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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咫尺阳光 ...

  •   小唯做了一个梦。
      父母牵着姐姐,在黑暗中一路远去,任她怎么呼喊都不停步,不回头。她追啊追,不知为什么觉得左脚好痛,跑也跑不快,距离被越拉越大,最终她跌坐在地,绝望地大哭起来。
      那时她委实太小,不懂得什么叫“绝望”,只是觉得满心惊慌恐惧,胸口刺痛得厉害,淤塞难当,连呼吸都被压迫住。

      小唯是被冻醒的,从梦中一路哭到睁眼,泪眼朦胧反倒似光圈,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漆黑狭闷的空间里,小女孩稚嫩的哭声回荡着,让人感到由衷的凄凉,以及毛骨悚然的寒意。
      手冢国光年纪虽小,但性格素来沉稳严谨,还不觉得如何,反而是小唯被自己的声音吓到,立时收声。
      黑暗一隅一静,手冢国光立刻反应过来:“你醒了?”
      被陌生的男孩拥抱着压在地上,小唯竟不觉的如何惊惶,什么都看不见,反而让她没多少恐惧,只是身上莫名地又冷又痛,小唯下意识往手冢国光怀里靠了靠,那是唯一的热源,茫然半响,记忆终于慢慢浮现。
      大地摇动时她正走在路上,措不及防崴了脚,一跤跌倒,满眼茫然,“地震”这个词还未蹦入脑海,忽觉头顶一暗,仰头便见巨大的广告牌当头砸下,她傻傻地忘了躲,刹那,一个人影扑过来带着她往里滚,她直来得及瞥见一个逆光的影子,天地便暗了下来。
      后来好长时间,小唯对手冢国光的脸都没有明确的印象,一提起手冢国光,小唯脑中第一刻浮现的都是那个影子,和他背后的大片暖阳。

      那时她虽年幼,已经晓得手冢国光是她救命恩人,端正问道:“初次见面,我叫小唯,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言简意赅地回答:“手冢国光。”
      似乎被手冢国光与年纪和处境不符的冷静感染,她并不如何惧怕,续问:“我八岁了,你呢?”
      手冢国光对女孩的平静也颇为意外,但这样最好,女孩若是醒了仍哭闹不休,他不知如何安抚,顺着答下去:“十岁。”
      “我可以叫你国光吗?”
      “嗯。”
      “国光,”她本待道谢,话到口边,却小声说:“我疼。”
      “嗯?”手冢国光立刻问:“我压到你了吗?”
      “没有……我还觉得冷。”
      那就是滚开时哪里撞到了。
      手冢国光想到,小唯是躺在地上,背后就是地面,可能确实会冷,低声说:“你抱紧我吧。”
      小唯摸索着抬起手,环住手冢的腰背,动作牵引身体,更加疼,但是确实变得暖和些了,随着这点暖意,深切的疲倦也慢慢涌上来。
      小唯微微偏头,抵在手冢国光肩窝,喃喃地说:“国光哥哥,我想睡觉。”
      手冢国光心里一紧,被困在地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持清醒,他怕与小孩子讲不通道理,只道:“我们来说话吧。”
      几句话下来,手冢国光都是言简意赅,小唯不知道他是为了节省体力,只当他寡言少语,听他主动开口,惊喜莫名,便打起精神,“说什么呢?”
      “说说……”他本想说“你家人”,出口前硬生生止住,想起小唯在梦中哭喊父母姐姐,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不要刺激她比较好。
      “你的学校吧。你在上什么学校?有什么喜欢的事情?”
      这个问题好答,每日放学父母经常会问,学了什么,玩了什么。小唯只当对父母作答一般,事无巨细,一一讲给他听。她方哭了一通,声音微哑,本身音色便稚嫩,听来尤为软糯。
      说一说,她想起来眼前不是父母,便去问他,手冢国光照样一一回复,两人交换信息,不多时便互相了解透彻,比挚友都多。
      手冢国光一边谈说,一边思索办法,两人被压在犄角,受困空间狭小,无法活动,也不方便求救,手边没有食物饮水,只盼被埋得不要太深,救援来得及时。
      轮流作答提问,小唯的声音不经意慢慢弱下去,手冢国光一开始并没在意,只当她说累了,却不知道小唯越来越冷,身体越来越重,发声都越来越迟缓。
      她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却还记得不可没礼貌,有一句话,一定要说。
      “谢谢你……”
      这句声音轻若游丝,手冢国光险些没听到,他愣了愣,随即便听不到声音,顿时大惊,喊道:“小唯!”
      女孩在他身下轻缓呼吸,没有回答,手冢国光惊惧不已,抱紧她,埋下头在她耳边道:“小唯?醒一醒!小唯!”
      小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他心下稍安,却转眼又提起,小唯还是没有醒,她不是睡着,已经陷入昏迷了。
      手冢国光咬咬牙,开始试着活动双臂,小唯醒过来之前他已经这么做过,却只是为了试探空间范围,这次他顾不上自己打球的手,用肩膀、手肘、手腕和手指试着扩宽空间,他没指望凭自己挖出去,但哪怕弄出点声音,早一刻被外面听到也好。

