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惊艳》落砾

16、客人

　　其实被幽禁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还真有躲在乡下地方的感觉，甚至比躲在乡下地方还要与世隔绝。其实也挺轻松。
　　方姨果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不仅会育香，而且琴棋书画皆能，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渐渐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抚琴。我第一次发现，这细细的五根弦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奥义和神奇，无论是《梅花三弄》的高雅孤清，《平沙落雁》的无奈凄楚，还是《蒹葭》的简单动人，都让我喜不自胜。在悠悠琴声中，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淡定，什么叫作潇洒，什么叫作无谓，我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涤净了。可是，每一日过去，我还是忍不住地一次次在细绳上打个结，对，我在算日子，我在算什么时候到五月份，什么时候到兵变的那一天……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四月末了，农历四月已是五月份了，可是忆红苑的周遭还是一片宁静和安逸，我和方姨还是日复一日的打发着日子。唯一的不同是，总能闻到阵阵海棠香，让我有些恍如隔世，那是相王宅子里的海棠花啊。相王府，现在是怎样一幅光景呢？三哥，没有我，你又是怎样一幅光景呢？不见李隆基的这几月，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竟是如此依恋，会因为一支曲子想起他，会因为一首诗想起他，甚至是普通的檀木香都会让我想起他的样子……这种发现让我有些惊讶，可是，我却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他送我的海棠花伴手链现在正好好地戴在我的手腕上，动起来会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好听，很好听。
　　“亦晞，我今天要教你支新曲子。”方姨的到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嗯？新曲子。什么名儿？”我支着手看向方姨，只是淡淡一笑。
　　“嗯。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方姨也只是淡然一笑，就坐定下来。一阵激荡的乐音随着方姨的手指喷涌而出。很震撼。这是我的第一感觉，这首曲子激昂中满是悲凉，高亢中满是无奈，一种决然的感情不停地冲击着我，冲击着我。我不禁有些懵。
　　方姨一曲弹毕，只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只是胸口仍在不停地起伏着，很激动的样子。
　　“方姨。”我轻轻的叫了一声。
　　“方姨？”方姨没有反应，我又叫了一声。
　　“嗯。哦。”方姨回头，还是一脸的茫然。这支曲子也勾起了方姨的思绪吧，方姨也在念着谁吧，是那个“殿”吗？其实方姨不知道，我也不敢让她知道，我知道“殿”的存在。殿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方姨的琴底看到过这个字，在玉盅下看到过这个字，在方姨的绢帕上也看到过。也许殿不是个人，但我却固执地相信，殿是个人，而且是方姨深爱的人。
　　“亦晞，我来教你。”方姨轻轻地拨着弦，那乐音又如瀑布般汹涌而出，我愣了愣，静心学了起来。
　　这支曲子很难，一学就学了十几天。方姨每天都催促我练习，有些莫名其妙的严格，我不愿逆她的意，练得愈加认真，琴艺大精。方姨的脸上渐渐漾出更大的笑容，只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舍，总是定定的一动不动，很多时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样，有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农历五月，忆红苑的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一点风波。我不禁开始怀疑，几个月前发生的事究竟是一场梦，还是我真的记忆偏差了，抑或是，历史被我改变了。想到最后一个假设的时候，我头皮不禁一阵发麻，紧紧地握住满是死结的绳索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姨走进了屋子，坐在我的身边，只是静静地打量我。我有一次被看地不知所措。
　　“方姨，你最近怎么老是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告诉我，我能接受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两天积聚的不安突然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方姨，你说啊，是不是啊？你这样子我会很害怕啊。”
　　“亦晞，亦晞，没有发生什么事，真的。”方姨愣了一下，只是静静地摸着我的头发。我的头发现在很长，已经到了腰间，也许是真的，人在哀伤的时候，特别容易长头发。
　　“方姨，我怕，我真的怕。”其实连我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了。永远呆在这里？被相王抹杀掉？还是遭受天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也许是最可怕的事情吧。那一夜，方姨很温柔，她身上香香的味道让我想到了我的妈妈，我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第二天醒来，方姨已经站在了门外，初夏和煦的风吹起她的裙摆，很飘逸，她的手中抱着她的琴，只是默默看着床上的我。
　　“亦晞。来。整理完了，弹琴给方姨听。”
　　“噢。”我定了定，飞快地弄干净自己，出去找方姨。
　　方姨优雅地坐在石桌前，淡淡地笑着，眼里满是笑意。
　　“方姨。”我在她对面坐下。
　　“嗯，你来了。来，把那首曲子再谈一边给我听。”方姨将琴推到我面前。
　　“嗯。”我敛了敛心神，手挥五弦，乐音激荡开来，流淌于整个园子。方姨的眼神有些激动，有些欣慰，也有些黯然。
　　只可惜，曲还未终，人却要先散。院子的门毫无征兆地打开，挤进了许多的人，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踱了进来，我的琴弦“噔”地一下断了。
　　是他？！
　　“亦晞，好久不见，我一下子都认不出你了。”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如玉的面庞在我面前渐渐模糊，泛着水雾。
　　“亦晞。没事了。亦晞。”温润如玉，这是最好的词，来形容他。
　　书砚。为什么最狼狈，最困难的时候，碰到的总是你，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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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最近发现我写得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