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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肆拾陆 咫尺有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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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法衣正在思考,忽然听到武轻声说道。
“什么?”法衣回头。
“冰魄,你拿到了么?”武问正声问道。
“拿到了。”法衣从包里掏出冰魄的药瓶扔给武,“在里面,是真货。”说完又转回头看剑。
武接住,拔出瓶塞来看。“是真的……”凝视着手中雪白的草药,武的眼神渐渐变得异常悲伤,在法衣身后喃喃自语, “如果当初有冰魄……或许法衣就不会死。”
“师兄?”法衣惊愕地再次转身,走到他面前,武也没有抬头看他,“师兄你怎么了?我在这里!”法衣抓住武的肩膀摇晃道。
“我没事。”武拍掉他的手,“有事的是你!”
“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拿到了冰魄,算是还了救命之恩。从今以后,你和我、师父不再有任何关系。”武第一次用冷静而疏远对法衣讲话。
“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话?”法衣心中升起不详之感。
“十二月十五已过。”武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你可以回去了,周风。”
武说出这句话,给他法衣的震动远远比周玖时验证他的字迹的打击来得剧烈。法衣想骂他的话荒唐至极,想叫他不要再说笑了。可是他看着武的眼睛,心中有诸多过往如洪水奔腾而来,激起巨浪滔天。可却在某一处戛然而止,什么也冲不出来。法衣顿觉全身无力,跌坐在地上。
“师兄……师兄……这是怎么了?我好难过……”法衣直不起身子,眼睛却还牢牢地盯着武,仿佛被他用无形的手抓住,脑中隆隆作响,似万马奔碾,头疼欲裂。
“算了。本来还想再帮你,看来我是做不到的。”武眨了眨眼看向别处,站在原地,没有一点要来扶他的意思。
法衣的意识一挣脱出来,人就倒在地上,吃力地想要撑起身。“师兄……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还没有听清楚么?我说最后一次,你不是真的月法衣,你是周风。”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愿理睬的陌生人。
法衣听了进去,却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等了好一会,方感觉头脑恢复清醒,猛然抬头斥道:“怎么连你也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居然几天之内辩不清自己是谁了?”
“和我一起长大的人已经死了。”武毫不为他所动,“你是真的记得以前的事情么?你就没有怀疑过你为什么不记得右眼什么时候瞎了?”
法衣不是没有怀疑过,略通医术的他明知道眼睛的伤不过几年之内的事情。为何毫无记忆,只是不愿去想。
“法衣的眼睛……是蓝色的。所以师父才想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要不是我阻止他……”武看他皱起了眉头,解释道,“你长得像法衣是真的,所以师父才会救你。恐怕连师父他自己也不明白,法衣活着的时候,师父从不会正眼看我们。法衣死了,师父却为他下了山。为了破这个阵法,却遇见了你……”
“你说这些没有根据的话……”法衣想了想喊道,“我拿了剑就会回去的!我不是想留在这里啊!”