      天遂人愿,没多久手冢国光就等到救援人员,黑暗中无法计时,他不知道小唯已经昏迷多久,只知道她呼吸越来越微弱,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打通一个洞后,外面传来影影绰绰的喊话声,手冢国光听不真切,顾不得辨认,急不可待地向上方大喊:“这里有个女孩子!已经昏过去了!先救她!”
      希望越是接近,手冢国光却越惶急,石板终于被挪开,突然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只感到双臂被扶着,架起了一点,女孩被从他身下抱走。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和怀抱围绕住他,他被人搂进怀里大哭,是妈妈……手冢国光终于感到劫后余生的安心和疲惫。
      但他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心神始终被一个生死不明的女孩牵着,外面纷乱的呼喝、施工、鸣笛声中,手冢国光敏锐地听见有一道救护车鸣笛飞速远去,他终于适应外面的光线,睁开眼,随即怔住了。
      他看见自己满身的血液干涸后的暗红,然而他清楚自己并没受伤,顶多有点擦伤。
      他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这些血……都是小唯的?

      日本多地震,全民都自小学习避灾知识,建筑更是座座防震,只是这次地震格外厉害,东京倒塌房屋不知几许。
      手冢国光和小唯幸而只被埋了一天一夜,手冢国光只是虚弱,小唯被一块招牌碎片划破大腿,崩折后的碎片就一直嵌在伤口处,血流不止,但抢救及时,也捡得一条命。连医生都说,以她当时的出血量,还能活着几乎是个奇迹。
      或许因为曾经生命相系,手冢国光对小唯格外关心,手冢彩菜也善良热心,带他到医院探望,但至小唯脱险,都未见她家人。手冢祖父是前任警长,查询后才得知,小唯全名桥本唯,桥本先生从商,是本市排名前十的企业家,夫妇有一双女儿,全家四口,除小唯外,都已经在这场地震中丧生。
      手冢国光想到女孩对于自己家人处境预知般的悲痛,沉默许久。

      小唯父母家产颇巨,却都没什么亲人,竟导致小唯没一个直系亲属可收养,若到出院还找不到监护人,就得去政府指定的孤儿院,唯独可庆幸的一点就是富豪通常都早立遗嘱,条款明细,小唯生活无忧。
      而她对这一切尚不知情,小唯才八岁,并不太小,可也不大,淡粉色碎波浪头发,鹅黄的眼睛,就像个洋娃娃,没人忍心告诉一个看起来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她已举目无亲。
      手冢国光也不忍心。
      这天他探望小唯回家,手冢彩菜却正襟危坐,问他,收养小唯好不好?
      手冢彩菜对儿子的经历极为后怕,失而复得之后,谢遍诸天神佛,又见与儿子一同遇险的小唯已成孤儿,更是庆幸,庆幸之余,便对小唯愈加怜惜。可怜她小小年纪失去亲生父母,无论父母公司选个董事做她监护人,还是送去孤儿院,哪还有人这么疼她?
      小唯瞧着可爱,几乎没一个母亲不会喜欢,彩菜见手冢国光和她相处良好,便动了心思。
      手冢国光虽然惊讶,但当然赞成,他一想,就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
      手冢家不差一笔养女孩儿的钱,手冢国晴先生愿意让妻子高兴,以祖父手冢国一留下的人脉,办成也简单。
      小唯无知无觉时,她就已经改庭换姓,成了手冢家的一份子。

