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三语两言

2、chapter02

　　阮媛媛凝望父亲，目光和坚硬的心脏一道变软。她没有拒绝，而是应承下来。

　　阮媛媛尊重父亲命令，去天城最好的小学校接人。

　　阮娇是阮媛媛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九岁，在这所小学里上到三年级。

　　离放学铃响还有十分钟，小学校的栅栏门外已经有很多家长在等。
　　阮媛媛一眼就望见了阮娇的妈妈瓮珍。这个女人，比阮媛媛只不过大了十岁，最初与阮媛媛碰面的时候，都会心虚地一阵小跑远离。但后来，瓮珍看见阮媛媛就渐渐不跑了，两个人偶尔还会不痛不痒说上几句话。

　　旁晚的小学校门外，瓮珍也望见了阮媛媛，隔着半个人山人海，朝她点点头。

　　叮铃铃一连串的放学铃响，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冲出了大门。欢欣雀跃，等会草草写下作业，就可以看动画片然后睡觉。

　　阮媛媛在校门口等了很久，仔细盯住每一个孩子，却没有见阮娇出来。

　　阮媛媛就走近瓮珍，对她说：“瓮小姐，我们进去找下娇娇吧。”
　　虽然阮桥三令五申，除阮娇外所有子女，都要尊称瓮珍一声“珍三姨”。
　　但是要阮媛媛开口？没门。

　　阮媛媛和瓮珍进到学校里，问了几个同学，才知道各班的班干部和积极分子都要在礼堂集合，放学后加排四月校庆的节目。

　　阮媛媛和瓮珍走进礼堂的时候，刚好轮到有阮娇的节目上场，一场百人大合唱，长方站成八排。

　　合唱到最末，中间将有同学举起标语：一九九八，新世纪要来啦！

　　一共十个字，加最后那个感叹号，交给十一位女同学举牌。

　　阮娇是举那个“一”字的，但是唱到最末，她却兴奋地将标语转了九十度，举成“1”字。

　　底下观看彩排的指导老师连连喊：“阮娇同学，你举的不正确，把标语转一转。”

　　阮娇不解，保持着手中牌子的角度：“老师，这不是1吗？”

　　后头举“！”牌的女同学出声笑了出来。

　　台下的阮媛媛在心中摇头，她克制住自己，不去看瓮珍的表情。

　　阮娇这种水准，也能做班干部？还偏要于百人中选她打头举牌？
　　原因再清楚不过，阮娇小小时候就长得一张好脸，同她妈妈一样。

　　彩排完，阮娇扑向妈妈翁珍，接着又扑向阮媛媛，撒欢道：“大姐你回天城啦！”
　　“是啊回来啦。”阮媛媛笑，摸摸阮娇的头：“娇娇，我给你又带了一对芭比，等会给你。”

　　瓮珍望向阮媛媛，尴尬笑了一笑。

　　到校门前分别，各有各的车，各自配有各自的司机。瓮珍要带阮娇上车，阮娇却缠着阮媛媛不放手。

　　瓮珍无法，只得蹲下来教阮娇：“好啦好啦，跟姐姐说拜拜，跟妈咪回家。”

　　“不要！”阮娇甩开母亲的手，一个转身背贴着阮媛媛，面向瓮珍嚷嚷：“我要芭比！”
　　芭比公主童话梦，哪个小女孩不想做？

　　“瓮小姐，我爸爸说今晚全家人一起吃饭。”阮媛媛说。

　　瓮珍听了沉默了会，告诉阮娇：“娇娇，今天晚上回老屋见爸爸。”
　　在翁珍构建给阮娇的世界里，将阮家大宅称作老屋。
　　老屋旧了，所以妈妈和娇娇搬去新家。但是爸爸工作忙，所以不常回家。

　　阮娇很高兴，当即表态：今天不跟妈妈一起坐车，要跟姐姐坐同一辆车。
　　瓮珍没办法，只得依她。

　　两辆车，来自不同的出发地，去往同一个目的地——阮家大宅。

　　阮家大宅所处的城北华林大道，百年前是洋人的租界。大宅也是基础租界某洋楼扩建的，所以原本带着点欧式古典风格，但是三年前大宅翻修，好古不媚西的阮桥硬是命人将百合花双翼狮这些浮雕全部抹掉，全部改成中式风格，造成庭院深深。

　　一进门，清一色檀木雕花的明式家具，配衬暗色调的墙纸，分外压抑。
　　阮娇年幼，总觉得老屋的布景像港式鬼片，冷不防就会有清朝的僵尸蹦出来。她禁不住踮脚去抓阮媛媛地手：“大姐，我怕……”

　　翁珍看在眼里，从旁边快步走过来，抢在阮媛媛接手之前牵住阮娇：“娇娇，妈咪在这里。”
　　阮娇害怕之下，姐姐芭比什么的一时也不多考虑了，不执拗，回应抓紧了妈妈的手。

　　“瓮小姐，我们左边去吧。”阮媛媛说——一般老屋里开饭都是在二楼小厅里吃的，只有全家人到齐过节，才会在一层左侧餐厅开饭。
　　瓮珍点头，牵着阮娇的手，母女二人跟阮媛媛一起步入左侧的餐厅。

