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伴心湖》心吾散人

5、第三章

　　第三章

　　接下来的近十日内，秋家沉浸在一股出奇的平静中。沈心结除了必要的礼仪外几乎不和秋湖多说一句话。而秋湖也不去理会沈心结。因为他觉得对于一个庸俗的女人，自己是无需多言的。
　　所以这几天下来，他俩依然如同陌路一般，让人看了实在无法将他两间的关系和“夫妻”这个词往一块儿扯。
　　于子谦自那日与沈心结畅谈一番后，便愈发迷上了下棋。由原来的有空时找秋湖下上三两局发展到现在的天天必与秋湖约在“撷幽亭”品茗、弈棋。
　　今日棋过两局，二人平分秋色，各胜一局。但第三局一开始没多久，秋湖便以暂居上风。
　　于是，秋湖笑吟吟地开口道：“子谦，你的荷包看来今天注定是要消瘦了。”
　　于子谦不语，这局棋他确实开始就走得不太好。不过当他看见突然出现在回廊一端的一个淡青色身影时，一抹浅笑爬上了他的嘴角：“那也未必，难道你没听说过反败为胜吗？”
　　秋湖没言语，顺着子谦的眼光向走廊望去。一眼便看见了正往“初旭斋”方向走去的沈心结：“我是听说过，不过你今天没希望了。”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赢我。”在秋湖面前，他别的不敢逞强，但这场赌局他却是十拿九稳。这几日，他们每每在这儿弈棋时，只要那个叫沈心结的女子一走过回廊。秋湖便开始心不在焉，既然心不在焉，那下起棋来自然是必输无疑的。
　　约摸半个时辰后，于子谦所料果然不错，秋湖的棋已显露败局。
　　静坐的秋湖一脸怒容，脖子上的青筋暗暗起伏跳动。可于子谦知道，这决不是因为输了这盘棋。
　　于子谦无视他暗自隐忍的怒火，喝下最后一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好了，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累了，想回房休息了。”他起身走出亭子。但在走出没几步后，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说道：“秋湖，别试图挑战你的手劲。那棋子是刚玉做的，你捏不碎。”说罢，他再无犹豫地走向自己的居处。
　　经子谦一提醒，秋湖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捏着一枚棋子。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起了青白之色。他将棋子胡乱地扔进棋盒，大步流星地直奔“初旭斋”而去。
　　他是知道什么叫日久生情，什么叫青梅竹马！可她此时毕竟还是他秋湖的妻子！他不介意，她跟谁都可以相谈甚欢，却唯独对他板着面孔、恪守礼仪。反正他也没打算要与她谈些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允许她不守妇道，整日里与秋阳在他面前卿卿我我！这分明是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嘛！
　　气愤愤地来到“初旭斋”，还没看见秋阳和沈心结的身影，便已听到了他俩的嘻闹声。
　　“秋阳，你快点嘛，我等的头发都快白了。”沈心结看着满头大汗的秋阳忍不住揶揄道。
　　“好结儿，你就再等一下吗！我就有了，就有了。”秋阳一手拿着毛笔，一手则猛敲自己的脑门。可越是急，他就越是没有感觉，所以半天下来，他的大脑里仍是空空如也。
　　秋阳汗涔涔的脸上一幅如临大敌的表情，惹得心结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拿起自己的绢子，硬塞进秋阳手里道：“快擦擦汗吧，省得等一会儿流成河了。”
　　“坏结儿，竟敢戏弄我？”秋阳不依地大叫，丢下毛笔，作势要捉她。
　　心结看秋阳要捉自己，赶忙站起身，拔腿往院外跑•••••结果却不小心撞上了一堵“墙”！
　　“呀，大哥，您来了！”看到秋湖，秋阳立刻收起嘻笑，恭敬道。
　　经秋阳这么一叫，心结才发现，自己撞上的哪里是一堵墙，分明是她的夫君秋湖！而且此时他的一只手臂正挽着她摇摇欲坠的腰肢。心结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偷偷瞄向他的脸，果然他的双眸正狠狠地望住她，眸光里全然是愤怒与阴郁。
　　心结轻轻地不留痕迹地离开他的手臂，略略整了整仪容，这才向秋湖施礼道：“妾身实不知夫君就站在妾身的身后，所以刚才的事，还望夫君您不要介意才好。”心结略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夫君找秋阳想必有事吧，那就容妾身先行退下了。”话罢，便不再理会任何人直朝院外疾步而去。
　　“大哥，您今天怎么会来我这儿？”秋阳倒没看出秋湖一脸的铁青，只是奇怪大哥回家了近半个月都没来过他这儿，怎么今天会突然到此呢？
　　“我不能来吗？”秋湖讥讽道。
　　“那倒不是。”被秋湖这么一反问，秋阳愣在了当场。
　　沉默了许久，秋湖才口气冰冷地问道：“你刚才跟沈心结做什么呢？”
　　“我们在对对子呀，大哥你不晓得，结儿她好聪明的。”一提起结儿的优点，秋阳就立刻两眼放光。若说别人，他绝对大呼不服，但唯独对沈心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哥，你知道吗？结儿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她三岁倒背三字经、五岁熟读四书、七岁看透五经、八岁对写诗作词就能驾轻就熟•••••”秋阳如数家珍般絮叨个不停，“还有，大哥您应该看到她房里的竹子吧？那不是画的，是用针绣•••••”
　　“够了！”秋湖却猛然怒喝着打断秋阳的话，随即佛袖而去。
　　只留下一脸茫茫然的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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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过分了！那个叫沈心结的女人实在太过分了！她分明就是在记恨他对她十二年来的不闻不问。所以才会名义上作他“贤慧”的妻子，暗地里却勾引自己的小叔子，好让他们兄弟俩自相残杀！真是好恶毒的心肠。他秋湖发誓一定不会让她得逞•••••离开“初旭斋”，秋湖怒火冲冲地直向“挽竹轩”而去。
　　此时的秋湖已被愤怒之火烧毁了所有理智，甚至是蒙上了他敏锐的双眼！
　　秋湖雾腾腾地来到沈心结的闺房，不由分说，两步上前一把将正在专心刺绣沈心结拽了起来！