      对自身将来的命运小唯仍然一无所晓,她在医院养病,并不安然。
      身为家里最小的女儿,小唯自幼被娇养大,地震是她此生第一次遇险,一天一夜在黑暗地底的惊惧已经深入心髓。
      从醒过来,她极为害怕黑暗,却不敢告诉人,每天晚上都在护士查房后,光着脚跑下床悄悄打开灯,整晚在灯光下枯坐。
      白天手冢国光来看她,她拉着他的手,感到熟悉的温暖,才能睡着。
      她本就惊吓后气弱体虚,如此昼夜颠倒,又着了凉,没几日就病倒,发起烧。
      烧得迷迷糊糊时,她又梦见了家人。
      父母牵着姐姐,这次是面对着她,一言不发,含笑看着她,似乎随时等着她走过去。
      小孩子一日见不着父母就想念,只是身边环境的重大改变让小唯本能恐惧,不敢向旁人提要求,不敢发问,心里早已渴盼见到父母,父母的笑容让她的委屈冰消雪融,只是背后大片大片的黑暗,让她害怕。
      她且年少,对死亡一无所觉,疑惑父母为何还不来看她,却见到就忘了疑问。
      这回她的脚不痛,但却像被什么力量钉在原地,让她不得举步。她不知道自己的高烧已经极为厉害,甚至被断定可能危及生命,让已经准备接纳她的手冢一家忙乱异常,只感觉到,随着头晕目眩的痛苦,那禁锢也在一点点松动。
      热度反反复复,小唯也昏昏沉沉,时而看得见父母姐姐,时而看不见,一次醒来见手冢国光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
      黑暗的地下,他们已经交换许多事情,那次意外将他们的距离拉得极近,同时赋予了非比寻常的信任,小唯小声对手冢国光说:
      “爸爸妈妈和姐姐在等我呢。”
      手冢国光几乎一下站起来。
      转眼他就想到小唯并非求死,她甚至不知道家人的消息,细问之下,小唯回答:“我闭上眼睛就看见他们站在那里,在等着我呢,但是那里太黑了,我有点怕。”
      手冢国光用力握紧她的手:“听我的话,哪里也不要去。”
      她十分犹豫不舍,又想要父母姐姐,又想要国光哥哥,手冢国光手上又紧了紧:“乖乖听话。”
      她抬起眼睛,见手冢国光背光而坐,身后头顶的日光灯洒下来,和地震那日所见的影子重叠。
      小唯恍惚着,答了一句:“好,我哪儿也不去。”

      第二天,小唯的烧就退了。
      手冢国光带着彩菜熬的汤来看她,问她是否还看得到父母,小唯失落地摇头。
      手冢国光叮嘱她:“不要把这个梦告诉别人。”
      小唯不明白,但听他的话,答应道:“好啊,只有我和国光哥哥知道。”
      此事仍然让手冢国光心有余悸,恨不得天天耗在医院,反正学校受灾,还没复课。但他不知究底,还是手冢彩菜细心,察觉小唯不得安枕,让儿子去问缘由。
      小唯不敢对陌生人说,却肯告诉手冢国光,手冢彩菜始知她怕黑,索性不再叫她住院,接她回家休养。
      手冢彩菜虽然以极大的热情布置了一间漂漂亮亮的闺房,小唯却住不了,没有手冢国光陪着她就睡不着,于是被安置在了手冢国光房间里。