　　长方形能容纳三十人的餐桌上，自阮媛媛记事起就摆在那个地方，无论怎么宅子怎么翻修，这张桌子就仿佛从来没有被挪动过。此时，墙角的立钟敲到六点钟，佣人们早已准备好了一切，餐桌上铺布置花，讲究的罩子里罩好十来样餐前凉菜，要等待会入席的人全部到齐才揭开，防止哪怕一丁点的变色和变味。

　　餐厅宽敞，在餐桌的后面还有一整套沙发。陈阑就坐在沙发正中央，已经等待了阮媛媛等人良久。
　　阮媛媛上前，点头叫了一声“阑姨”。

　　“姐姐。”瓮珍也上前去主动跟陈阑打招呼，她笑得亲热，又拉着阮娇的手教女儿说话：“娇娇，看见了阑姨怎么还不打招呼？不懂礼貌！”
　　阮娇仰起头望陈阑，欢快喊道：“阑姨，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
　　小女孩皮肤好得吹弹可破，漂亮朝气的脸庞笑起来，像教室后面贴的向日葵花。

　　“娇娇乖。”陈阑摸了摸阮娇的头，又伸臂招呼瓮珍和阮媛媛：“阿珍，媛媛，你们坐。不要拘束，就当是在家里一样。”

　　阮媛媛观察着陈阑的神情和手势，听着她说的话，这位阑姨言谈间素来习惯做这间她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屋女主人。
　　而其她人，总被陈阑当做是客……

　　阮媛媛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微笑。
　　她慢慢地坐下来，刚触及椅面，就听见阮娇在闹：“妈妈和阑姨，我要看电视！”

　　“胡闹！”瓮珍赶紧训斥阮娇，抬手就要拧女儿耳朵：“哪有吃饭的时候看电视的！”
　　“唉，就让娇娇看吧。”陈阑却横出手臂，阻拦瓮珍打阮娇。

　　“姐姐，这真是的……”瓮珍轻声赔笑。

　　陈阑又朝电视机旁的站着的一位佣人挥挥手：“李妈，把遥控器拿过来，给四小姐选台。”

　　李妈应声就把遥控器呈到阮娇手上，阮娇接了朝瓮珍哼一声，扬起下巴，食指在遥控器的左键按按按按，一个劲的换台。
　　她换来换去，发现动画片不是机器人就是各种怪兽，没有花仙子也没有美少女。阮娇很失望，随便停留在一个台：“就看这个吧。”

　　桌上的三名成年女性全都循声望去，去看阮娇选的台。
　　电视机屏幕上放的居然是一个点歌节目，谁谁谁打进电话来，主持人就放一首歌。

　　又是一个观众打电话进来，是位男性，说要点一首《相约九八》。
　　主持人就满脸笑意的温声问听众：先生为什么要点这首歌呢？是打算送给谁呢？您有什么想对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说吗？

　　主持人一连串三个问题，一下子把观众呛住。那位先生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过半响才说：没有、没有打算点给谁，今年春节晚会上听了，觉得这歌很好听。有什么想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啊……这歌蛮好听的，虽然春晚过来一个多月了，但是朋友们你们还是该多听一下。

　　阮媛媛嗤地一声笑出声来，陈阑和瓮珍都回头看她。阮媛媛就迎着两位父亲情人的目光，挑了挑眉。

　　“拨去春的羞涩，带来春的温暖……”伴随着悦耳的女声，电视机里开始重播今年春晚的画面：一样高的两位女人，身材也差不多，但第一眼看去就天差地别。右边那位，头上绑两个发团，让人觉得天真又有气质，她唱歌的时候，大眼睛眨呀眨，配着脸颊上特意涂浓的胭脂，是该名天后招牌的晒伤妆，标新立异，特立独行。站在天后左边的那位歌手，脸上也抹了差不多浓厚的胭脂，却怎么看也看不出气场，反倒让人联想起村姑劳作后红通通的脸，一如她脑后扎的冲天炮，以及她两臂上绑着的不合身的手套，刺眼突出她厚重的手臂。
　　右边的女人和左边的女人同唱一首，段位却比左边女人差了十年。也许十年后，右边女人能修炼出左边女人的品味，但是现在呢？
　　现在她急需提高自己的档次。

　　阮媛媛想到这，情不自禁就拿眼去看瓮珍和陈阑。她观察到，巧得很，瓮珍刚好也坐在主座的右侧，一双手放在桌子上，总是不知不觉去抓桌布，抓出同她心中一样紧张的布痕。而左侧的陈阑呢，她虽然比瓮珍年长了十岁，色相上已不及，但双手同样放在这张她坐了三十多年的桌子上，却是无比稳重和优雅。陈阑一双自幼弹钢琴的手修长无比，只在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并不张扬却精致的的戒指，根本不想瓮珍那样，把绿宝石红宝石蓝宝石都戴满了手。

　　阮媛媛却突然心一紧：陈阑已经开始在无名指上戴戒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