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之声》云拂衣

17、番外 谢瑾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长安街上，淡淡的桂花香在城中弥漫，谢瑾在喜轿中已将身上凤冠喜服，环佩璎珞皆取下收好置于身侧，下方放置了描金绣凤的婚鞋。
　　谢瑾只着一身白色中衣，发间用半支多宝钗挽了，另半支钗被她执于手中，尖利的钗头抵上光洁的颈侧。
　　微风吹动喜轿的帘幔，透过那偶尔荡开的缝隙，能看到前面高头大马上为谢瑾送亲的二弟。
　　手上猛然用力，谢瑾死死咬着唇不肯泄露一丝呻吟，将头无力的靠在轿壁上，往昔一幕幕浮现……

　　她出生便带着罪，母亲因她难产而亡，她不被父亲所喜，一直寄居于外祖家中，寄人篱下的日不苦，却并无一点欢乐。
　　外祖是教书先生，自己开了间私塾，外祖母亦因女儿的死不待见她，舅舅舅母对她倒挺和气，只是客气的太过了，反而不似亲人。
　　外祖家中无论吃穿用度，她一概是最好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表姐妹难免心有妒意，她父亲的官职越高，她的待遇越是比家中众人更好。舅母说她是官家小姐，要知书识礼，她便读书认字，许是谢家一脉相传的聪慧，她学得极好，只是比起《女诫》《内训》，她更喜欢读经史子集，外祖因此对她时有赞赏，说她腹中自有诗书，落笔便成文章，只可惜生错了女儿身，不然便又是另一个谢原。
　　可这份称赞带来的并非好事，外祖称赞她，更好是为了鞭策自家孙儿，一男儿总被女儿家比下去，表兄对她越来越不满，舅母更是不喜。她看得懂脸色，便渐渐的不再读书上出风头，她一人在房中静静看书，默默文章，一篇又一篇，着了墨便付与火盆，再不现于人前。
　　外祖家中闺阁女儿不许抛头露面，可表姐妹们不喜与她玩乐，她便只能一人守着特意为她辟出的一方小院度日，平日里诗书为伴倒也不错，只是难免寂寞。
　　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家中飘来阵阵药香，一墙之隔，谢瑾偶尔能听到谈话声，新邻居有两人，是开医馆的大夫。
　　邻居搬来月余，她见到了真人，是两位不足而立之年的俊朗男子。
　　那是一个午后，她在屋外读书，突然一枚杏子落在她书上。
　　谢瑾吓了一跳，还不知如何反应就听一声轻笑，“小丫头，你整天读书，累不累呀？”
　　寻声望去，有人坐在墙头，手里扔来扔去玩着几枚果子。
　　“您是……”
　　“我姓苏，刚搬过来不久。”那人笑道：“小丫头，请你吃果子。”
　　“谢谢。”谢瑾拘谨的道谢，“苏大夫，您好。”
　　“呵呵……”那你了两声，“我可不是大夫。”
　　说着，那人向后望去，唤道：“明堂，快来，让这小丫头看看谁是大夫。”
　　不一会儿，墙上又跳上来一个身影，两人年纪仿佛，只是后来人眉眼温润，不似姓苏之人桀骜。
　　“你别吓到人家小姑娘。”那人温柔的说道：“小姑娘，你莫怕，我们不是坏人。”
　　“就我们，还不是坏人呢！”先前之人说笑，被后来人瞪了一眼，转而对谢瑾道：“对，江大夫说得对，小丫头，我们不是坏人。我就是看你整天就在那里读书怕你读傻了，才来跟你说话解解闷的。”
　　“苏衍！”江明堂皱眉。
　　谢瑾看他们斗嘴，心中的惧意消散，这两人不像是坏人。
　　“小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江明堂看着谢瑾问道，“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
　　谢瑾笑了笑，没说话。
　　“当然生病了，之前听她咳了一早上呢，也就这会儿天暖和了，她才不咳了。”苏衍替谢瑾说了病症。
　　“怕是着了凉，没看大夫吗，也没服药？”江明堂嗅嗅，空气中只有他家的药味，同眼前小姑娘的病症不相符。
　　谢瑾摇头，“没有大碍，过几日就会好了，不用麻烦别人。”
　　“生病看诊吃药，怎会是麻烦？”江明堂好笑，这小姑娘也太懂事了。
　　苏衍瞧谢瑾不说话，又帮着说道：“明堂，你呀这就不知道了，这小丫头不是这家的亲闺女，你整日就知道给人看病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没人喜欢她，寄人篱下可不怕麻烦别人吗？”
　　江明堂瞪了苏衍一眼，这些话大喇喇的说出来多伤人自尊，再看了看低头沉默的小姑娘，心有怜悯，“小姑娘，我也是大夫，要不，我给你瞧瞧吧？”
　　也许是被人说中心事，既难堪又自怜，不愿拒绝这份好意，也许是内心太过渴望有人关怀，哪怕是陌生人，也想得到那份关心，所以，她没有拒绝。
　　“谢谢。”
　　江明堂给她诊脉，苏衍在一旁提议：“明堂，你看这小丫头长得漂亮，又会读书，不如让她给你当徒弟吧，这样你这身医术也有个传人。”
　　“咱们是什么人，在这里落脚没问题，若是收了徒弟，日后被武林中人知道了，难免连累无辜。”江明堂拒绝。
　　“也是，我原还想收个徒弟呢，我这身武功却没个传人，真是太可惜了！”苏衍轻叹。
　　“可惜什么，就你那功夫，练了它未伤人先伤己，失传了未必不是好事。”
　　谢瑾看着他们，也不插话，只是轻轻的笑。
　　江明堂回去后就给她配了药，是苏衍送来的，苏衍很喜欢谢瑾，时常来找她玩儿，甚至会教她一些调息内功，拳脚功夫，只是谢瑾的身子实在不适合练武，学了许久也只是三脚猫罢了。
　　江明堂虽说没有收谢瑾做徒弟，但没事也会教她医术，只是不许她叫师傅，只许叫先生。
　　熟悉之后，谢瑾才知道苏衍为什么喜欢她，原是苏衍曾有一个妹妹，也是安静的性子，同谢瑾这般年纪时丢了性命，是以看到谢瑾后，苏衍时常会想起早逝的小妹，颇有些移情喜爱。
　　谢瑾随江明堂学医四载，从十一岁的小丫头到了及笄之年，外祖家中无人知她学医，无人知她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