“问题不在这里。”武不耐道,“我问你,你记得师父救你那天,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那时候我只有五岁,怎么会……”
“当然会记得!只要看到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师父只有每年的那一天会穿红衣,那是他曾经成亲的日子。但那一天他不会出房门一步,除非有人擅闯。你才来三年,自然不会知道……”
“我陪你下山,不是自愿,也是师父的命令。寻找冰魄只是个幌子,如果你在十二月十五之后还当自己是法衣,便放你回去。若是十二月十五之前你想起了前事,他命我杀了你……”
“不过……就算你想了起来,我也下不了手。”武神情漠然地道出了事实。
“我不信!我明明记得的……”刚才中了武的摄魂术,法衣的心已经动摇,却仍不放弃挣扎。
“你已经信了。”武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你曾经记得的东西,真能在脑中描绘出来么?就想你记得这几个月在斡旋山庄里的日子。”
“多年前的事……自然会淡忘……”法衣眼中不由流下了眼泪。真的不能,过去的回忆就像是他听来的故事一般,只有一个个字,他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但无法看到它们全部的色彩。
“不是淡忘。那只是……催眠术灌输给你的、我们的记忆。我明明知道,即使是这样,你也无法替代法衣,你只是我们的记忆的残骸……”武伸手拭掉他的眼泪,自己也几乎忍不住要流泪,“对不起……将你的生命扭曲至此……”
“我……我不明白……你说我是周玖时的儿子,你知道我一直多么坚信自己不是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法衣想起自己所做的事,他再怎么厚颜无耻也无法接受,激动地扶着莲座站地起来。不料手一推花瓣,莲座转动了一下。法衣重新跌在地上,转头看到莲座自行旋转起来,发出混重的摩擦之声。莲座中央的弑光,随着它的转动越升越高,最终离开莲座倒向一旁。法衣下意识地接住了它,同时听得地下发出“咔嚓”一声怪响,四面连向通道的入口,皆如通道之中,落下厚厚的石门。
两人方才情绪不稳,这一连串变故来得突然,等到石门落地发出巨响,两人才明白发生了何事。紧接着石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海浪拍打声。这次不是出现在法衣脑中的幻觉,是真正的水声。
武奔到石门边,耳朵贴在门上细听,门外的的确确是水流声。可想而知,法衣方才启动了墓穴中的机关,地下水涌入通道。
“我们被水包围了。”武在四扇石门上都勘测过后下了结论。
“地下水?”法衣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两人方才的对话,他们一路走来,能够感觉到大厅处于最低的位置,且不说如何打开石门,即便打开了,地下水会全部涌入大厅将他们淹没。法衣听到身后的莲座也发出细微的水流声,转身见花蕊中也“咕咕”冒水,莲座成了水盆。
法衣用力推动莲座,想将它推回原位,武也上前来帮忙,可惜莲座依然纹丝不动。法衣叹气,却见水盆底下,原来插剑之处四周画满了弯弯曲曲的细线。法衣仔细想来,甚觉眼熟,竟然与他们来时所走的通道路线一致。
“这些龙……”法衣道“这些龙原先是头朝上的。”而现在四条龙皆低下了头。
龙?门?“这会不会是开石门的机关?”武推测道,说着伸手握住其中一条小龙。
“你疯啦?”法衣慌忙拉住他的胳膊,“我们都不通水性,你想被淹死么?”
“你看那里。”武指着水盆底的纹路说道,“这里都被水淹没了。它是要告诉我们,我们的四周,包括上面,全部都是水。”
“话虽如此,我们进来时走了一个多时辰,要在水中游到出口根本不可能!”
“现在只能希望,大厅因地势低而注满水,通道上会出现空的地方。”武道。
虽然完全没有能够游到出口的信心,法衣也不得不赞同武的话。墓中为了防备盗剑者而设置了这样的机关,万没有道理准备其他出口。
“等在这里也只是徒增焦虑,准备好了我就开门。”武道,“但愿龙头和石门是对应的,我们可以找到来时的入口。”
法衣将剑和伞绑在背上,朝他点点头。
“抓好了。”武说着,缓缓抬起龙头,他们来时的通道上的石门果然徐徐升起。阻碍一撤,水便喷薄而出,从入口出射出无数水花,很快变大成为巨浪。法衣紧紧抱住石像,空气中翻滚的水沫令他无法呼吸。在水流的冲击下渐渐体力不支,失手被浪打翻。在湍急的水流中人根本无法辨清上下左右,法衣闭息随波逐流,被重重摔在墙壁上,吃痛呛水,却不能咳出。等水中稍显平静,法衣能够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已经变得一片漆黑。方才的浪已经让他失去了方向,不知出口在何处。此时有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快速游动。
法衣被武拉着,自身不敢使一点劲,只是运功闭息。尽管如此,他在没过多久之后便感觉到窒息。地下水刺骨寒冷,在逆流中向前,皮肤想是被刀切割一样的疼痛。想运功驱寒,又担心浪费更多的力气。法衣不由自主伸手按在肺上。武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将他略微抱紧,从口中渡过一口气给他。
法衣知道武在水中寻找出口比他更不好受,不愿再拖累他,忍着肺中渐渐浮起的剧痛,不再动弹。窒息加上寒冷,即便法衣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够在这里昏迷,最终还是敌不过这样的虚弱,在黑暗的水中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