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随云》4545

2、第二章

　　晏云舟，花落念着这个名字，轻轻在心里自问，我到底可以有多喜欢你……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呢？

　　这时候大红的花轿已经远去，消失在西湖的水天一色里，晏云舟道：“走吧，长白山下的那场天机老人的论战，你不是不想错过吗？”

　　“恩。”花落强装出个笑容，“我最喜欢云舟了。”

　　不管怎么样，花落都不想放弃，这份感情，在晏云舟看不到的地方，在时光深处，早已凝固到坚定。

　　长白山，山脚客栈。

　　花落和晏云舟坐在客栈二楼角落靠近窗边的位置，旁边两伙自称鲲鹏帮和天蛇帮的人，因故闹起了口角，这会拔刀的拔刀，弄剑的弄剑，空气里充斥嘈杂和紧绷，眼看就要血染山脚客栈。

　　又有一个人进来了。

　　这人穿一身黑衣，头戴一顶蓑帽，脚上还若有其事地绑着护腿，草履轻巧而无声的在客栈的木板上滑过。

　　这是近年来江湖流行的装束之一，没什么可稀罕的。

　　关键在他别在腰间的那柄造型独特的、传说中至今仍找不到武器闸的离魂钩，和他身上通身冰凉的杀气。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若逢邵璧君，阎罗索命来。——说的正是此人,蓑帽阎罗邵璧君。

　　这身装束的流行，说起来还有赖于他。

　　邵璧君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不只让那两伙混帮派的帮众僵住了，就连花落也浑身一颤，晏云舟拍了拍花落，替她拂掉袭来的杀气，温声吩咐道：“待会小心点。”

　　“恩。”花落点点头，戒备地抓起放在桌上的剑。

　　变故突起！

　　绿色的锁魂钩突然疾速朝晏云舟袭来！

　　“铛”一声，晏云舟的剑出鞍了，剑刃闪烁寒光，如同一汪秋水，透彻的水将那柄诡异的锁魂钩给撞了回去。

　　晏云舟一言不发，将花落护在身后，长剑直指邵璧君的面门。

　　邵璧君见状反而笑了起来，声音似沙非沙、似老非老，“秋水忆人剑果然名不虚传，都说江湖后起之秀当数晏云舟，今日一见，果然不愧是昔日天下第一剑的嫡传徒弟。”

　　“桀桀桀，今天用你的命，来祭我这顶好的钩，想来也是一件极美的事。”

　　晏云舟并没说话，问这种人为何要拔刀相向是件很傻的事，这就是江湖，既有行侠仗义的大侠，也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蓑帽阎罗十步杀一人的偌大名声，自然是用人命填出来的。

　　晏云舟只是仍旧挡在花落面前，剑锋直指邵璧君。

　　“叮咚、叮咚。”

　　长白山的青钟终于敲响。

　　这时候对峙中的鲲鹏和长蛇帮的帮众反应过来，连忙匆匆忙忙往外跑，因为青钟一响彻云霄，就意味着天机老人现身了。

　　邵璧君的动作也不由一滞，匆忙道：“你的项上人头权且寄下，改日吾必将上门收取。”说着，双腿一蹬地面，像蝙蝠般一震，就准备从窗口冲向客栈外面。

　　晏云舟挑挑眉，剑尖一指，举着剑的手要划不划的用内力挥出一道剑气。

　　邵璧君没理会，因为那道剑气伤不到他这个蓑帽阎罗。

　　花落先是震惊晏云舟已经能放出剑气，随即看出门道，不由吃吃的笑了起来：“晏云舟你真是个坏小子。”

　　原来晏云舟那一剑气正好刮过蓑帽阎罗的腰带，邵璧君从窗口跳了下去，正好白花花的一片肉露了出来。

　　“竖子尔敢!”

