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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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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时下班的日子,何莳接了何安生,像往前那样带她去家附近粥铺吃晚饭。小米粥、蒸凤爪、白灼球生菜与西兰花,菜式清淡,两人对面还放着一小锅冒着热气的绿豆粥,何莳透过玻璃张了张外面,心想着,若是那人还不来,粥怕是要凉了。许是感应到她此刻的心情,手机适时的响了一响,打开短信看,还正是那人。
“马上。”
这一马上,估摸着五分钟之内那人就会出现。何莳扬手招来了服务员,说道:“还要两份虾饺。”
安生嗯了一声,把口中的粥咽了下去才说:“写乐喜欢。”
何莳摸摸她的头笑笑。
将家里的房间租给周怀宜,怕是安生最为高兴。
周怀宜会和她一起去接安生下课,安生会很得意地和她的同学说,这是她家的写乐。
她若加班,老师再不用打电话来提醒她,班上只有她的女儿没有人接。安生也不用去外婆家小心翼翼看脸色。周怀宜会接她到公司里,三人一起吃了晚饭,再领安生回家做功课睡觉。
原先总感觉是自己与女儿相依为命,纵使有父母帮衬着照顾安生,而周怀宜入住这神来之笔虽突然却又自然。
她若是晚归,厨房里的灯总是亮着。没有在深夜里归家过的人,不会明白身心疲惫之时,抬头望见家里亮灯有人等待的感觉。周怀宜总在她拿钥匙的时候开了门,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把拖鞋放在她的面前,会向她汇报,她不在的时候,她给安生讲了什么故事,玩了什么游戏,安生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而公司里头的那一些,在同住的磨合阶段,两人十分默契的都没有提及。
听安生说,“写乐你终于来了,粥都冷了。”何莳抬起头就见周怀宜红着脸,散着汗,怕是一路小跑来的。
周怀宜的头发长了,恰是不长不短最难打理的时候。她嫌头发散着碍事,就一把扎起,乱糟糟的,配上那红扑扑的脸,倒很有几分可爱。何莳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周怀宜的脸更红了,连忙解释说,因为夏半去了南山见偶像,手上的工作都暂时交给了她,这才迟了,还连连道歉。
如此小心的态度并没有让何莳高兴,她把手伸了回来,说:“没有关系。”又觉得这样太过冷淡,好像自己真的介意等她,补了一句问:“夏半真的去见她偶像了?”
“嗯嗯。”周怀宜连连点头,“山高水远,长途跋涉。坐火车,换汽车,最后还要走很多路。”
“南山是哪里?”安生觉得这个名词听来耳熟。
“昨天刚背过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说起来,若不是那个……德拉,夏半也不会一气之下请假去了南山,留我和那个德拉……鸡同鸭讲。”想到德拉,周怀宜原本咬着虾饺的幸福脸孔立时露出了愁容。
德拉……拼着对公司的了解,何莳大致猜到周怀宜说的是谁,可德拉这个名字又怎么和她想到的那个人扯上关系。还是安生晓得,前几天刚听周怀宜同她讲过那个故事,抬头对有些不解的母亲说:“欧亨利。”何莳哑然失笑,亏她们能拐弯抹角想用这种方式来指代。“无法沟通?”
“嘿,完全无法。当面说什么都是好的好的好的,过两日问起,要么是当这事情从没有发生过,要么就是她忙,她没办法,她没资源。领导跟前说啥都是看似头头是道,实则废话连篇。不管是叫人临时加班也好,还是提些不合理的要求也好,都觉得理所应当,嘿,天下哪里那么多理所应当。无怪夏半要光火呢!”
这是周怀宜第一次在何莳面前说起同事,不过寥寥数语,语气却难掩嘲讽,想来怀宜与夏半私下里没少说起。何莳将西兰花推到周怀宜的跟前,问:“你呢?你不光火?”
“光火,那必然光火,可每次光火后总觉得自己得不偿失。我想好了,学她,在她面前都是好好好,转过头就什么都没发生过,哼哼。”说了这一大串,周怀宜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这一些都不该在身为人事经理的何莳面前说起。
何莳自然明白她忽然的语塞是为了什么,淡淡笑道:“你终究不是她,怕也是想得容易,做起来难。这样的人最擅长背后使诈,雅宁……雅宁也不喜欢她,只是碍于汪总的面子,至于汪总是看在谁的面上留她至今,我就不晓得了。这样的人,哪里都有,你总得要学会面对各式各样的人。”
“嗯。”周怀宜狠狠点头,“我们都说,这是取经修行路上的魔障、关隘。”想了一想,她又问:“我在你面前这样说,会不会不好?”她与何莳同住也有些时日里,两人相处尚算默契,常常会在一起聊天吐槽。聊天的内容不外乎是生活琐事,工作自然也是生活琐事里头的一部分。同事不比同学,相处起来总有个难处,她与夏半还好,年岁相近,职责相近,私下说起公司事来毫不避讳。可何莳不同,何莳是公司的人事经理,又大她些许,出于对人事的敬畏,她难免有所顾忌。先前两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今日她一时激愤将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隔膜揭了,心下未免忐忑。
何莳从她碗里舀了一调羹绿豆粥,“你会和夏半说?”