      小唯并未表现出多少对新环境的恐惧、疑惑、好奇,也不问家人在哪儿,只是特别粘着手冢国光,恨不得时时和他在一起,偏生腿还没好全,不能下床,常常被抱进抱出。不过抱她的人,不定是手冢国光。
      在桥本家小唯纵然娇宠,可耳濡目染,家教颇好,不出几日便得了手冢全家喜爱。陪手冢彩菜玩换装游戏也不烦不躁,陪手冢国一喝茶下棋也安静端方,更让手冢国晴爆发一腔无法在少年老成儿子身上得偿的慈父心,万般疼宠。
      在手冢彩菜眼里,小唯就是四个字,甜软糯萌,柔和可爱得像小兔子一样。
      手冢国光成日带着小尾巴一样的小唯,也无丝毫不耐,格外对小唯小心看顾。有时做事与小唯分开,时间稍久,不用小唯去寻,手冢国光便会自己回来。
      他说不清自己对小唯时时牵肠挂肚的担忧从何而来,或许因为曾共历生死,一个柔弱的生命,在自己身边濒危,正常人都会关注怜悯。
      方才还鲜活的女孩,就在他身边,一点点逝去,虚弱下去的声音,渐近于无。那时的惊惧与无能为力在他心底留下烙印,因此当此身自由,他想帮助她,想照料她。

      待学校复课、商店重开,小唯的腿伤也痊愈。手冢国光旧护腕地震时染血,洗之不去,需买只新的,索性带小唯一道。
      进了重新装修后格局未改的体育器材店,手冢国光走到挂着护腕那一排,习惯性往惯用的蓝色或绿色看去,忽地见到旁边有一款嫩黄色的,和小唯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把那款取了下来,眼里神色不禁柔和。
      不知不觉他牵着小唯的手微微收紧,小唯正打量店铺内各色器具,若有所感,回头望向他,手冢国光心有灵犀一般看去,正对上小唯双眸,那暖黄柔和稚嫩。
      手冢国光突然觉得暖色调也不错。
      尽管小唯并不打球,手冢国光给小唯也买了款粉色,两人腕上带着一对,牵手回家。

      小唯正读的学校是内部直升的贵族女子学院,彩菜怕她身边环境蓦然改变太多,并不叫她转学,这便要分开了。小唯乖巧,并不闹,只手冢国光晚上读书时,缩在床上,抱膝看着他,良久不动。
      手冢国光转身看她,见她缩成一团,小小一个,不肯开口。
      出院后小唯沉默许多,只对着手冢国光还是无话不谈,此刻她却不想说话了。
      手冢国光取出自己从小带着的护身符,送给了她,想了想,只说:“让它陪你。”
      小唯接过,捏在手心,用指腹小心摩挲,终于欢喜起来:“国光哥哥,谢谢你。”
      后来手冢国光参加学校合宿,在外过夜,怕小唯无法入睡,临睡前打电话给她,小唯便说:“我有护身符呢。”

      其实随着时间过去,那时所惧已经渐渐无法困扰她,但手冢国光不问,小唯也不说。只要能够,他们还是总在一起。
      受祖父影响,手冢国光假日喜欢户外活动,小唯很想陪他,就带小唯一起去。哪怕小唯并不娇气得动辄喊累,终究体力逊色良多,手冢国光经常背着小唯,穿过茂茂密林,或是走上长长山道。
      小唯伏在他背上,有时抱着他脖子说一些闲话家常、学校趣事;有时唱歌与他听;有时拿路上所拾草茎树叶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由他评判;有时并不说什么话,任时光静静过去。

      小学毕业,小唯没有选择直升,而是要求转到青春学园。
      彩菜都说,还是读原来的学校比较好吧,无论是从教育资源还是环境交际来看,青春学园都没有强过原本学校的地方。
      但是小唯说:“放学可以一起回家。”
      手足情深,本是好事,但彩菜怕小唯太过依赖兄长,以至总长不大。
      小唯小时候,彩菜很喜欢她这样,天真烂漫,对长辈特别乖顺。如今为之计深远,便不由忧虑,小唯的性格未免太软,要进入初中了还和小兔子一样,将来怎么是好?
      毕业典礼上,小唯上台演讲,她幼时看起来极为可爱,到了发育的年纪,便成为甜软的美少女,加上她不爱说话,轻声浅语,看起来自有一股静谧的温柔,好似深闺千金。
      演讲自然是很好,小唯做事从来有条不紊,这种沉静的气质是跟随细致严谨的手冢国光和手冢国一长大时养成,在一众钟鼎之家长大的女同学间看起来丝毫不逊色。
      彩菜不禁生出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只是越是钟爱,越为她操心。
      小唯在手冢家生活已经数年,众人都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想到将来小唯出嫁,彩菜怎么都不舍,更怕小唯被人欺。
      最好的方案自然是让小唯嫁进手冢家,但两个孩子兄妹相称,如今道出实情,小唯可会接受不了?