　　楼下传来一阵愤怒的狂叫。

　　花落吃吃的笑着问晏云舟：“你不怕他来报复？”

　　晏云舟将剑仔细放回剑鞍，怡然静静道：“邵璧君这个人最要面子，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你不是想看天机老人论道的热闹吗？总不能让他呆这里碍事。”

　　“至于他要报复，他要来，我接着也就是了。”

　　花落眼里有水光闪现，却不只是因为感动。

　　云舟待沈莲水也是这般吧。

　　她身后握着的手，不由越来越紧，云舟，你可知道就是这样，我才会越陷越深。一想到这份温柔不只给过自己，花落心里就绞痛的厉害。

　　晏云舟!如果不能一直只对我好，一开始就不要对我好!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

　　花落看着晏云舟的背影，只有死死的咬住唇，才能不让自己哭出来。

　　云舟，从今以后，只看我一个人，好不好？

　　“怎么了？”晏云舟走下楼梯，望向花落，“你不想看热闹了么？”

　　“没有。”花落冲过去揽住晏云舟的胳膊，头死死的埋在晏云舟的胳膊里，还是大喊，“云舟，我最喜欢你了。”

　　晏云舟只是失笑的弹了弹花落的脑袋：“你这丫头……怎么就长不大呢。”

　　长长的喟叹，余音地尾巴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山脚客栈前面的空地，天机老人抱着一尾长琴已然现身，他随意坐在地上，身旁俨然是棋盘、砚台、笔、墨、纸，周围是一群和花落他们一样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士。

　　天机老人倪衡，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江湖人方才将其冠誉为天机。

　　今天，倪衡和阴山派妖女二十年的爱恨情仇，要做个了断，更有传言阴后和天机都要在这场比试后收徒。

　　关门弟子。

　　此种机缘，此种的大热闹，但凡江湖人，怎能不来一观？

　　花落踮起脚尖懊恼的看着前方簇簇拥拥的人头，要是以前，花落早叫晏云舟把她的抱起来了，只是如今她不敢，她害怕晏云舟对她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时的那份生分。

　　晏云舟打量了下四周，目光落到客栈房顶，轻轻拍了下花落，示意道：“我们到那边。”

　　远是远了点，但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又不求被收徒的那份机缘，这样的位置也够了，犯不着和众人一起往前挤。

　　“果然不愧是云舟。”花落高兴起来，往晏云舟脸上“叭”的亲了下，这是她小时候做惯的动作，亲完没等晏云舟反应过来，就跳上屋顶招呼道，“快来啊。”

　　晏云舟捂着脸颊怔然，眼底是晦涩的情绪，久久没能反应。

　　自然没看到花落扭过头去的脸蛋一片通红。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花落恨恨的想，她可不是原地踏步的人。

　　云舟，要是再像这样忽视她的心情，总有一天，她会把他扒干净，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江湖儿女，会使霸王硬上弓这招的可不止男人。

　　远了不说，当年阴后林妍不就是把天机倪衡霸王了吗？

　　流水淙淙的乐声响起，阴后也终于珊珊来迟。

　　这是个极美的女人，行走时香风细细。

　　看见她就会知道美是一种感觉，她美得连花落这个女人远远望着，一时也不由有些痴了。

　　晏云舟看到花落那副痴痴迷醉的表情，不知怎的心底突然有点不高兴，于是弹了弹花落的脑袋瓜子道：“醒醒，阴后开始和倪衡说话了。”

　　花落方才回过神来，怔然攥着晏云舟的袖子，喃喃道：“阴后那么漂亮，天机干嘛不喜欢她呢？”

　　晏云舟不由气恼，表面还是淡淡的，“我怎么知道，我就没觉得林妍有多好看。”

　　花落看着晏云舟，几乎有些绝望到失声：“林妍那样的女人在你眼里还不算好看？”

　　沈莲水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天仙啊！

　　“哼，花落，你要多看一下周围的人。”晏云舟弹了弹衣袖。

　　花落只是绝望的看着林妍，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晏云舟脸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红，“真搞不懂你们男人在想什么。”

　　晏云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活像个捻酸吃醋的女人那样，想到这，他抬手捂唇，只觉得耳根更热了。

　　花落突然道：“云舟，如果有个女人向林妍对倪衡那样对你，你会高兴吗？”

　　花落说的很隐晦，晏云舟却奇异的听懂了她的意思。

　　晏云舟皱眉，表情认真道：“如果有人喜欢我，认真说出来我反而会比较高兴。这种惘顾当事人意愿的做法，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叫人真心高兴吧？”

　　花落不由惨然，知道这才是晏云舟没有同意抢亲的关键。

　　是了，云舟一直很干净，又很会为人着想，很善良，他这样的人即使喜欢上一个人，即是再喜欢，他又怎么会像自己这种人一样？

　　他一定是对沈莲水说出口……沈莲水拒绝了，才默默无言的祝福的。

　　她知道，她知道的!

　　晏云舟就是这样一种人!