　　“啊••••••”也许是受到突袭的惊吓，也许是在那片刻的慌乱中手被针扎到了，心结忍不住□□出声。
　　经她这么一叫，秋湖这才算是恢复了理智。立刻执起她细白的双手，发现不知何时她右手的食指上已染满了殷红的血渍。秋湖心中不觉一紧，反射似地将她纤细的食指塞进自己嘴里允吸着。
　　心结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愣在原地。任由他吮吸着他的食指，不敢稍动。
　　半晌后，秋湖从口里拿出她的指，发现她嫩红的指腹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并且又有血液从中冒出。
　　“不行，伤口太深了，必须要包扎一下。”秋湖的眼眉全纠在了一起。
　　看着秋湖每一个动作，听着他每一句话语。不知何故，心结突然觉得好怕、好怕！于是急切地想要收回被握在他掌心上得手。“一点小伤而已，不用包扎了。”
　　“别试图挣扎！”秋湖低吼，同时将她的手捉得更紧些，“还说没事，这么半天还止不住血••••••有没有干净的布条？”秋湖一边问，一边从腰际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心结不语，随手拿起自己的绢子递给他。
　　秋湖接过绢子，却看都没看一眼便把它扔在了地上。“它脏了，换别的。”
　　心结满脸疑惑地望了望他，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用另一只手打开身旁的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条水青色的绢子递给他。
　　秋湖接过绢子，再一次将她指上的血水吮干。然后用牙咬掉小瓷瓶的塞子，将一些药粉撒到她的指上。最后，小心翼翼地用绢子包扎住她的食指，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恐怕有好几天，这个指头都不能动了。”
　　“在家里，你也随身带着金疮药？”心结却话不对题。他不是做生意的吗？为什么还要随身装着金疮药，那他这些年究竟做的是怎样的一份营生？
　　“习惯了•••••”秋湖收起药瓶，平淡地回应他：“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对了，记住！这几天，不许你在碰针线、笔墨之类的东西•••••还有这条绢子。”他指了指先前被它扔在地上的绢子。“以后不许你再用它了！我走了。”话罢，秋湖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布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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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子
　　半盘孤月缀长空，月正浓，风还淡，
　　俏竹映水现倩影千万，
　　忆悠扬笛声漫漫，愁心间，泪无边，
　　雪染鬓白终无怨，春亦来，秋又去，
　　君行万里不知几时还
　　柔肠百转千回断，青石旁，心湖畔。
　　同样的月夜，同样的地点，甚至曾有过同样的境遇。可惜却偏偏少了同样的一份深情，不由得心结不暗暗叹息。
　　这首《江城子》是没有注明作者的。心结只记得，小时候在秋家的书房里翻书时，无意中从一本破旧不堪的册子里划落出来。心结将它从地上拾起，觉得她与自己有缘，便将它暗自记了下来。而后来知道了这心湖有个女鬼居住，她便认定了这首词定是那女鬼所作！
　　其实不管是谁作的，都够让她羡慕不已的了。并非文采，而是那份至死不改的深情，让她自叹弗如。这也许便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丑女人的悲哀！
　　无偿情滋味，又哪里来的好词好句？世人总说“万字好解、唯情难释”，她曾想给与评价，可却蓦然发现自己根本毫无立场！也罢、也罢，大不了一辈子不再写诗作词，那也总比“尝遍情事皆是苦”来的好吧？
　　只是，心头的隐隐惆怅又是从何而来呢？
　　指尖不断传来细微的疼痛，同时不断地提醒着她下午所发生的那一幕——她能感觉到他的动作是温柔的，甚至连眼神也是温柔的。
　　“也许，他会要你也说不定。”待他走后，她曾经这样对自己说。但可惜，她整整寻找了三个时辰，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足以让他要她的理由!
　　既然这样，那倒不如平平淡淡直到终老。相信比起天天以泪洗面，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仙般的生活了•••••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不知何时传入他的耳中，而且渐渐变得清晰。她略略收回心神，问道：“秋阳是你吗？”这次她不太确定了，毕竟敢来这心湖的人中现在又多了她的丈夫。只是刚才路过“静水阁”时发现里面的灯光已经熄了，所以不应该是他才对。
　　“很可惜，你听错了。”秋阳、秋阳、又是秋阳！难道这回他真的是捉了个正着？
　　闻言，心结一怔，缓缓地转过身去。秋湖充满愤怒的身影立刻射入她的眼瞳，是他！——她的丈夫秋湖，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已经歇息了吗？
　　一下子，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个场面挺尴尬的，面对着自己的丈夫，她却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想必一定会大大折辱了他男子的自尊吧？而此时的她，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便会被人冠上“贱人”的称号！
　　不过，也许这样也好，因为如此一来，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到一封休书。
　　现在的她，已不再希望能继续留在秋家了。只望他能尽快将她赶出大门，好让她重拾那平淡的生活。
　　既然去心已定，那也就没有再苦苦压抑的必要了。当一个“有德”的女子实在好累！
　　卸下所有的伪装，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罗帕背后的嘴角不禁扬起一屡笑容。她提起裙子，轻轻从他身边擦过，没说任何话，便朝着秋家的方向走去。
　　这样做简直是无礼至极了，可此时的她已全然不在乎了!