      此事未定,彩菜又想起一事,哪怕是亲生兄妹,十几岁仍同睡一床也不大妥当吧?
      手冢国光倒是少年老成,却似乎从来都没意识到身边的小女孩正在长大。
      彩菜特意挑了手冢国光不在的时候找小唯,小唯喜静,无事多半在房里看书,卧房里手冢国光的书摆了两个书柜,小唯后来者居上,满墙的书都读过了,房间内里已经立起第三个书柜。
      见彩菜有话要说,小唯合上书本,彩菜迟疑地提出,既然上了初中,是不是分房睡?
      小唯睫毛惊讶地轻轻一颤,她年岁渐长,早已不怕黑,放学晚了自己可以走夜路回家,手冢国光不在家一个人也能睡,学校夏令营还参加过试胆大会,但想到要离开手冢国光,遥久的浓重黑暗霎时复苏,从记忆深处泛上。
      她不怕鬼,因为她曾见过真正的生死界限,但想到会和手冢国光分开就让她害怕,不自觉连声音都颤抖:“我不想离开国光哥哥。”
      彩菜若有所觉,故意逗她:“小唯长大了,总要嫁出去的。”
      她却精神一震,稍微多了点自信,问:“我能嫁给国光哥哥吗?”
      那样恬静笃定。
      彩菜吓了一跳。她以为小唯那时还小,早已把自己当做了手冢家亲生。但说得出这句话,还这么平静,小唯分明知晓。
      “你什么时候发现……?”
      小唯对彩菜的惊讶反倒有些茫然:“我一直记得。”
      自从入手冢家,小唯从不问及生身父母,加上在医院一场大病,彩菜还当她年纪稚嫩,遭逢大灾,早被吓忘了,现在才想到,当日手冢国光天天同她独处,或许什么都已说明白。
      手冢家一门都是坚毅之人,小唯看着柔顺可欺,其实也是个坚强的孩子。
      一时间两条忧虑都得解决,彩菜心喜,便觉得,可以准备聘礼和嫁妆了。

      手冢国光在青学名声不小,手冢唯入学,竟引起小小轰动。
      他们每日同进同出,明眼人都看出兄妹关系亲密,只是不仅相貌,性情也没半分相似,手冢国光何等冷静理智,坚韧不拔,小唯美则美矣,看起来却实在有种易碎的娇气。
      不过两兄妹都对旁人言论视若无睹,便风波渐平。
      小唯参加了一个艺术社。名字极大气,日常内容更是美术、音乐、陶艺、厨艺、阅读……什么都有一点。包罗万象,也杂乱无章。
      手冢国光问小唯为什么不参加个自己最喜欢的,她道:“因为时间比较自由。”
      小唯并没忘记,她上青春学园的原因,是想和手冢国光一起回家。阅览众社团细则,只有这一个,部活全凭喜好,并不固定,可以配合网球部的活动时间。
      社内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学长学姐,自由散漫之人不少,不过初识,便当面问她怎的与兄长全然不像。
      并无不可对人言,小唯坦然道:“我是手冢家领养。”
      发问学姐更加惊叹,拍肩赞她竟能降服那块冰。
      小唯迷茫反问:“为什么会叫国光‘冰’?哪里有冰?”
      学姐饶有兴趣,便问:“那小唯觉得手冢君像什么?”
      她其实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然而闭上眼睛的一刻,答案自然而然从唇中流出:“光。”
      那个逆光的身影在脑海里经年不灭。
      “光?”脱口而出的反问。
      小唯语气轻柔,理所当然:“就是阳光啊。”
      她好像终于意识到什么,微笑如花瓣舒展:“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学姐面露惊容,注视着小唯,这不是一个软糯乖巧的小女孩,而实实在在是一个甜美动人的少女了。