　　花落对自己的小心机，不由痛恨了起来，她恨自己和他不是同一种人。

　　一刹那，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晏云舟见状，不由慌张了起来：“花落，你没事吧？”

　　即是面对邵关山的刀阵，他都不曾这样失色。

　　“没事。”花落攥着晏云舟的衣襟，终是忍不住扑进晏云舟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晏云舟，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花落抽着鼻子吸气道：“真的好喜欢你。”

　　晏云舟被花落的眼泪彻底弄乱了阵脚，他从小就没看这个倔强的小师妹掉过眼泪，一时也来不及深思，只是心痛道：“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花落一把推开晏云舟吼了起来：“不，你不知道，你才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笨蛋，从小笨到大。”

　　她的声音太大，连屋顶下面围观阴后和天机论战的众人，也不由打量起他们来。

　　“我喜欢你！”花落再次声嘶力竭地吼道。

　　晏云舟怔然，貌似，终于，有点反应过来：“花落……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他假装听不出自己声音里泛出的点点欢喜。

　　“还能有哪种喜欢？”花落悲愤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连阴后林妍也不由悄然红了脸。

　　“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林妍对倪衡的那种喜欢!晏云舟，你给我听明白了吗？”

　　晏云舟连忙抱住花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轻功飞走了。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对她是什么心情。

　　但晏云舟可不乐意让花落像个戏子一样被人围观。

　　阴后林妍咳嗽了两声，老脸一红的撇下脸，对倪衡道：“我是不知道传言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今天没有那姑娘……我可能真的就要跟你做过一场了，其实、我其实……”

　　“其实，我约你来长白山，只想对你诉最后一次衷肠，你还记得那年的八月十七么？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今天，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声我喜欢你，最后一次了。”

　　“以后……你放心，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说完，林妍飘然而去。

　　不知名的小河边，天空的云漫漫舒卷。

　　晏云舟问花落：“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么？”

　　“怎么会是假的!”花落死死的盯着晏云舟的脸，如同即将迎来最后一击般悲壮，“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好吧。”晏云舟声音含笑，只不过花落听不出来，“那花落你是想嫁给我吗？”

　　“是了，我想！”花落挑寡一般看着晏云舟，“花落随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一直这么想了！怎么样？知道了，你想怎么样！”

　　晏云舟挑挑眉：“那么以前你粘我粘得那么紧，都是心存不良喽？”

　　“我就是心存不良又怎样，我就是有心机！从小就有!”花落撇过脸去不看他。

　　晏云舟双手捧住起她的脸，看着她眼里含着的倔强泪花，他怀着某种不知名的心情，嘴角翘了起来，“那么，要不要嫁给我？”

　　“啊？”

　　花落一脸懵然，晏云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转过脸去，“接下来的事，要等订了亲后才好做。”

　　“不对!” 花落抬头，看见晏云舟隐隐透红的耳根，不由跳脚了。

　　“怎么不对？”晏云舟挑眉，不满了，“难道你不想和我成亲？”

　　“就是死了都想！”

　　花落的回答愉悦了晏云舟，“那还会有什么问题？”

　　“不对不对！”花落将自己从对晏云舟低沉的嗓音的沉迷中拔了出来，“你这时候不是应该说你有多喜欢多喜欢那个沈莲水么？”

　　“这又关沈莲水什么事了？”

　　晏云舟看着花落倔强地抿着的唇，有些啼笑皆非、有些气恼、又有些心疼，“现在是我和你的事，你要嫁给我吗？想还是不想。”

　　他轻轻擦拭着花落睫毛上的泪珠。

　　“要！我当然嫁！死了都要嫁！”

　　花落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河水的流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中，晏云舟搂着花落缓缓道：“还记得，我小时候跟你说过的吗，我母亲，沈莲水小姐长得很像她。”

　　花落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死死地抱住晏云舟。

　　晏云舟有些愉悦了，他再一次问道：“那么就嫁给我了，小师妹？”

　　花落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在晏云舟的唇上“叭”的亲了一下，“以后你就是想不娶都不行了。”

　　“真是长不大，怎能可能不娶呢……”晏云舟双手揽着花落纤细的腰肢，下巴愉悦地搁在花落的脑袋上。

　　河边岸长了棵石榴树，静谧的阳光下，水里清晰地倒影出天上的白云，橘红色的花瓣缓缓飘落，溪水潺潺，那花瓣正好落在那朵棉软的白云上，又甜又软，像一份命中注定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