“会啊!”
“和同学朋友?”
“会!”
何莳一手将头发拨到耳后,一手将安生不要的绿豆粥送入嘴里,咽下去之后才反问道:“那……为什么不好?”
周怀宜也学她的样子,低下头吃了一调羹绿豆粥,露出了笑容。
“妈……妈……”何安生忽然捅了捅何莳,向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小脸有些戒备,“是外婆。”
何莳抬头看去,恰好与母亲于惜的眼神撞上。于惜已有些时日没见到女儿和外孙女,今日和朋友约见竟遇上了,也不等她们过来招呼,径自走了过去。安生怯怯地叫了声外婆,何莳向母亲介绍了同事兼房客的周怀宜。周怀宜留意到,这三人站在一起表情都有些不自然,而与绝大多数见到外孙女会眉开眼笑的外婆相比,于惜的肢体语言未免太过生硬了。
夜里,周怀宜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何莳还窝在客厅的沙发里,面前是一杯喝了大半的红酒。晚上喝上一杯是何莳的习惯,那大概是她一天之中最为闲适的时光,结束了工作,女儿已然入睡,她终可以定定心心与自己独处一会儿。只是喝着红酒的女人穿着与安生一样的机器猫睡衣,和温柔母亲样、公司里的正经人事经理样形成的反差,带来一种奇怪的萌点,周怀宜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何莳拍拍身边,取了个喝水的马克杯,给她倒了一些酒。“平时只有我一人喝,所以,杯子也只买了一个。将就用用。”
“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不是酒,不是酒具,而是喝酒的人嘛。”周怀宜没有在她身边坐下,而是坐到了她脚边的毛毯上,喝了一大口,酒体四平八稳,十分柔和,她才放心的咽了下去,身体立时放松了许多。
“安生喜欢你。”
“我也喜欢安生。”
“今天碰到我妈,我以为你会问一些问题。”
何莳的话有些没头没脑,周怀宜知道,定是今天和于惜的见面,让她生了感触。她确实有过一堆问题想要求证的时候,只是她觉得自己是个房客,是她的同事,问得太多未免越界,还是小心翼翼为上。周怀宜老老实实说:“我不敢问。而且,若是你想说自然会说出来,是不是?”
“嗯,也是。”何莳瞥一眼几乎将脑袋靠着她的大腿,已然没那么拘谨的周怀宜,又道:“安生是我的宝贝,你不晓得,那天找不到她,我有多绝望,手脚发软,眼前一片漆黑,还要强自镇定,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是我不好……我不该擅自带安生上楼……”
“不怪你,你是好心。”
周怀宜摇摇头,稍稍仰头见着何莳,脸容平静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随意挽起的头发有些散乱,全无白天的干练,眼里有酒意带起的闪亮和水润。她常常听一些男同事在背后议论,公司里数秦玫卿秦总最为风骚,她一出场,周遭立时升温三度,何莳与卓雅宁都算是温柔可人,若不是两人的职位在上,他们都十分跃跃欲试想要约上一约。但是她却知道,这两人的温柔里都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在。可能是因为年龄和经历的关系,卓雅宁的客气底下藏着几分对熟人的俏皮狡黠,而何莳,则有着女人独有的坚韧和一点极为可贵的纯真。那是一种十分引人入胜,令人想要一探究竟的坚韧和纯真。
周怀宜迟迟没有出声,何莳有些奇怪,问道:“在想什么?”
“啊,不,没什么。”周怀宜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掩饰道:“我只是想起了夏半。”
夏半打了两个喷嚏,此时她正在南山上的一处农家乐里,因为有摄制组的关系,山上唯一一家旅馆已经住满,幸而她早有准备,行前找好了几处离旅馆较近的农家乐,以备不时之需。
周怀宜与何莳大概都不会想到,夏半的心情并不如她们想象的那般因见到偶像而雀跃兴奋,而是懊恼的想要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狠抽几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