      其实再怎么亲密无间,也不可能形影不离。比如手冢国光的网球比赛,小唯并不是每次都去看。但正是去看过,小唯才会说,她知道在手冢国光眼中,她与旁人不同。
      手冢国光是光源般的人,在球场上,他的光分给所有人,在她身边,他的光只给她一人。
      小唯想到幼时刚搬到手冢家,腿未好全,不肯稍离手冢国光,他周末出去练球,也带她一道,她背着网球拍,手冢国光背着她,到街边公园去,而后她坐在公园长凳上,光看他,就可以消磨一下午。
      晚上,小唯看着卧房内床对面的山川照片,那是瑞士的马特洪峰,手冢小学四年时祖父曾带他去,最早对她提起,是在那黑暗地下。
      她说:“什么能和国光一起去一次就好了。”
      手冢国光伏案读书,闻言抬头,说,“大学毕业之后,我带你去。”
      小唯弯唇一笑,开心道:“好啊。”

      他们的关系,手冢国光其实想的比小唯还早。
      从他不再是孩童,成为少年,就开始想了。
      他没有把小唯当妹妹,一开始就不是。
      手冢国光性格沉稳严肃,最重责任,如果是亲生妹妹,宠爱或许有,更多是管束教导,不会像对着小唯这样,像把一朵娇花、一滴露水捧在手心。
      同龄中他个性稍嫌沉闷,朋友极少,小唯是第一个与他亲近之人,却比他还默然。直到手冢国光升入初中,遇到那时的网球部长,才日渐从容,坚定信念。此后他便喜欢开朗的人,哪怕女孩子,也是开朗活泼的比较好相处。
      但此之前,他就有了个特别的女孩,小唯。
      因幼时两次见她生命濒危,手冢国光对小唯极关怀牵挂,他想照顾她,不觉得是负累。

      在青春学园的第一场学园祭,小唯班上做了个炒面摊,文艺部则投票出赌博大会,小唯败北,被逼穿女仆装去告白。
      要说可告白的人,她只有一个。
      这个时机倒也正好,明年手冢国光就要去高中,有些话明明双方都知道,何必偏偏放到最后再说。
      手冢国光被约到教学楼后,便见到穿着女仆装的小唯,文艺部一般班哥哥怪姐姐费尽心思把小唯装点得娇嫩可人,指望看见手冢国光动容,岂料手冢国光见怪不怪,彩菜在家常喜欢装扮小唯,不说女仆装,婚纱装都见过了。
      按照学姐们的要求,小唯说:“请你成为我的主人。”
      手冢国光周身气息一冷。
      被要求的话说完了,才是小唯自己想说的话,她本有千言万语,你是我的光,你给我温暖,你维护了我的世界,你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想到离开你我就觉得害怕,请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最后却觉得什么话都不好,呐呐道:“哪儿都不要去。”
      多年前手冢国光用这句话,挽救她气若游丝的生命,如今她也这么要求他。
      手冢国光知她所想,认真地回答:“我不离开你。”
      小唯以为自己已有准备,听得此句,却忽然落泪,让手冢国光吓了一跳。
      她摇摇头,泪落得愈凶,却也当真欢喜,忍不住微笑,含着泣音笑道:“只是……国光哥哥,我很高兴。”
      她知道此生长途漫漫,人人都在黑暗中摸索前路,但从多年前起,阳光已在她身边。

      于2013.07.29
      修于2014.04.06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写的蛮累,我想尝试一个软糯型的女主,写着写着还是往通透纯明那方向去了,惊觉然后又扭回来,不知道最后到底扭成功了没有。
    04.06+
    修之后的女主说不定还没有原来可爱,但我不需要那么多看世情很清醒的聪明人,本文的目标原本就是软糯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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