确定身上没有异味，才慢慢的回了内室。
　　夏夜不长，寅时的天却也是黑的，只是没有了星子。颜婉摸黑起身，走到外面开始招呼人，晨起了，一天又要开始，说起来，明日，似乎又是太后请平安脉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